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僧去靈山雲客渺

燕棲孤殿篆煙貧

這一日一如既往,王朝佐在竹竿巷自家草房裏頭編製竹器筐簍忙乎活計,隻見他手握竹刀,神情專注,一根竹竿在其手中來回飛舞,頃刻之間便已成了一根根一條條青黃分明粗細均勻的竹篾。接下來以繡花女般地耐心製底,編篾,穿提,捆沿兒,手法靈活一氣嗬成,且花樣繁多式樣機變結實耐用。

那些擺在地上的精致竹器、筐、籃、簸萁、竹椅、篩子、竹筷、竹凳、籠屜皆由王朝佐那雙粗糙繭手編就生成,在冬了眼裏這雙手簡直是巧奪天工無所不能!冬了目不轉睛讚不絕口欣喜不勝,顏惜更是歎為觀止感慨連聲。王朝佐正色道:“編筐製簍亦是在編製良心,要用心,努力做到最好,須曉人心如秤”雲雲。忙了一會兒,始才停了手中活計,問詢二女,原是冬了昔日裏許願若汪老爺平安歸來虎口脫險定去佛前燒香還願雲雲,王朝佐笑道:“這幾日趕工不少,正想稍歇,這便同兩位賢妹遊覽臨清州寶刹風光。”

斯時正是大明萬曆年間,佛教已達空前發展之時期,須知聖祖皇帝朱元璋早年間曾在皇覺寺出家以求溫飽,建國之後更是不遺餘力大加提倡佛教佛法教化國眾,是以造寺塔者眾多。其後更是曆經數代皇權更替,皇族後裔興造寺塔之風尤盛。

相比開國初期,萬曆年間的佛法和寺廟有過之而無不及,今時今日的萬曆皇帝,亦是極為推崇佛教。萬曆十二年,曾請高僧無吾,九思兩位大師常入內廷講《涅盤經》,並拜為國師,又置報國寺,設大統一人,統十人,都維那三人令管理佛教。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整個大明王朝上行下效,崇佛之風熾盛。兼之此時皇帝不理朝政隻會一昧斂財,宦官當權,朝政各種苛捐雜稅多如牛毛,不少地方已有農民不堪壓迫背井離鄉流離失所,普通百姓可借出家逃避徭役賦稅,是以剃度者絡繹不絕,僧侶人數亦是驚人。

而臨清州現今作為大明王朝之繁華昌盛風水寶地,世有“小天津”“世間好去處,臨清大碼頭”之盛譽,寺院眾多,鱗次櫛比,乃屬情理中事。

此時雖在春季,百花齊放花紅柳綠處處景色優美,一派生機勃勃。但在臨清長街之上卻冷冷清清,疏疏朗朗,三三兩兩行人,對比昔日的臨清州,人頭攢動人流如織熙熙攘攘車水馬龍,潮水般湧來,潮水般退去,一眼看去,往往看不到腳下一塊完整青磚,思及念及當初,任誰心中一時都不免有些心寒悲涼,即算如此,在一處往日繁華街巷路口,王朝佐看到仍有手持鋃鐺的官差行走巡視,自然知道那便是馬堂手下諸門神又在盤剝過往百姓了。甚至更看到了馬堂的侄子馬雲昊亦一身錦袍華服混跡其中,目光觸及而馬雲昊亦正看過來。

目光一碰,電光石火!雙方均是心底有數,馬雲昊竟然不敢與之對視,扭臉轉望別處。

原來馬堂召集這江湖中上百名混跡黑道的武功好手,經過比試,按照武功高低組合成十八大門神,十九小門神,剩餘者便編排成隊,由大小門神統領,由於行事狠辣為籌銀兩稅資,不惜當街殺人,馬堂縱之任之,臨清州知州敢怒不敢言,更不敢管,是以此大小門神在臨清州目無王法橫行無忌猖狂一時,百姓聽聞門神之名如觸蛇蠍,無不戰栗顫抖退避三舍。

