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顏色獨好引豔羨

紛紜環佩欲和親

臨清州,馬宅。

偌大的客廳,寂寥無聲,隻有馬堂一個人身著便服正襟端坐品茗觀書。

馬雲昊大步進來,撲通一下子給馬堂跪下。

馬堂甚是詫異:“這不過年不過節的,你這是做什麽?”

馬雲昊:“叔父大人,侄兒看上了一家姑娘。”

馬堂哈哈大笑:“你喜歡上一個姑娘?這倒也是奇聞了?喜歡人家,就把她搶過來就是了,這樣的事情,你又不是沒有做過。當初紙馬巷的朱老三家的姑娘,不就是被你搶到府裏的麽?”

馬雲昊臉上一紅:“這是最好的正經良善人家姑娘,和那女子不一樣的,孩兒想光明正大地娶她為妻。”

馬堂一笑,不以為然。

馬雲昊:“侄兒這次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向您提出的。”

馬堂看他一臉莊重嚴肅,額首道:“如此之鄭重其事,倒也從未有過。好吧,是誰家的姑娘?”

馬雲昊訥訥道:“是汪家。”

馬堂一愣:“汪家?白布巷的汪家?”

馬雲昊點頭:“是。”

馬堂如受驚跳蚤般跳起來:“汪家?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已經敲了人家一大筆錢財,你居然比我還要狠,還不肯罷手,還看上了人家的姑娘?”

馬雲昊低頭:“請叔父成全。”

馬堂一時無語,躊躇再三,思慮良久,始才說道:“汪家不可怕,相反軟弱可欺。可怕的是他身後的那個人。”

馬雲昊:“叔父說的是王朝佐?”

馬堂:“是,此人一身武功出神入化,我找來的那些人都不是其對手!況且他秉性忠烈,剛直不阿,極重義氣,曾受汪家恩惠,雖事過多年仍一直念念不忘,此真性情之好漢也!有他,汪家你動不了!你想娶汪冬了,不亞於白日做夢癡心妄想!”

馬雲昊不怒反喜:“叔父,你竟然也知道冬了?”

原本眼高於頂冷傲冰霜的馬雲昊,在說及冬了這兩個字之際,語氣神態竟是那樣的溫柔。

馬堂一歎,知曉這個侄子此番亦是動了真情。

馬堂點頭:“那就盡人事應天命,有棗沒棗打幾杆子,用臨清州最高的彩禮,最好的媒婆,拿著我的拜帖去提親吧。”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真就蒙蒙亮的光景,冬了顏惜就被芳夫人強行喊下繡樓來,兩位大小姐自然是滿腹的不悅,萬未想到接下來的事情更是讓她們氣不打一處來。

她們步入大廳伊始,就被眼前擺的滿滿登登的一大堆厚重彩禮弄懵了。

素有臨清州第一媒婆的鄭鐵嘴媒婆,正在巧舌如簧向汪公恭喜賀喜這一份在她看來天大的富貴榮華。

“蘇緞四匹,棲霞紗四匹,臨清州繭綢四匹,繡品四套,正紅細緞六匹,福祿壽翡翠手鐲兩對,鏤空金步搖兩支,紅寶石首飾兩副,翡翠首飾兩副……”

顏惜冬了隻看得驚心動魄瞠目結舌,她們出身商家,眼光見識自然不比一般俗流的小家碧玉,這些物件非但都是上品,有的簡直是稀世珍寶了!更重要的是,大桌上還有一個外罩絲絨的小鐵匣子,打開一看乃是厚厚一大疊銀票,清單書上寫的分明,竟是六千六百六十六兩!看來取得是六六大順的吉兆,馬家的誠意由此可見一斑!

時下大明一普通商戶的年純收入也就近百兩之數,有了這些銀子,即算坐等吃喝,這輩子也是衣食無虞了!

曾一度被稱為臨清州第一美女的蘇小倩在萬曆二十五年嫁於東昌府第一才子的魚樓歌,聘禮亦不過九百九十九兩,但也足讓人為之咋舌。

聘禮清單的確是大明朝廷督稅使馬堂大人的親筆落款。誰都看得出來,確實給足了汪家人麵子。

媒婆的臉笑成了一朵**,豔羨諂媚的樣子,好像是冬了顏惜倆大小姐鐵板釘釘已經是馬家的囊中之物枕邊之人了!

令媒婆詫異不解的是,汪家的人似乎都不是很高興。

冬了大小姐更是一張俏臉氣的鐵青。

顏惜卻故意不看冬了的臉色,一付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嘻嘻一笑:“喏,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嘖嘖,年少多金係出名門,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冬了妹子,不如,就嫁了?”

