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機關算盡太聰明

在長春宮,鈕祜祿·曦月對東珠說道:“姐姐聽說了麽?皇後居然勸說皇上將她所有的親戚貶為庶民,賜他們一片田園,讓他們回去種地。”

鈕祜祿·東珠忍不住問:“皇上同意了麽?”

鈕祜祿·曦月搖搖頭:“皇上自然不會同意,皇後的心思果真是常人無法理解的,後宮哪位妃嬪心裏想著不是拚盡全力為自己家族謀取利益,也希望自己的親戚在朝廷中當得官越大越好,以後也是自己與孩子的靠山,可皇後呢,真是反其道而行之,實在有悖常理,說句不好聽的,完全是在自掘墳墓。”

鈕祜祿·東珠聽完眉頭緊皺,匆匆去了坤寧宮。

她忍不住問赫舍裏芳兒:“芳姐姐一向心如明鏡,怎麽如今卻犯了糊塗了呢。”

赫舍裏芳兒微微一歎:“因為我心裏也有一杆秤,我有我的原則,即便是我的親人,與我血脈相連,犯了錯也絕不能姑息。”

鈕祜祿·東珠搖搖頭:“隻要不是太大的錯,皇上都不會怪罪的,姐姐凡事還需給自己留有後路,這世間哪有什麽絕對的公正清白,姐姐如此行事不怕眾叛親離嗎?”

赫舍裏芳兒仍是一臉執著:“對的便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若我念著他們往日的恩情與昔日的好處便打破自己的原則,姑息放縱他們的錯,便會讓他們肆無忌憚的犯錯,他們更會為所欲為,到時候釀成大禍,那我豈不是錯上加錯?”

鈕祜祿·東珠仍勸道:“也許姐姐是為了他們的長遠考慮,可他們又如何能體會姐姐的苦心,就如同姐姐常年吃素,知道吃素的好處,可以延年益壽,少生疾病,可他們都是常年吃肉的,卻逼著他們學姐姐你一同吃素,日子久了,即便是親戚,也難保不會恨姐姐啊,再則曆朝曆代都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赫舍裏家族與姐姐緊緊相連,姐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好麽,何必要與自己的親人撕破臉皮,非要鬧到這個地步呀?”

赫舍裏芳兒不由歎了一口氣:“這便是我的執念吧,我其實和慧姐姐一樣,見不得不幹淨的東西,可這世間哪有真正幹淨的東西,好妹妹,你也不必勸我了,我有時候是裝不了糊塗的。”

索額圖幫康熙除鼇拜有功之後,康熙便恩準索額圖可以經常來坤寧宮走動,那時的索額圖探望自己的親侄女,還和赫舍裏芳兒鬧鬧家常,可現在索額圖麵色鐵青,隻是冷冷的看著赫舍裏芳兒,質問道:“皇後娘娘絲毫不念及舊情,不肯幫奴才也就罷了,何必要如此費盡心思針對赫舍裏家族?”

赫舍裏芳兒一臉認真:“叔父對我的恩情,芳兒自當感激不盡,可外戚掌握大權,對於一個國家是不幸,對於一個家族更是不幸,當年長孫無忌深受唐太宗的信任,他們不僅是君臣,也是朋友,是兄弟,是知己,貞觀年間,長孫無忌曆任左武侯大將軍、吏部尚書、尚書右仆射、司空、司徒、侍中、中書令,封趙國公,在淩煙閣功臣中位列第一,長孫皇後卻有先見之明,勸說他的哥哥辭官隱退,鋒芒畢露的結果便是風必摧之,長孫無忌不信,唐太宗亦不信,後來唐高宗即位,武則天為皇後,長孫無忌一直被武則天迫害,不久於黔州被逼自殺,長孫無忌的子孫放逐嶺南偏遠地區,近親皆流放嶺南做奴婢,而長孫無忌從父兄子孫皆被處以絞刑。”

“如今叔父深受皇上信任,位極人臣,難免會惹群臣妒忌,行為稍有不當,便可以讓人揪住辮子大做文章,我想叔父自然明白月滿則虧,物極必反的道理,赫舍裏家族的榮華富貴皆已達到頂峰,可盛極必衰,還望叔父能夠想想長孫無忌的下場,仔細斟酌,功成身退,叔父也不用伴君如伴虎,亦可以在山水田園之間安逸度過此生。”

索額圖聽完不由冷冷一哼:“皇後娘娘何必說些沒用的來消遣奴才,您不喜奴才步步為營,處心積慮,可奴才的步步為營,處心積慮又是為了什麽?是為了奴才一人麽?”