王朝佐道:“這些禍國殃民的蛀蟲渣滓,別人怕他,我偏不怕!”竟昂首挺胸要迎上去。冬了慌忙不迭拉住:“大哥,我的親哥,你不怕我還怕來,咱別忘出門做啥子來了。”王朝佐稍一沉吟,便不作聲,徑隨二女前行。

街上偶有貨郎挑擔販賣首飾匆忙走過,冬了登時目露豔羨之色,王朝佐微微一笑,自知此物為時下妹子最愛,遂喚住貨郎,細細挑選,給冬了顏惜一人購了一支簪子,巧的是冬了顏惜所挑選簪子分別刻有一溜兒小字,冬了的是“一梅淩寒綻芬芳,冬來物了撲鼻香”,暗合冬了名字,顏惜則是“紅顏一曲琵琶傷,惜花惜月惜韶光”,亦十分巧妙地將顏惜名字嵌入,冬了的是簪頂掛有珠玉垂飾的步搖簪,顏惜的是累絲嵌珠寶葉形簪。須知大明萬曆年間,不少工匠均能熟練運用焊接、掐絲、鑲嵌等工藝,一些人技術水準已十分精湛有的甚至已臻巧奪天工的地步,往往簪首擴大以珠翠寶石點翠累絲等工藝製作式樣華美繁多,簪挺則收細呈尖錐形,此等飾物精工寫實華貴精美,二女出身商家自是識貨之人當下均大喜過望,連稱撿到寶了。貨郎一再言若非世道艱難絕不輕易出手雲雲,王朝佐亦言此乃天意,忙不迭付資生恐商家後悔。二女得此飾物均欣喜不已樂不可支。抑製不住的喜翻了性子,心情大好,雙目放光神采奕奕憑空多添幾分嫵媚春色。

顏惜忽然吟道:“一支碧玉綰青絲,端頭雲珞寄相思。明月不映玉麵俏,半掩長眉夢念之。”

冬了笑道:“哎喲我的姐,這莫不是思春了麽?應該是碧簪綰青絲,溫婉襯身姿,輕挑額前髦,半露美人痣啊。”顏惜則就嬉笑打她,二女鬧作一團,登時旖旎浪漫顧盼生姿風情萬千羨煞旁人。

路邊少年看到,生平第一次有了懵懂羞澀的情愛之心,目不轉睛目送冬了顏惜走了好遠仍不住翹首張望。

田間揮鋤的農者忘記了除草間苗,呆呆望著二女窈窕身姿漸行漸遠,悵然若失。

謙卑者忽然有了自信,高傲者馬上有了尊崇之心,失望者有了希望和生機,女孩子立刻滿麵通紅自愧不如,這一切都是因為冬了顏惜的一笑!

忽然間河池裏的魚無聲無息地潛到了河底再不肯出來露頭,天上飛行的燕子有一兩隻憑空失控迎風掉落塵埃!誰也沒有想到,世間真的就有沉魚落雁的事情發生!而這一切真的就緣起冬了顏惜的一笑!

這一笑在尋常人看來是聖潔的一笑,美麗的一笑,但在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看來,卻是要命的一笑,勾魂的一笑,殺人的一笑!

馬雲昊覺得他在這一刻已經死了。他的心已經隨著二女的笑一起一伏,飄飄****!

馬雲昊想得到這種笑!他極度渴望,他必須擁有!作為位高權重備受皇上恩寵的督稅使馬堂大人的親侄子,馬家血脈家業唯一繼承者,這樣的美麗這樣的笑聲這樣的佳人,放眼今時今日天下地上,隻能他擁有,別人都不配!

在這刹那間,他的神識感到了天崩地裂日月無光,這一刻滄海桑田繁花落葉生老病死,他都不管不顧了,他的眼裏已看不到別人,甚至看不到叔父說過的不要讓他招惹的王朝佐,他發誓拚盡全力,也要得到這兩個蓋世無雙的美麗女子!

——冬了,顏惜!

