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身陷囚籠
“汐!”小舟失聲驚呼。
與此同時,便聽不遠處傳來一聲狂笑,扭頭望去,卻見一群人從巨大的礁石後走了出來。為首之人,正是那牛扒皮。
牛扒皮的身側跟著王二癩。
原來,這王二癩昨夜從餘家出來後,心中忿忿不平。他堅信自己先前看到的是一個漂亮女子,但為何會變成一個貝殼做的假人,卻是難以理解。
餘家一對老小,沒一個好東西,定是他們搞的鬼!他心中暗罵。抬手摸了摸臉,那半張臉被牛扒皮狠狠一巴掌,抽得大牙都鬆動了,他吐了口血唾沫,又擦了把嘴角的血,忽覺有什麽東西掃過臉頰,癢癢的,抬手一看,見自己手上,不知何時粘了一根藍色的長發。
那長發比人的頭發要粗、要亮,且更為輕盈,在夜色下閃著藍幽幽的光。他有些納悶,是從何處帶來的這種頭發?略一思索,卻驟然一驚:自己這隻手,此前曾從缸中,抓起了那假人頭上的水草!轉而想起第一次見缸中女子時,對方就是這樣一頭藍發,於是恍然而悟。他心中大喜,急急向前追趕牛扒皮,解釋去了。
那牛扒皮能有今天的成就,自不是省油的燈。他先前覺得失了體麵,從餘家拂袖而去,可後來仔細回想當時情景,聯想餘家爺孫表現,頓覺事情反常。再看到王二癩送來的頭發,他更是疑竇叢生。這種種跡象都在表明,餘家定然有詐!
於是,他安排下人手,在餘家附近轉悠,直到聽說餘小舟要將鮫人放歸大海,這才設下埋伏,抓他們個現行。
小舟見汐被抓,又急又怒,他咆哮一聲,直朝牛扒皮撲過去。然而未到對方跟前,一旁的打手便衝過來,一腳將他蹬翻在地。
小舟痛嚎一聲,捂著肚子趴在地上,隻覺腸子痛得快要斷掉。他抽搐著身子,眼睜睜看著汐在漁網中掙紮,轉而又被拖上了岸。他怒不可遏,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隨手抄起一塊礁石,跳起來直朝牛扒皮拍去。
眾人目光皆聚焦在鮫人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小舟。牛扒皮驚呼一聲,急忙向後躲避,卻躲得慢了一些,被礁石打破了額頭,鮮血頓時淌了出來。
牛扒皮一捂腦袋,看著滿手的鮮血,驚怒交迸,他一指小舟,吩咐左右:“小兔崽子,給我往死裏打!”
打手一擁而上,將小舟按倒在地,拳腳相加。
小舟身單力薄,哪裏經得起這幫凶徒的鐵拳重腳?怕是用不了多時,便要被活活打死。
“小舟!”汐滿臉都是淚水。她被漁網網著,趴伏在海沙上,哭著大喊:“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我跟你們走!”
重重的一腳,踢在小舟頭上,小舟昏死了過去。
牛扒皮擺擺手,示意眾人收手,然後腆著肚子來到鮫人跟前。他蹲下身子,細細打量著鮫人,一雙小眼帶著**笑,恨不得盯進肉裏:“嘖嘖,當真是造化之大、天下之奇!如此美妙的精靈,歸去大海豈不可惜?還應待在人世,享受世間繁華才對!速速帶回我的府上!”他吩咐道,末了又補上一句:“小心點,這細嫩的肉皮,可別給我弄破了!哈哈……”
汐緊緊咬著牙,望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舟,眼淚又淌了下來,卻被兩個打手抬將起來,朝牛府走去。
牛扒皮對著小舟恨恨啐了一口,又朝身邊兩名打手使了個眼色,而後誌得意滿地隨著鮫人走向牛府。
待他們走得遠了,那兩名打手抬起小舟,遠遠地拋入了大海。
天高皇帝遠,這種地方,死了個人,就像死了隻臭蟲。
小舟落入海中,隨著大海的波濤向遠方漂去。他的身子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然而即便清醒著,又能怎樣?因為跛腳,外祖父從來不讓他入水,也從未教過他遊泳的本領,而對於一個不會遊泳的人,掉入大海,無異於直接宣判了死刑。
可話說回來,即使最善泳的猛士,被海浪卷入深處,又有幾分活的希望呢?