冬了忽然展顏一笑:“惜姐姐,那不如,你去好了。”

那媒婆插嘴道:“馬老爺傳話,兩位大小姐都有份的。”

冬了顏惜目瞪口呆麵麵相覷,極度不解的目光同時掃向這位能言善道口綻蓮花的鄭鐵嘴媒婆。

媒婆環顧無人侃侃而談:“馬公子同時看上了你們兩人,所以這聘禮就格外厚重一些,關於二位夫人誰大誰小的問題,馬老爺讓你們自行商量解決,馬公子來時再三叮囑,讓我傳話兩位夫人,大可放心,馬公子絕不會厚此薄彼……”

冬了狂怒爆喝:“夠了!不要再說了!我是絕對不會嫁給馬家這個禽獸的!”俏臉一揚,見顏惜早氣的麵生紅霞,不由大樂,笑侃一句:“惜姐姐……”

顏惜氣惱已極,柳眉一挑,瞪她一眼,拿起來那張彩禮清單在媒婆麵前慢慢地一撕兩半:“這就是汪家人的回答。馬公子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馬家的這一場潑天富貴,我姐妹無福消受,得罪之處還請馬老爺一家海量汪涵。我們也相信馬家也不會和我們這樣的升鬥小民一般見識。”

媒婆登時瞠目結舌大驚失色:“馬家老爺是高門大戶,是當今皇上跟前的紅人,跟馬家聯姻,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好事,是前世修來的福氣啊!姑娘嫁到馬家,可以說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哪!你們可要三思而後行啊!”

冬了微笑道:“我們已經想的很明白了,謝謝你的好意提醒,我汪冬了絕對不會嫁一個宦官之後!你,可聽清了?”

媒婆一聲長歎:“老身還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拒絕這一場潑天的富貴!姑娘勇氣可嘉,實在令人欽佩!好吧,這聘禮,我帶走了!”

顏惜忽輕移蓮步自門外大步走來,稍一抱拳,右拳置於左拳之上,置於右側貼身,略作躬身,上下略作搖動,說一句“萬福”,始才正色道:“在下,咳,不是,小生馬雲昊是也,京城人士,隨叔叔督稅使馬堂大人來到臨清州,雖然是一個太監,但乃是替當今朝廷做事的欽差大臣!諸位切不可小覷喲!昨日街上有幸遇見冬了小姐,心中便生無限歡喜,實在是愛慕的很,真所謂三生有幸命裏有緣,如果小姐不棄,願與結為百年之好,不知意下如何?”

眾人一時皆是呆了一呆。冬了偏心領神會,莞爾一笑:“承蒙馬公子厚愛,小女子無限惶恐,餘自幼受家嚴管教,酷愛詩書,雖不說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偏是最愛舞文弄墨,最厭不學無術之輩,未知公子可曾飽讀詩書?”

顏惜一愣:“我乃名門望族,自然滿腹經綸。”

冬了:“既然公子學富五車,可曾讀過三國演義?”

三國演義一書正是明人羅貫中所著大作,曾風行一時洛陽紙貴。

顏惜隻有接下去:“小姐此言何意,似有所指?”

冬了嘻嘻一笑:“三國一書中,有江東孫權為子求婚於關公之女,關老爺曾有名句傳世,婉拒。江東使臣聞言慚愧而退。”

洗濁生微笑不語,對望一眼王朝佐,二人竟然同時放聲大笑,汪老爺亦是想到,端起香茗呷了一口,笑望顏惜,看她如何作答。

須知顏惜小姐家境亦甚嚴厲,自幼被父母督促西席嚴教,學的一手好女紅,一手好詩文,好畫作,甚至還請武師教授其一些女子防身術,一拳擊出,頑石曾開!素有巾幗不讓須眉之氣概!若論起一些四書五經琴棋書畫,甚至一些技擊之術自然不在話下,卻唯獨未曾涉獵過時下的一些話本演義之類的“閑書”,蓋因家教甚嚴,一些野史書刊根本入不了其之法眼妙目。

三國演義一書雖然風行於大明,但是顏惜還真未拜讀過,是以冬了一言問住,悶在當場,氣氛稍顯尷尬。

冬了哈哈大笑:“顏惜姐,哈,素有才女之名,今日被我問倒了。”

顏惜:“嗯,我認輸便是,那關二爺說了一句什麽話?”

冬了:“虎女焉配犬子!”

諸人聞言無不哈哈大笑。

笑意稍停,汪老爺道:“馬家咄咄逼人欺人太甚,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洗濁生道:“三十六計,走為上。”

王朝佐:“如此禍國殃民之狗官,殺之!殺之!”

洗濁生:“朝佐兄的義氣俠氣,我自然十分佩服,但是人家是官,我們是民,鬥不起的。”

冬了:“大不了我們不出門,這青天白日,他們還敢強搶民女不成?”