朝佐原以為二女會去一些香火旺盛的大寺院,走了一段路程,才曉得目的地竟然是隆興寺。

這名為隆興寺的古刹昔年原也是香火鼎盛的,卻因萬曆十一年冬夜一場大火盛極而衰逐漸破敗不堪,今時僅存遺址,即算是後人編撰的“臨清州府誌”之中,也亦是寥若晨星語焉不詳的記載,唯剩下一些殘磚斷瓦在訴說往日的輝煌。

值得一提的是隆興寺有水井一口,青磚鋪就幽深古雅,井水清冽甘甜,不時有附近莊戶前來打水汲井。三人止步,在隆興寺憑吊懷古一番。昔日大雄寶殿早已**然無存,唯有一佛二立菩薩像。一佛尊結跏跌坐法身威嚴高大,身後圓形頭亮,舟形背光,臉型微長,雙目微合,嘴角上翹,似露笑意,身著圓領通肩袈裟,神態慈祥端莊,施“禪定手印”,露右足結跏跌坐於方座之上。

左右兩菩薩相對而立,高發髻,亦彎眉秀目,麵露微笑,身披帔帛,腰間束帶,下著長裙,一手提瓶,一手作無畏印。

東側菩薩身內側有題記文字,但字跡久遠,漫漶,難以辨認。佛前雕有伏獅一對,胸前有毛,成匍匐狀,對稱分列座前。

按照冬了本意:“此廟宇即算是破敗了,卻亦曾有過輝煌,一如我家被馬堂逼迫,雖是家道中落,卻亦是有過輝煌,家父經商聞名於臨清州,州人誰人不服,多行善事哪個不曉?唉,現如今,不提也罷!……去名刹大廟,雖看似風光榮光,那些廟祝必會勸我購買高香,花費亦是不菲。此地有佛有菩薩,也終歸是廟了,隻要心念虔誠,自然有神佛庇佑。”主意打定,和顏惜一說即合,才來的隆興寺。

朝佐心想:“二妹子知曉我素來節儉度日,平時編製筐簍,無甚長財,是以輕車簡從,一切從簡。可謂用心良苦。朝佐你既然身為結義兄長,不可忘記保護義妹之責,現如今世道,豺狼可是眾多……“手握拳頭,加倍小心,四下裏不住巡視。

二女早已自帶香火之物,當下王朝佐取出燃上高台,二女拜倒在佛祖跟前,雙手合十虔誠禱告口中念念有詞。

朝佐立身站在二女身後五尺多遠,自是聽不到二女在念叨什麽,忽聞冬了撲哧一笑,顏惜柳眉一顰杏目一瞪:“你怎可在佛祖麵前如此無禮!不可褻瀆神靈!”冬了哦了一聲,忙不迭端正神情,又再度深深叩首膜拜,一番禱告完畢,二女適才起身。

王朝佐見寺院雖大,卻目光觸及盡是荒涼景象,不由得好一番感慨。冬了觀他神情惻然,以為他思鄉念家所致,便有意逗他開心,就道:“大哥,勿要煩悶,不如我唱個曲給你們聽吧。”顏惜鼓掌道:“好極,好極。冬了的曲子可是臨清州一絕。大哥你今日有耳福了。”

顏惜微笑著望向冬了。

王朝佐點頭。

冬了輕啟朱唇,始唱到:“名區東郡首清源,水陸交衝市井暄。翠羽明珠多大賈,奇花怪石有名園。舟車輻輳說新城,古首繁華壓兩京。名士請樽白玉塵,佳人紅袖紫鸞笙。富商喜向紅樓醉,豪客竟看白日斜。晨光萬頃已喧囂,無限舟車似湧潮。屠狗賣漿亦生意,新裝華服自逍遙。自從來了馬大人,繁華富貴一場空,哀鴻遍地多蒼涼,攜妻挾子背爹娘,離境討飯去他鄉。縱然討飯做長工,也比半生不死強。田有耕地無人種,一年更比一年荒。”歌聲委婉曼妙,淒惻動人。令人聞之又覺悅耳動聽,又覺得傷心。

