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地汙水濁幸草綠

花木垂淚惜芳魂

稅監府衙附近一間民房裏。

馬雲昊低著頭,看著依舊在昏迷之中的冬了顏惜,心花怒放如願以償。眼神亦變得迷離起來,看著眼前的清水俏佳人,一種久違的激動顫栗驚喜莫名充斥了他的心頭!

冬了臉頰潮紅欲滴,唇口嫣紅隻怕比這世間所有姑娘塗抹的胭脂還要好看,那種紅潤是自然而然的健康色澤。貝齒潔白晶瑩剔透若隱若現就如一串白色玉珠。一頭長長如瀑布般青絲柔軟光滑若綢緞,身材窈窕修長楚楚動人。

任誰麵對著這人麵桃花,也會思緒聯翩意動神搖。

“做人要做執金吾,娶妻要娶陰麗華!嗬嗬,這是漢光武帝劉秀的一句話,馬某人卻覺得實在荒謬矣!照我看應該是,做人在世娶冬了顏惜為妻,方是男兒一大幸事也!”

馬雲昊此時樣子果真就如一隻狼,那種貪婪炙熱渴盼祈求迷離昏亂的目光,把冬了顏惜自上而下看了不下十幾遍!邊看邊拿起一小壇子衛河老酒,大喝一口,“醉眼看美人,越看越銷魂,哈哈!”

笑聲響亮,門外幾個門神相顧一下啞然失笑,隻怕這次馬公子真的如願以償了罷!

忽然,門欞一響,馬雲昊自裏出來,叫道:“去喊上幾個歲數大的民婦來,給冬了顏惜換上新娘子的衣服,公子我要正式拜堂成親。事成之後,自有重賞。”

眾門神麵麵相覷,幾疑自家的耳朵聽錯了,這馬公子還真是一個講究的人啊!

好在這世道,隻要你有權有錢,仿似什麽都好說都是對的。

幾番折騰,一身盛裝的冬了顏惜自然很快醒來,見到幾個中年民婦正手忙腳亂給自己穿衣,冬了顏惜均是羞的滿臉通紅勃然大怒,啪啪幾聲脆響,這幾個村婦就麵紅耳赤鼻青臉腫地從房間裏大呼小叫跑出來。

但聽一聲大喝:“這又是怎麽了?”

冬了顏惜猛抬頭,就看到了馬雲昊馬公子!這個人劍眉星目鼻直口闊器宇軒昂玉樹臨風,很英俊的一張臉,很潔淨得體的衣衫,很優雅的氣質風度翩翩,這是一個大富大貴之家自小養成極有修養的豪門公子哥,俊美飄逸瀟灑風流,是一個讓你一眼看上去就會有好感的人。

可是冬了不稀罕不喜歡,這個很重要。

就算那個人,在用世界上最溫柔的一種腔調說話,也不行。

“冬了顏惜,兩位大小姐,你們醒了?”

馬公子在笑,微笑,莞爾一笑,笑得十分地優雅悠閑,相信以他的身家長相溫柔氣質絕對可以迷醉很多的對愛情充滿天真爛漫幻想的懷春少女,但是現在在冬了顏惜看起來,他的笑卻如同蛇蠍一般的害怕!

馬公子道:“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兩位,我們又見麵了。”

冬了無語,事實上同這樣的人交流也真的無話可說,冬了粉麵鐵青,抬手急揮,狠狠地打了馬雲昊一記耳光!

兩人距離近些,冬了又是倉促出手,馬雲昊竟不及防,想躲也躲不開了!“啪”地一聲大響,馬雲昊眼冒金光,臉頰登時紅腫起來炙熱如火燒!馬公子平日裏養尊處優一呼百應何曾受過這樣的氣吃過這般的虧遭遇這樣的侮辱!盛怒之下暴跳如雷!“你幹什麽,動不動就打人,成何體統是何道理!”

冬了咬牙,仍未解恨:“對於你這樣的目無王法品行敗壞之徒,還能講道理麽?你也配!”

