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居雅

一根涎液，晶亮晶亮，從胡特的口中流出，途徑課本和書桌，與地麵相連。自許多人的記憶伊始，胡特就是那個上課做喜歡打瞌睡的人。在過去的歲月中，無論誰向他遞過來一份同學備忘錄，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在“愛好”那一欄裏填上“睡覺！”

下了課就是午飯時間，這次胡特睡得很沉，竟然毫無察覺，小強決定幫他一把。

“幹什麽？”胡特像一隻被驚醒的獅子一般咆哮了一聲，著實把小強嚇了一跳。

“該吃飯了。”小強怯生生地說。

胡特這才發現教室裏差不多空無一人，隨即擦了擦嘴，拿起飯盒便往外走。

“吃飯？”他看上去毫不領情，小強跟在後麵，一臉無辜，“真搞不懂你們這些人，來學校好像就是為了吃飯似的。”

等他們到了餐廳，裏麵已經擠得是滿滿當當。吳可他們腿快，已經占領了一小塊陣地，正坐在那裏一邊吃一邊看電視。電視機裏正在直播足球賽。能在午飯時間碰到足球賽直播，可不是件常有的事。因此，一幫人一改往日的作風，細嚼慢咽，看得津津有味。

就在這時，一道靚影飄過了眾人的視線，徑直走到電視機前，將電視換了一個台，換成了一個從國外引進的青春偶像劇。

居雅！這個立春中學眾所公認的校花，此刻一點也不想看什麽足球賽。她向來步伐輕盈，舉止得體，即便是在公然侵犯他人平等權利的時候，一舉一動依然是那麽優雅。

“嘿？”蔣門神叫了起來，“有沒有搞錯？是我們先到這裏的。”

居雅根本不理睬他，鎮靜自若地回到了座位上，邊吃邊看。

蔣門神“霍”地起身，上前將電視台調了回來。

等他坐定之後，居雅斜睇了他一眼，又重新上去換了台。

隨後，蔣門神又走了上去。

居雅也毫不示弱。

到蔣門神怒氣衝衝地要再上去的時候，K雄拉住了他：“算了，快吃完了走吧。”

蔣門神卻掙脫了他。

“你這個人真無聊！”居雅站起身來說道，“一點紳士風度也不懂。”

“憑什麽要讓你？”蔣門神也很生氣。

居雅也下決心要和他鬥一鬥，走上前去用手把電視機按鈕給擋住了。

“讓大家來決定吧！”她極是傲慢地說了一句，“你們是要看球賽還是看電視劇？”她向身後的人問道。

“看電視劇……”很多人站在居雅這邊，不明就裏的人也跟著起哄。

“看見了？”居雅又輕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款款落座。

“我早就說過，和女生爭鬥是沒什麽好結果的，你偏偏不信。”等蔣門神坐下後，K雄安慰他說。

也該蔣門神倒黴，碰上了這幾天火氣正旺的居雅——後者剛失了戀。在她身上，有多少分分和和的故事大家已經記不清了，隻依稀記得前不久她和文科班的一位男生在談戀愛，沒幾日，便說那位男生言行舉止文縐縐地，沒什麽男生的大氣，隨後便和籃球隊的一個談了起來。然而沒過幾天，她又覺得那位籃球隊員太粗魯，一點閑情雅致也沒有。而她拋棄她現任男友的理由則更簡單——那家夥太喜歡吃肥肉。在居雅看來，這也是有失體麵的。不過，關於這事，民間流傳的還有另外一個版本，就是那個男生實在是受不了她，主動提出分手。但，對居雅來說，主動與被動之間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因此，無論和誰聊起這事她都會首先聲明：是她甩了他。

居雅個子高挑，身材纖細，衣著時髦，再配上一張無可挑剔的鴨蛋臉，無論是誰見了都會在心底裏讚歎一番。如果說人都是上帝造的的話，那上帝造她的時候肯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她對自己也還滿意，對學校的生活也感到愉快。唯一不好的地方是：她經常餓肚子，因為她生怕長胖，所以每次吃飯時總是吃得很少。在一個以皮包骨頭作為審美標準的社會中，這樣的做法倒也無可厚非。

居雅之所以喜歡看偶像劇，是因為在這種電視劇中她總能找到最理想的白馬王子。在偶像劇裏，男主角通常長著一副時髦的奶油模樣，喜歡卷著舌頭說話，而且全都不用為錢發愁，因為他們大都是豪門貴族出生。在這種電視劇裏，語言也有它自己的一套，逃學不再叫逃學，叫翹課，談戀愛叫做交往，班長叫做學長，老太婆叫做歐巴桑。在居雅們看來，這些字眼都是要比這片曆史悠久的大陸所存詞匯優秀得多的文化，也是她們一直竭力模仿的對象。如果哪位女生不順應潮流，向她們看齊，那無疑就是個“下裏巴人”。

居雅一邊用一把嬰兒用的勺子將飯送進嘴裏，一邊看得津津有味。而不遠處，J,B波一幫人則垂頭喪氣，傻乎乎地盯著電視機，電視機裏，男主角正在向女主角示愛：

“我對你的愛猶如天上的北極星，你看，它就在那兒，它就在那兒，你聽得到我內心對你的呼喚嗎？假如你不愛我你會懂得我有多痛苦嗎？它在眨眼睛，它也同情我了，它知道我昨晚為你流了一整夜的淚……”

女主角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激動，嗚咽著一頭衝進了男主角的懷抱，兩人流下了幸福的淚水。

“娘娘腔！”吳可小聲地罵了起來。

“簡直讓人想吐。”胡特也跟著說了一句。

“好啦好啦！”K雄最後說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