冬了唱的雖然平淡,卻純真又深情,歌聲直抵人心,雖已然停歇,卻餘音嫋嫋飄渺於天地間。聽了一會,顏惜和王朝佐都不禁落下淚來。臨清州有三十二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樓,平素裏即算王朝佐顏惜之輩不去那煙花之地,但是街頭巷尾童叟幼子擔漿賣水販夫走卒之傳唱還是見的多一些的,他們隻覺得此時冬了唱的比他們那些臨清州的小調時調亂彈都要好聽悅耳。

顏惜道:“冬了,你換一個吧,這個開頭酸,後來又悲了。”

冬了嘻嘻一笑,又道:“種田難,真是難,大人小孩真可憐,慌慌忙忙一整年,這種稅,那樣捐,不管旱,不管淹,辛苦度日好心酸,兩眼不住淚漣漣。告青天,少要錢,讓俺老少活幾年!”

顏惜讚道:“這個好,又簡單易懂,和家丁學的吧?”

冬了笑道:“猜錯啦,這次是廚娘。”

冬了繼續道:“臨清寶,真不少,瓜幹棗脯千張襖。陳家剪子畢家刀,王一摸鐮刀不用挑,竹油簍,柏木筲,桑家秤杆靈又巧。甜醬瓜,百花糕,進京腐乳味道好。”

顏惜王朝佐聽完同時哈哈大笑。

顏惜笑道:“哈,冬了妹子對臨清地方的特色產品還知曉不少啊,你還有啥會的?還不趕快一並拿出來讓姐姐開開眼?”

冬了嘻嘻笑道:“比如我還會臨清本地的一些方言……”

顏惜淺笑盈盈:“說來聽聽?看我能不能聽得懂哦。”

冬了:“按說咱姐倆這關係稀得,我唱大半晌哩的光景,我約莫你贈麽也呱唧呱唧的。”

顏惜登時愣住,不明所以。王朝佐哈哈大笑頻頻鼓掌,冬了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又教了顏惜幾遍,顏惜恍然,道:“太難學了,這方言土語我一時半刻學不會了,不過這地方特色還真有意思啊。”

冬了:“這個自然。”

住了一住,王朝佐道:“出來匆忙,有些內急,二位妹子可隨意觀賞風景,我稍去便來。”冬了就吃吃地笑,顏惜瞪她一眼,赦然道:“大哥請自便。”

王朝佐晃身形徑直走向寺廟後院茅房如廁,不多時出來,目光觸及,腳步一滯,竟發現茅房牆頭有一牛皮錢褡子,伸手拎過掂量了一下,便知道這沉甸甸的褡子裏裝的是貨真價實的真金白銀。王朝佐四下環顧,並無一人。心知定是某人不慎遺忘於此。便拿起高喊幾句:“可有人丟東西了麽?”然四下靜悄悄一片,並無一人回應。

相反寺院前殿倒是聽一男聲說話隱約傳來:“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欲狂,鳳飛翱翔,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詳寫衷腸,願一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使我淪亡!”這首乃是“鳳求凰”,被此子念得抑揚頓挫,情深款款,換做一般鄉野村姑俗世脂粉早就招架不住感動到心醉神迷不能自已,但卻隻聽冬了一聲驚呼大喊:“好一個登徒浪子!大哥,快來!這有歹人!”

那男聲道:“在下乃當今稅使馬堂大人親侄馬雲昊,今日有緣好心結識姑娘,並非歹人,姑娘你誤會了!”冬了大喊:“你別過來,我大哥可是很厲害的高手,你快走吧,否則我大哥來了,你即使想走,也沒有那麽容易了!”但聽馬雲昊嘻嘻笑道:“姑娘莫怕,我這幾個人號稱門神,什麽樣的妖魔鬼怪都可以擋住,更別說區區個把人了!”接著便是一陣陣得意忘形的轟然大笑聲。

王朝佐立時怒自心頭起,倉促間取一瓦礫在茅廁牆上寫下“君失卻之物為我所撿拾,可到臨清州竹竿巷尋王朝佐。”隨即將牛皮錢褡子往自家肩頭一搭,喊一句:“妹子別怕,大哥來了!”便一個箭步竄了出來!

一眼看到王朝佐,馬雲昊一張俊臉刷地慘白無血色,心中一凜!