他仰麵漂浮在水中,一直朝著背離海岸的方向漂去。
海浪一波波從他的身體上**過,時而將他托起,時而又將他淹沒,而每當海水嗆進口鼻的時候,都會有一種黃色的**從耳朵裏流出。那**初時很黃很濃,但隨著嗆水次數的增多,慢慢變得稀了,顏色也變得淡了。到最後,每一次流出的水,都與嗆進去的海水無異。
很奇怪,這一次次嗆入的海水,竟慢慢打通了身體內的某個隔閡,讓之後進來的水,不會再那樣猛烈地衝擊胸肺,而是經由雙耳排出。同時,他的耳後,也開始出現一些異樣的紋路,像一些鱗斑,卻淺淺的,分辨不清。
他就這樣漂呀漂,經了日落,又是日出。
遠遠的,海麵上出現了幾個影子,朝著小舟緩緩駛近,卻是幾艘巨大的海船。那海船最大的一條,長度足足有三十丈,小的幾條,也有二十丈。它們底尖上闊,首昂艉高,桅帆高懸,且在每隻船的船首,各自雕著一隻有首無身的怪物。那怪物圓眼吊睛,闊口咧腮,卻是貔貅。
這貔貅乃是傳說中的一種瑞獸,以四麵八方之財為食,吞萬物而不瀉,可招財聚寶,神通特異。以此獸雕於船上,想來,這些船隻,多半便是通貨的商船。
同樣的貔貅圖案也出現在船上高懸的旗幟上,那是杆金色的大旗,迎著海風撲啦啦作響。隨著大旗的擺動,正中的瑞獸如同活了一般,張牙瞪眼,好不駭人!
大旗之下,一位華袍公子執扇而立,望著茫茫滄海,若有所思。他身著繡金緞麵錦袍,腰係犀牛皮的嵌玉紋金帶,細眉短須,一雙圓眼黑中泛黃,透著精明。縱然風塵仆仆,也遮不住那一身與生俱來的富貴氣息。
書中代言,此人乃是錙銖門會長的大公子,南宮文。
這錙銖門,乃天下經商者聯盟,商會總部位於中州江南道,下設九州分會,為各種貿易往來提供便利。但凡入會者,無不是各界商業翹楚,在享受商會創造利好的同時,也共同出資維係商會內外事務。錙銖門內財寶眾多,為求自保,會中不乏官宦親眷和武林人士,漸漸的,也便成了江湖中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此番,南宮文率領商隊,沿廣州通海夷道,遠赴重洋,經天竺、波斯、大食諸國,以絲綢、瓷器、茶葉、銅鐵器等,換回香料、花草、犀角、象牙等奇珍異寶無數,可謂滿載而歸。
“我們當前所在,是哪片海域?”南宮文問道。
身後一人急忙上前一步,答道:“回公子,是南海。”
答話之人名叫錢滿貫,是南宮文手下的總管,矮矮胖胖,像個存錢的罐子。
南宮文道:“呀,眼看便要到家了呢!我記得上次經過這裏的時候,正是蝦圓蟹肥之時,而如今,時光荏苒,竟另是一年之夏!”
錢滿貫道:“是的,距離上次出發,我們算上停靠,已在海上二百五十六日。”
“此處距離廣州港,還有多遠?”
“九百餘裏,若無風浪,後日即可到達。”
南宮文點點頭,忽而有人來報:“啟稟公子,前方海麵,發現一人浮於水中,生死未知。”
哦?南宮文心中狐疑。在聽到前方有落水者的一瞬,他的第一反應,便是前方海域可能有海盜出沒。他們行商之船,最應費心提防的便是海盜,那些燒殺擄掠的家夥,有時候遠比暴風驟雨更為可怕。
“撈上來!”南宮文道。
手下人應了一聲,撒開大網,探出鉤杆,將落水者打撈上來。
那是一個少年,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咬著牙關,似是經曆了極大的痛苦。他渾身的皮膚已被海水泡得虛白,身體軟綿綿的,一動不動。
隨行的船醫上前探了探鼻息,又查驗了一番身體,然後道:“奇哉怪哉!此人溺水已愈十二個時辰,按理說早該死了,可偏偏卻有一股極微弱的氣息殘存體內,勉強維持著身體機能,實在令人費解。”
南宮文道:“有救嗎?”
船醫搖搖頭,答道:“普通的救治方法已然無力回天。不過,若以避水丹服之,驅散體內髒器殘存水毒,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南宮文聞言,眉頭一皺。這避水丹,乃是他花重金從雲夢澤百草門討來的,能夠驅除體內水寒之毒,對落水瀕死者更有奇效。故而,他每次出海,都會命人帶在身邊。然而他畢竟是商人出身,凡事都要講求“利益”二字,眼前這個少年,和自己非親非故,且看那破爛的衣衫,想必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怎值得用避水丹施救?
他心中想著,嘴上說道:“翻翻他的身上,看有沒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是。”手下人搜查了少年的身體,隻在他的胸前,發現了一枚吊墜。那吊墜材質像是一片紫色的石頭,既不好看,也不貴重。他搖了搖頭,正想告訴南宮文無任何發現,卻忽然注意到,那少年的一隻手掌,正緊緊地攥著。
那隻手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呢!他一邊想著,一邊伸手去掰少年的手,然而那隻手攥得緊緊,加之海水濕滑,他竟一時未能掰動。他心中窩火,隨口罵了句:“他娘的,攥得倒結實!”轉用雙手狠力去掰,才終於掰開了一道縫隙。
縫隙中,閃過了一道藍光。
他“咦”了一聲,抬腳一踩少年手腕,同時雙手加力,終於將少年的手掌展開。隻見那蒼白的手心,一枚樹葉大小的鱗片,閃著熒熒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