馬雲昊原本被她打得火冒三丈,又被她這句話氣得氣衝九天!“馬某人一向是仰慕傾心冬了小姐,不得已出此下策,拳拳之心,天地可鑒……”

冬了道:“馬公子的深情厚誼,咱不稀罕,也沒有那個福氣。”

馬雲昊愣愣道:“今日之事,確實是我不對,派了幾個門神去請冬了顏惜小姐,他們都是粗人,動作直接粗魯野蠻,放心,我待會兒一定狠狠地訓斥他們,我也沒有惡意,隻想和兩位交個朋友。”

冬了冷笑:“高攀不起。”

顏惜則是不發一言。

馬雲昊說著話,人已經緩緩走過來,他忽然覺得自己越來越沒有耐心了!被冬了扇了一巴掌的他,忽然有一些惱羞成怒了。一念忖至,體內熱血迸發沸騰。

看著眼前的佳人,他全然沒有了方才的憐香惜玉之心,露出豺狼本性,惡狠狠地說道:“這是你逼我的!”一張臉湊了過來!

突然之間眼前光華一閃冷風嗖然,馬雲昊驚訝之餘急退!定睛觀之,隻見冬了手中乃是攥著一支精光閃閃的玉釵,一端甚是尖銳,想必是方才之物,不由得吸一口涼氣,見冬了俏臉鐵青怒睜雙目氣勢實在嚇人,馬雲昊一心旖旎綺念全化作徹骨冰涼,至此索然無味再無興趣。

轉身望向顏惜,見顏惜竟亦有玉釵在手,正死死抵住自家咽喉,隻靜靜淡淡地說一句話:“馬公子好意,也唯唯有心領了!若再相逼,顏惜必以死相抵!”

正僵持間,忽聽一個聲音說道:“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門口走進來一個女子。這是一個美麗的女子,一雙清澈的眼眸裏閃動著慧黠得接近狡詐的光彩,陽光照耀著她細膩的皮膚,如嬰兒般吹彈可破,也隻有她真可稱得上“膚如凝脂”四個字,穿紅衣罩綠裙,氣質優雅端莊大方,實乃是一個粉雕玉琢足可顛倒眾生的美人。

馬雲昊訥訥道:“你怎麽來了?”

那女子道:“妃雅知道公子喜歡收藏美女,所以特地前來幫公子的。”

馬雲昊忽然笑了:“你幫我?你如何幫助我?隻怕會越幫越亂,幫倒忙來的吧?”

那名喚妃雅的女子道:“自然是幫助公子如願以償了。”

馬雲昊哈哈笑道:“你怎知曉我的心願?”

妃雅道:“公子曾經整日裏坐臥不安食不知味,多次暗畫冬了顏惜妹子玉容,精工細修,用情至深的人我也是見過幾個的,但是卻全無咱家公子的這份執著。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有夫如此夫複何求?換做是我,早就芳心暗許投懷送抱了。”

馬雲昊隻聽得心花怒放笑逐顏開,連說三個好字:“你若讓我如願,我必有重謝。”

妃雅道:“我且試試。這兩個姐妹均是性格剛烈可欽可佩之人啊!乃是世間少有的仙姿國色,遠非一般的庸脂俗粉可以比擬,你用手段不亞於褻瀆神靈!”

馬雲昊道:“是。”

妃雅道:“我現在與兩姐妹說一些女孩子家的悄悄話,公子不妨先行出去,稍安勿躁?”

馬雲昊道:“好說,好說。看你的了,此事若成,記你大功一件。”馬雲昊深望一眼,隨之出門,門外邊還有七八個門神把守,他很放心。

妃雅輕啟朱唇,緩聲道:“姐姐好。我叫朱妃雅。是紙馬巷朱老三的女兒,家境貧寒,父親一直在北街驢馬行做工,那日我到驢馬行找父親,途中正好遇到馬公子,就被搶回府裏去了。馬家的確是有權有勢,臨清州東昌府的衙門無人敢管,一手遮天!榮華富貴自不必說,隻是兩位姐姐是否有興趣同馬公子,並十幾二十位姐妹一起白頭偕老?”

冬了道:“沒興趣。”

顏惜說:“不稀罕。”

妃雅道:“其實每一個男人可能都有一個皇帝夢,馬公子也不例外,馬公子的愛好即是喜歡收藏美女。”

冬了顏惜則同時說一句:“禽獸。”

妃雅道:“我們雖非是英雄,卻也是所見略同,馬公子有權有勢有才有貌,的確是滿足了很多的女孩子天真爛漫不切實際的幻想,但是馬公子不專情,他花心。他已經害了很多的姐妹,卑微如我,也極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我想救你們出去。”

冬了奇道:“你救我們?你自身都難保正的。”

妃雅道:“我找了一個幫手,湊巧今天這個人也在很著急地打聽你們倆人的下落。所以我們一拍即合。商量好了一起來救你們。你們隻需要靜觀其變,我想現在他也應該來了。”