“馬雲昊!”

“王朝佐!”

兩個人目光相遇,像是刀劍相擊鐵石相交,迸射一連串的火花在空中飛濺!

一個冰冷鋒利傲氣十足,一個沉邃深靜不卑不亢!

馬雲昊臉色白了一白,繼而眉宇間烏雲漸起,忽然他目光流轉,哈哈笑道:“原來是朝佐兄,那天晚上匆匆一唔,小弟未曾來得及與朝佐兄詳談友情,今日相請不如偶遇,不如就由小弟做東,請朝佐兄酒樓一敘,如何?”

王朝佐心中自是十分清楚這廝到底是個什麽貨色,但正所謂凶拳打不得笑麵,眼看得這一張臉麵笑盈盈湊上,雖滿腔怒火,卻也不好肆意發泄,哼了一聲:“馬家的飯,大都是鴻門宴,我等草民吃不起的,馬公子說笑了!”

馬雲昊身後帶著四五個隨從,個個身材高大魁偉,太陽穴高鼓,顯然外家功夫已到了一流境界,但是王朝佐卻似沒有放在心上!其中一人嗬斥道:“大膽狂徒,敢對馬公子如此說話,反了你了!”

馬雲昊揮手製止,又嗬嗬笑道:“吃得起,吃得起,就怕朝佐兄你不給麵子,隻要你願意,雲昊天天請朝佐兄吃飯。”

王朝佐冷冷道:“謝馬公子好意,小人隻怕無福消受。”

馬雲昊依舊笑吟吟道:“朝佐兄,這兩個美女是……?”

王朝佐:“朝佐的妹子。”

馬雲昊故作大驚:“果然是兄長英雄,妹子美人。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啊。”

王朝佐皺眉冷冷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馬公子,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素來不是什麽好繭,也斷吐不出什麽好蠶絲來!我王朝佐是什麽人,你也明白。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離我妹子遠點,保你安全無虞!否則,哼哼……”

馬雲昊嗬嗬道:“朝佐兄你多慮了,我們隻是隨便交談幾句,並無惡意。朝佐兄不要誤會才好。”

王朝佐哼了一句,朝冬了顏惜施一個顏色,便一起大步走開。不知道冬了顏惜二人說了一句什麽好笑的話語,二女竟然不約而同扭轉回頭衝著馬雲昊或鄙夷或嘲諷地一笑!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笑,竟然就笑出一段驚天的禍事來!

冬了那一笑在馬雲昊看來——

那一笑竟如同晨曦漸明中一縷輕風拂麵清新動人,但馬雲昊看來卻是花枝招展風情萬種百媚叢生!冬了本就生的俊美絕倫,臉若圓盤,五官分明,雙頰白嫩,未施脂粉卻豔若桃花,瓊鼻微聳,雙眸似一汪清潭,黛眉細長若柳,一張俏麵加上這一抹笑意,更是風姿若仙,高高挽起的發髻下,插著那隻金步搖,珠墜晃動,鳳目流光溢彩,簡直讓人一下子睜不開眼,心裏頓生無限仰慕崇拜。

馬雲昊公子立時雙腿發軟,腦海裏電閃雷鳴,一片呆滯之色,口中喃喃自語:“仙女啊,絕色啊。”

馬雲昊隨從之中有一人著白衣一人著黑衣,在人群中格外紮眼,這二人皆是一身勁服目光敏銳身手敏捷,看上去也絕非一般家奴,此二人正是馬家重金相聘來的江湖異士名列馬家十八大門神中的武功好手。那一晚上並沒有跟隨馬堂赴鼇頭磯之宴請,是以不識王朝佐。

倆門神對視一眼,心領神會一笑,黑衣人說道:“公子,人走遠了,是不是按照老規矩,把人搶過來?”