洗濁生;“是的,他們敢!半個月前,馬雲昊曾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街連搶兩名民女,分別是東街豆腐坊張老三家的大女兒二女兒,飽逞獸欲之後,派人用花轎送回,還回贈一百兩銀子,現在百姓忍羞含辱,敢怒不敢言,這臨清州他們就是王法!”

汪老爺:“如此惡劣行止,真乃禽獸不如!就這等醜惡人性,還想強娶冬了,真是癡心妄想白日做夢!”

王朝佐道:“有朝佐在,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的,叔父當大可放心。”

正說話間,忽聽有人前來稟報,門外有漕幫眾人求見王朝佐。

眾人皆是詫異不解,目光循向王朝佐,王朝佐亦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便隨之出門迎接。冬了顏惜為防有事端,亦跟隨而出。但隻見大門外齊刷刷站定了十數人,老幼中青皆有,有羽衫綸巾書生氣,亦有赤胸露膊彪悍人,為首一人六旬開外,目光炯炯白眉白須,淡青衣衫,眉宇神情間有一股子焦慮不安彌漫,待諸人站定,那白發老者稍一作揖,開口道:“請教這位兄台是不是王朝佐王兄台?”

王朝佐見此人言行舉止都有一股子不同俗流的大家風氣,忙不迭還禮:“正是在下。”

老者夥同身後十數人相顧一眼皆露喜色,老者又說:“在下自隆興寺看到了王兄的留言,特地前來尋訪,開始我們去了竹杆巷,沒有見到王兄,經人指點,來到白布巷幸會王兄。”

王朝佐憶起前事恍然醒悟,點頭道:“確有此事。”

老者道:“在下漕幫湯正義,率漕幫眾兄弟拜見恩兄!”

言罷竟一撩衣衫,當場跪了下去!他這一拜,身後十數人亦是悉數拜倒!

須知漕幫在臨清州乃是第一大幫派,多是碼頭工人轎夫腳夫車船店腳牙之流,身份雖是低微的教門回民,卻人員眾多兄弟同心個性彪悍習武成性,是以即算臨清州一些平日猖狂慣了的幫會,也斷不敢輕易招惹他們。今時今日,漕幫幫主親自屈身致謝,這是何等大陣仗?

王朝佐大驚失色,哪裏肯受,連忙攙扶,不料老者誠懇倨傲一心跪下,王朝佐無奈隻得半跪還禮,雙手攙扶而起。

老者道:“王兄撿拾之物,乃是漕幫至高無上之信物,密賬,懇請王兄歸還,漕幫上下上萬兄弟感激不盡。”

王朝佐問道:“請問遺失金銀財物賬冊多少?褡褳是何顏材質色?”老者當即將金銀分量等問題準確答出。

王朝佐高興地說:“老先生放心,汝之金銀,盡在我處,前日隨我家妹子去隆興寺燒香拜佛還願,在毛廝(臨清方言,即是廁所之意)牆上看到的,就想到必是如廁之人不慎遺失的。若富貴之人,必然不會腰纏,貧困之人,則此銀實乃是性命所係。當時因有匪類騷擾我家妹子,不然我就守候當場而還之了。如今你的金銀我一兩不差保存著呢。”連忙請冬了顏惜把昨日撿拾到的牛皮錢褡子取來親手遞到湯正義手上。

湯正義接過來打開驗證,賬本金銀,果真分毫不少。不禁激動萬分雙目垂淚道:“人都說竹竿巷的王朝佐平素最為仗義,今日一見果然絲毫不差!”遂取褡褳中的一半銀錢送與王朝佐,王朝佐自是再三推辭不受,言道:“如果我也有貪心,就斷不會如此行止舉動,更不會留言於牆壁之上,秘不示人即可。自昨日撿拾之際起,無一刻不在盼望你的到來,好歸還此物。今時物歸原主,內心亦不再掛念,汝分金銀予我,反而令我增添煩惱了。”湯正義目觀王朝佐見他身材魁偉儀表堂堂目光炯炯一派正氣,更是敬佩有加感慨萬分,遂起結交之意。

湯正義道:“湯某不才,昨日去收賬,途遇冠州大儒範秀岩先生,因暢談盡興忘乎所以,酒後小解,匆忙間遺失漕幫至尊信物賬冊以及幫中兄弟的工錢,幾乎鑄成大錯!銀錢賬冊且是小事,最貴重的是漕幫信物!若是讓武林宵小江湖匪類撿拾,順便做下壞事,湯某豈不是做了漕幫的千古罪人!幸好遇到了義薄雲天的王兄台!王兄拾金不昧高風亮節,湯正義攜眾兄弟感恩戴德無以為報,為表存心,請王兄來漕幫小聚,與我家兄弟開懷暢飲一番,王兄高義雅達,想來必不會讓我等徒勞往返吧!”

