第二十七章 麒麟山 北鬥陣法強
強山深處。
這裏是億萬年造化所致的天然洞窟,有著千奇百怪的石頭和洞穴。這裏的石洞奇絕雄偉,玲瓏秀麗,本是難得的風景勝地。然而千百年來卻一直與世隔絕,罕為人知。
世人更不知道的是,若從空中俯瞰這座山,會發現山體呈一個巨大的怪獸模樣。這獸巨頭似龍,長耳似兔,血口如虎,短牙似鼠,伸舌如狗,卷角似羊,曲腹似蛇,利爪如雞,寬背似馬,圓臀似豬,四蹄如牛,長尾似猴。因為這山的形狀似獸非獸,武當內部便稱其為“麒麟山”。
而在麒麟山的口、腹、尾三處,各自坐落著一個茅亭,茅亭裏麵分別坐守一位積古的老者。
這三個老者守這座風雨之山,已不知守了多少歲月。
此刻,平靜了千年的麒麟山,忽然產生了隱隱的晃動。
“嗯?”山口的老者長須一動,“有人來了。”
山腹和山尾的老者同時回聲:“確實。”他們雖然不在一處,但功法高深,早已心有靈犀。
山腹老者罕見地挑起眉:“這血脈的味道……太危險。”
山尾老者倒是笑了兩聲:“多少年了,都沒見過這等大人物。我倒想瞧瞧他是個什麽模樣。”
山口老者依舊閉目:“這回新鮮,是個十幾歲的女娃娃。”
山尾老者笑了:“不錯,連個女娃娃都能找到我們這來。這玄黃後人可以啊。”
山口老者淡淡道:“這娃娃命太硬,執念又重。若不知返,隻怕一生都很辛苦。”
隻有山腹上的老者冷笑一聲:“她是來要你老命的,你還有心思給人家算命。”
山尾老者笑得更甚:“你莫慌嘛,知道這有三個要命的小東西。我這輩子也活夠了,要不是為了勞什子的中州百姓,我早就回鄉養老啦!”
三人間心聲未落,就覺原先就在晃動的山峰,此刻搖擺得更加劇烈。山洞深處,有什麽東西正在嘶叫,開始異動。
此刻的山腳下,一個白衣女子正蜿蜒獨行。她在這強山已逗留了月餘,明裏暗裏走了很多地方。此刻她感覺這個地方是來對了,身上的血液止不住地翻湧,狂熱地灼燒著她。這種燒灼的感覺分外狂野,又分外熟悉。
“藏著三枚異獸之卵的地方,肯定就在這裏。”她默默想著,“可這山洞琳琅滿目,九曲蜿蜒,藏卵之地具體在何處?”
她正冥思苦想,絲毫沒有發覺,有三雙看不見的眼睛正緊緊地盯著她。
玖姑娘已經失蹤一個白天了,小男孩站在門口哇哇大哭,易知難心煩意亂:這女人丟下孩子就不見了,究竟跑哪去了?
撒出去找人的小道童陸陸續續都回來了,易知難問:“怎麽樣?找到人沒有?”
小道童們搖搖頭:“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也沒見師兄說的那個人,看樣子,她要麽下了山,要麽去了……麒麟山。”
易知難腦中一涼:孩子還在,她不會下山這麽久。“麒麟山去人了嗎?”
他們紛紛搖頭:“那處禁地,誰也不敢去。”
眼看月上中天,他咬了牙齒:“我去。”
月華如水,照得麒麟山一片清涼。
三位守山高道隻動了些微陣法,那白衣少女就已支撐不住,昏倒在了石縫中。
山尾老者呷了呷嘴:“這孩子命中帶劫呀,幹脆就讓她長眠於此,省得以後麻煩。”
山腹老者仍是嚴肅的語調:“別讓她的血灑在山上就行。”
山口老者哼了一聲:“你們這倆得道的高道,心地這麽善良啊。”
他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就在這時,山腳傳來人的呼喚,“玖姑娘——”的喊聲隱隱傳來。不多時,就見一個青衣少年滿頭大汗地爬上來,赫然看見暈倒在地的女子。他連忙跑過來抱起她:“玖姑娘?玖姑娘你沒事吧?”但見她蛾眉緊蹙,渾身滾燙,毫無意識。他將她打橫抱起就往山下走,這時方才想起,連忙跪在地上,對著深色的夜空朗朗說道:“弟子成化真人座下易知難。今有外客來訪,不想誤闖禁地。唯乞未擾三位祖師清修,弟子有罪,下不為例!”
月朗星稀,隻有回聲繞崖,風聲赫赫。
易知難將阿玖送入廂房,連夜請了餘師父來看。餘師父見她全身沒有外傷,隻是神誌不清、胡言亂語。細細聽她口吐的言語,隱約可聽見“億千變化,玄武靈真”、“鬼神降伏,龍虎潛奔”的碎句,餘師父眼睛一瞪:“‘北鬥終劫陣’!”