馬雲昊渾然不覺似乎這一刻已經是時光止步空氣凝滯,冬了是那樣的炫目,姣好的身軀,輕快的步伐像一隻小鹿蹦跳,輕快活波,一身紅衣就如一團燃燒的火焰,點燃起了目瞪口呆的馬雲昊公子心頭之火。

而此時另一個姑娘也有意無意轉首過來,這一轉身不要緊,馬雲昊隻覺得什麽鮮花景觀都失去了顏色,什麽噪雜吵嚷都悅耳動聽,但隻見那顏惜:長發如瀑,明目如星,玉鼻挺直,神情嫻靜穩重,是如此之引人注目,如一朵水蓮花不勝嬌羞,這樣的美女絕塵,若逢上一個還倒罷了,今日一下子遇上兩個,怎不叫性好漁色的馬公子春心**漾刺癢難當為之瘋狂!

馬雲昊喃喃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老天爺啊,世間怎麽可以有這樣年輕貌美的女子!若是今生今世得此二女,”複仰天長呼:“若是今生今世得此二女,死而無憾矣!”

倆門神幾乎笑倒一旁,公子今日轉性子了,居然吊起書袋了?當真咄咄怪事!

一門神道:“公子何必如此,喜歡就搶了吧!”

另一個門神道:“公子年少多金,係出豪門,正是多少春閨女子的夢中情人,這女子大都是初始不應,時日長了,便會想到公子的諸多好處了。”

馬雲昊:“不可如此唐突佳人,此二女天人顏色秀絕風神,如今諦落凡間,怎可以如那些俗世脂粉相提並論之?褻瀆仙女,罪莫大焉。”

白衣人一撓頭:“那,公子的意思是?”

馬雲昊望著王朝佐一行三人揚長而去的背影,思及王朝佐敏捷身手,神出鬼沒的手段,及馬堂再三叮囑不要招惹王朝佐的諄諄教誨,咬緊了後槽牙,一字一板道:“戒急用忍,稍安勿躁,先禮後兵,徐徐圖之。”

黑衣人白衣人互相對望一眼,茫然如墜雲裏霧中,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黑衣人忍不住道:“公子此言,不大像你的風格啊,不是見獵心喜上去就撲嗎?”

馬雲昊一瞪眼:“那樣做豈非畜類,與禽獸何異?”

黑衣人垂首:“公子教訓的是。”內心卻在嘀咕,“這樣的事情又不是沒有做過,卻在此時裝起清高,真是笑話。”

馬雲昊目光掃向冬了顏惜消失之地,喃喃道:“欲想生受用,須下死功夫。欲得到這樣的良人,不僅僅要付出真心,還要有真金……”

馬雲昊性好漁色,一見冬了顏惜這等秀絕風神傲然盛開的空穀幽蘭,早已是魂不附體魄飛天外,一雙色目癡癡呆呆,一顆浪**心早無安排處,黑衣人所言沒錯,以他秉性早就按耐不住,但是一看到冬了顏惜身邊那座大神,威風凜凜淵停嶽峙的王朝佐,此人武功神出鬼沒,在諸多門神護衛之下,做到一擊得手,挾持馬堂,成功救回汪信義,這是何等的英雄膽色!他自認招惹不起!

他苦苦思索應對之策,望著身邊那倆門神,忽然展眉一笑:“一個人武功再高,也不過是一介武夫而已,終究還是要向皇權低頭的。”

路途之上,王朝佐三人腳步匆匆,顏惜忽道:“我好像看到了大哥身上多了一個褡褳。”

王朝佐哈哈大笑:“確實如此,今日有奇遇,還沒有來得及細看。”便拎過肩頭褡褳,環顧四下無人,打開端詳,內有大明萬曆寶鈔六百八十兩,銀錠元寶五個,碎銀銅板若幹,一個藍皮賬本,兩個白瓷小瓶,一油黃紙古籍善本,品相完整,一望可知是多年前的舊物。

顏惜道:“哈,大哥這下發財了。”

王朝佐卻道:“不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是自家東西,斷然不可放肆揮霍。失主不知何等心焦!我已經在那處留言,希望那人看到快些尋來才好。”

顏惜鄭重道:“大哥高風亮節,此等胸懷讓小妹肅然起敬。”

王朝佐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當知會鄰居,若竹杆巷找不到,就來白布巷尋我。”

冬了點頭,目露讚許欣賞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