王朝佐聞言宏聲笑道:“我這幾日日子過得還真甚是寡淡,湯兄如此盛情厚愛,那就卻之不恭了。”

冬了一旁喜道:“大哥,我也想去,可以嗎?”

湯正義目光轉向王朝佐:“這位大小姐是……”

王朝佐道:“她是朝佐義妹,卻和親妹子一樣的,你既然從竹杆巷問詢到了白布巷汪家宅院,就知曉她便是汪老爺的掌上明珠了。”

湯正義欣喜道:“那就一起吧!漕幫兄弟向來是最講義氣最喜熱鬧的,汪老爺在臨清州急公好義善名遠播,今日能夠結識汪老爺,也是我漕幫的造化。”

冬了興高采烈地說:“好啊,我最喜歡吃你們漕幫的麻辣燙了。”

王朝佐一愣:“麻辣燙?”

冬了:“是啊,他們漕幫拉纖的人啊,在拉纖之餘,在河道邊上壘砌石塊支起瓦罐,撿拾一些樹枝作幹柴生火,舀上幾瓢清水,放些野菜,花椒茴香之類調料,涮而食之,既可以果腹,又可以驅寒祛濕,又麻又燙,所以我喚它做麻辣燙。”

湯正義開顏笑道:“哈哈,漕幫兄弟的吃食有名字啦。哈哈,麻辣燙!這名字真不錯!嗯,就叫麻辣燙!相信這名字定和朝佐兄的拾金不昧義薄雲天的豪情一並流傳千古!放心好了,你們到了漕幫,我們不但請你們吃麻辣燙,還要請你們吃清真八大碗,三點水席麵,還要請你們吃最好的臨清湯!”

果然當日湯正義真就帶著王朝佐冬了顏惜三人,進入臨清州漕幫總堂,拜會了漕幫五姓聯盟湯梁米範周中的其餘四姓堂主,雙方相見甚歡。皆對於王朝佐拾金不昧之高風亮節佩服得五體投地。在湯正義提議之下,五姓聯盟又同王朝佐三人交換了金蘭帖,拜為兄妹。一時間雙方你來我往賓主互換,又是大醉數日。在湯正義竭力倡議之下,汪信義將幾間早已倒閉的綢緞莊雜貨鋪嚐試著開到漕幫兄弟照應的地界,顧客竟絡繹不絕,眼看著被馬家折騰盤剝頻臨絕境的生意逐漸有了起色。

盤桓幾日,王朝佐冬了顏惜在漕幫兄弟引領下才逐漸了解臨清州名吃“臨清湯”之特色魅力。在時下臨清州,若吃一碗肉菜,尚且顯露不了廚師之功力本事,一碗臨清湯,才可看出吃家和大廚之身份地位技術門道。有道是“窮人吃肉富人喝湯”,臨清湯的製作工藝特別講究,觀之湯清如水,品之初淡而漸濃,乍薄而轉厚,味鮮清口,多喝不膩,一湯一味,絕不雷同,甜酸香辣鹹鮮各味俱全。宴席終了喝幾口清口提神,齒頰留香。雅興複初,油膩之氣一掃而空。冬了顏惜細細品嚐之後大呼過癮自是讚不絕口。

得知去汪家送聘禮被拒,馬雲昊公子正在馬府學著畫一幅水墨丹青。附庸風雅,文采風流,這正是馬雲昊公子不為人知的另一麵。吃驚之餘,惆悵悵然發呆,愣了一會忽而憤怒發狂,他把書案上的筆墨紙硯一掃而過,低聲狂怒恨恨大吼道:“不識抬舉!不識抬舉!好個不知趣的丫頭!既然敬酒不吃,那就等著吃罰酒吧!來人哪!”

立時有門外跟隨他的黑衣門神應聲而進:“屬下聽候公子差遣,公子請吩咐。”

馬雲昊:“我要你日夜盯著汪宅,隻要那倆丫頭出門,立刻派人稟報與我,既然明媒正娶不成,我就隻好搶了!”

黑衣人麵露讚賞之色,微笑道:“這才是公子本來風格,小人這就去辦。”

馬雲昊待他走後,待了一會,自一個高大筆筒裏取出來一卷畫軸,打開,畫麵赫然正是冬了顏惜在隆興寺上香的窈窕身姿,麵目可辨,栩栩如生,丹青妙手畫工不俗,馬雲昊呆呆望著,喃喃自語道:“冬了,冬了……”一連口中深情喚叫十數聲,目光瞬也不瞬,仿佛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