正說話之間忽聽得門外一陣陣噪雜之聲,隱約有人大聲喧嘩有人叱喝,隨之馬雲昊推門進來,看了一眼冬了顏惜,眼神之中竟然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濃濃恨意!忽然他一把攬過朱妃雅,不由分說當著二女的麵兒竟就強吻起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吻弄懵了的朱妃雅自是拚命掙紮,卻逐漸意亂情迷酥軟無力,馬雲昊卻突然放開,扭身就走揚長而去,身後自有幾個門神緊緊跟隨。朱妃雅搶門出來,正欲呼喊,又有門神攔著道:“朱小姐,止步。公子說話了,他去做事,你盡管留在這裏,任何人不許出去。”

“為什麽?你們這算是軟禁嗎?你莫非忘了我同你們公子的關係了?”

“公子離開時下的死命令,我們也是做事糊口,請朱小姐不要難為我們這些做下人的。”

朱妃雅悻悻然無奈回去,心中一陣好生納悶,出什麽事情了?還有那個和她約好的那個人呢,怎麽還沒有來?

正忖思間,忽聽得門外一個門神與人說話:“喲,這不是周捕快嗎?你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就聽那人說:“是馬雲昊公子讓我來的,幾位借一步說話,馬公子有話讓我轉告你們。”

緊接著就聽到“哎喲噗通”接連數聲,又有人叫囂:“你個奸賊,敢壞馬公子好事,馬公子斷然不會饒你!”隨之一聲慘叫!

靜了一靜,剛說四下無聲,但又聽到房門一響驟然打開,門外站著一人,臉色慘白,陽光照射之下偏自有一股子凜然正氣,一身衙役官服,臉上神情似水,眼神有一些暗淡:“你們出來吧。”

冬了顏惜自然是識得此人,乃是汪宅好友在知州衙門當差的周末。

冬了大喜過望,喊一句:“周大叔,”就跳了出來。卻又驟然止步,但隻見周末身子一動不動站立當場,赫然是胸口被人插了一柄刀!刀已至柄!血正涔涔而落!一滴一滴,掉落塵埃!很快便流淌了一大窪,觸目驚心!

“不要管我,快走!”

冬了顏惜則是眼含熱淚跪下來給周末重重地磕了幾個頭!才由朱妃雅拉著倉皇而逃。

周末逐漸站立不支,緩緩地順著房子牆壁坐下來,劇烈痛楚幾乎讓他窒息,越來越感覺身體發冷,眼前一陣陣發黑,喃喃道:“汪老爺,周末這就算是報答你了。”

剛到院門口,朱妃雅身形一滯便已止步不前,冬了說:“怎麽了,走啊!”

朱妃雅道:“我怕是走不動了,我也中招了。”

冬了便見朱妃雅酥胸起伏不定,血流如注,一根閃著藍光的弩箭頭正已穿過她的胸口!

回頭看一個倒臥在血泊之中的門神正緩緩收回他高揚的弩弓,恨恨道:“這就是背叛馬公子的下場!”

朱妃雅玉麵慘然眼角墜淚頭一耷拉再無聲息香魂一縷就此斃命!

冬了大恨,大怒!這女子與她們可謂是萍水相逢卻亦有俠肝義膽,如今為了救她二人妄自送了性命!目光觸及,見那個門神猶在掙紮,一眼看到地上有一塊大大的臨清磚,不由分說拚命搬起來,朝著那躺在地上的門神狠砸過去,但隻聽一聲慘叫,那人已一命嗚呼!這是冬了生平第一次殺人,自是哆嗦戰栗不停,顏惜亦是顫抖連連,勸她安慰之語也是哆哆嗦嗦。

出來巷口,就看到了一身血汙大呼小叫領著漕幫眾人拚命尋找她倆的王朝佐!“大哥!”“妹子!冬了!顏惜!沒事吧!”三人劫後重逢自是又驚又喜。“這裏不是說話之地,快些離開吧!”

在漕幫兄弟護衛之下,幾個人快速離去!途中王朝佐憶起一事,讓一個兄弟快去找湯鵬報信,說:“讓湯鵬速速帶著人撤離,我估計馬堂很快就會帶著官兵來抓人的,讓兄弟們躲得遠一點。”

冬了說:“大哥,我們這是要打算造反嗎?”

王朝佐歎了一口氣:“這世道人心,要想生存,隻怕就是要有幾根反骨的,事實上我們的所作所為,已經是造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