易知難大驚:“是那個傳說中至高無上的**魔陣法?”
餘師父默默點頭:“當今之世,能發動這個陣法的,也隻有我們武當三祖。這姑娘造孽啊,閑來無事去闖禁地,觸怒了師祖。這下中了法術,可是棘手了。”
易知難問:“可有破解之法?”
他搖搖頭,眼中卻射出一絲犀利的光:“此陣法乃**魔陣,隻對心懷不軌的人才起作用,對普通人是無害的。可如今她卻中了法術……”
這句話說得易知難冷汗直冒。
餘師父收拾了東西便離開了,臨走時撂下了一句話:“這厄隻有她自己能解。她若心懷惡念,便走不出那困心咒;她若轉心向善,也許還能醒來。”
易知難呆呆地坐在那裏,望著昏迷中的女子滿腹狐疑:你究竟是誰?你陰錯陽差來到武當,究竟是何用意?
折騰了半夜,室內的燈火已經快燒到底了。易知難守在阿玖的床邊忍不住打瞌睡。半夢半醒間,他無意間聽到**女子一句低聲呢喃,一下子將他驚醒了。
“你說什麽?”他直直地盯著仍在昏迷中的她,“你剛剛說了什麽?”
此時她的意識正與咒法激烈地糾纏,本能地說了一句“無量玄冥……”旁邊的易知難即刻瞪大了眼睛:
“玄冥教?!”
無數的回憶在他腦中激**開來,夢一般在他腦海中飄過。這麽多年來,他一直珍藏著那方手帕,一直在找一個人。那個甚至連長相都沒看清、隻記得一個名字的少女……
他忍不住拚命地搖晃她:“你是玄冥教的人,是不是?你快醒來,我有話問你!”
他咆哮了半天,這女子仍然渾渾噩噩。他忍不住將她抱在懷裏,眼淚都砸了下來:“你快醒來啊……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想問你呢。”
他就這樣抱著她,默默地念著她的名字,招魂一般。
天好像明了,有晨光照進來,打在他的眼皮上。
他醒了。
才發現自己坐在床邊睡著了,**一個女子靠在牆上,正扯著被子護在胸前,炯炯地看著他。
“啊!你醒了。”他歡喜道。
“你在我這睡了一夜?”
他忙說:“你忘了,你在麒麟山迷路了,觸動陣法暈倒了,是我把你帶回來的。”
她偏頭冥想,似乎對昨夜發生的事情記不得了。
“先別管了,我且問你——”他湊近她的臉,“你是不是玄冥教的人?”
但見她的瞳孔瞬間張開,刹那變成死一般的陰暗。她陰沉地看著他,那目光竟如最寒冷的冰。
“你別誤會,”他忙說,“我對玄冥教沒有敵意。相反,這麽多年,我一直想找到玄冥教的人。”
“你找玄冥教的人做什麽?”
他忽然害羞起來:“那個……如果你來自兩界山,你知不知道……靈公主的下落?”
她頓了一下,良久地打量著他,半晌方問:“你打聽靈公主作甚?”
“我在兩界山上,曾與靈公主有過一麵之緣……”他的神情既欣喜又憂慮,“自兩界山被圍攻,玄冥滅教,靈公主杳無音訊。這些年來,我不斷地尋找玄冥教的人想打聽她的下落。可惜,一個也沒找到。”
她細細打量他的臉,問道:“一麵……之緣?”
“對。給你看樣東西。”他從懷裏拿出一方手帕,那是一方綢製的白色手帕,一角之上,繡著一朵頗為張狂的紅花,像是一滴血染在了潔白的絲綢上。
彼岸花。
她的眼睛閃過一絲光芒:“你叫什麽名字?”
“易知難。在師父給我改名字之前,我叫易子友。”
……
她陷入了短暫的沉思。易知難喊了她好幾聲:“玖姑娘,你知道她的下落嗎?她還活著嗎?”
“啊……嗯,我們也在找她。”
他眼睛一亮,半喜半憂:“謝天謝地……她還活著。”
得知了靈公主還活著的消息,他一個人坐在那裏開始喃喃自語。她試著問:“你們隻見過一麵,說不定連對方的長相都忘記了。她是有多大魅力,讓你這麽多年念念不忘。”
他攥著那條手帕,默默地看著她:“你有過絕望的時候嗎?”
她靜靜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你最絕望的時候,有人在你身邊嗎?”
“沒有人,”她答,“隻有慘白的月光。”
“那我比你幸運一點。”他重新看著那方手帕,“我最絕望的時候,她就在我身邊。我人生中最絕望的一次淚水,就是這個手帕給我擦去的。”
“……她可能已經把你忘了。”
“無所謂。我記得她就好。”
“也許你也認不出她來了。”
“也許會,”他說,“可是就有那麽一個人,你可能連她的模樣都不記得了。但每次想起她的那種感覺,卻一直都沒辦法磨滅。”
她的眼神忽然變得縹緲,許久都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