赫舍裏芳兒聽到他的冷言冷語,非常難過:“叔父,您別這樣,芳兒不是處處與您為敵,是真心為您盤算,叔父從小就十分疼愛芳兒,芳兒實在不忍心叔父被手中權力左右,一錯再錯,芳兒真怕以後護不了自己的叔父。”

索額圖猛然站了起來:“奴才身體忽然不適,就不多留了,皇後娘娘自己保重。”

說完便怒氣衝衝的走了。

索額圖回府後氣憤不已:“真是養了個白眼狼,居然要我辭官退隱,簡直是可笑至極,她以為她現在是皇後了,就可以如此目無尊長了嗎?想讓我辭官,門都沒有。”

赫舍裏婉兒忙上前道:“叔父,姐姐既然如此忘恩負義,那就該好好潑盆冷水讓她清醒清醒了,否則她全然忘記自己能當上皇後,享受著萬人之上的尊榮,這些究竟都是誰給她的?”

赫舍裏芳兒與赫舍裏婉兒雖都是噶布喇的女兒,待遇卻是天差萬別,赫舍裏芳兒的額娘出生高貴,不僅與噶布喇門當戶對,而且恩愛非常,噶布喇是索尼唯一的嫡長子,而赫舍裏芳兒又是噶布喇的嫡長女,所以赫舍裏芳兒一出生,便如眾星捧月,受赫舍裏家族萬眾寵愛於一身,在家族關愛下長大的赫舍裏芳兒從小性格天真浪漫。

而赫舍裏婉兒卻是噶布喇的貼身婢女所生,隻因噶布喇那日喝醉了酒,錯將她當成赫舍裏芳兒的額娘,才有了赫舍裏婉兒,連赫舍裏婉兒的降生都讓噶布喇覺得蒙羞,不僅是因為婉兒的額娘身份低微,也因他每次麵對婉兒總會覺得對不起芳兒的額娘,連自己的阿瑪都不待見她,更何況是赫舍裏家族那些無比勢利的親戚與下人,她從小便苟延殘喘的活著,也隻能默默忍受著所有的屈辱,她的性格無比陰鬱,她不僅恨自己的額娘出生卑賤為何還有生下她,也恨自己無法改變這可悲的命運,更恨那個與自己有血緣關係,受萬眾矚目的姐姐,她時常會想,同樣是阿瑪的女兒,為什麽她就可以活在人間任她逍遙,而自己卻隻能處在地獄中煎熬。

索額圖忍不住打量她這個侄女:“這是什麽話?好歹她也是你的親姐姐。”

赫舍裏婉兒冷冷一笑:“親姐姐?姐姐也是叔父的親侄女啊,叔父前幾年幫皇上除鼇拜立下了汗馬功勞,才有了皇上對姐姐的如此盛寵,姐姐初入皇宮之時,叔父怕姐姐受委屈,使出渾身解數為姐姐去打點宮人,可如今姐姐又是怎麽對叔父您的。”

索額圖不由眯起了眼睛,問她:“那你說說,我現在該怎麽做?”

赫舍裏婉兒忙道:“婉兒若能進宮,定不辜負叔父的提攜之恩,盡心盡力為赫舍裏家族謀取利益,也任憑叔父差遣。”

索額圖不禁歎息一聲:“你進宮又有何用?在後宮中不乏有比你相貌出眾的,出生高貴的,還有與皇上從小便青梅竹馬的,但皇上根本就是萬花叢中過,獨寵你姐姐啊,甚至自從你姐姐生了承祜,都恨不得將你姐姐寵到天上去。”

赫舍裏婉兒的眼睛中全是不甘:“婉兒的阿瑪是嫡出,叔父是庶出,瑪法從小就偏愛阿瑪多於叔父,可後來叔父還不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得到了瑪法的認可,甚至讓瑪法將府中大權全部交給了叔父,婉兒與姐姐擁有著相似的麵容,除了嫡出庶出的身份不同,各方麵又哪一點比不上姐姐。”

索額圖想到自己的大哥歎了口氣:“你阿瑪從來就沒有動過和我爭的心思,而且他對權勢沒有一絲一毫的貪戀,我根本從未感覺到威脅。”

赫舍裏婉兒忍不住咬咬唇:“叔父,您是不相信婉兒有爭得聖寵的能力還是不相信婉兒為赫舍裏家族誓死拚命的決心?”

索額圖不由一笑:“你雖是我大哥庶出的女兒,但難為你有這份心意,我定會為你左右提點,上下安排,隻不過你還未到出閣的年紀,而且去年剛選一批秀女,侄女還需耐心等待三年啊。”

赫舍裏婉兒也是一笑:“隻要有叔父這句話,婉兒便心滿知足了,三年之後,待婉兒進宮,定與叔父裏應外合,共謀大計。”

索額圖點點頭:“既然她赫舍裏芳兒對我們赫舍裏家族不仁不義,那就不能怪我這個叔父狠心絕情了。”

索額圖不知道,他這一生都在機關算盡,一直算計外人爭權奪利,卻沒想過會有那麽一日,也算計起了自己的親侄女,可自家人算計自家人,卻是人世間最悲哀的事情,最終他也將自己的性命與整個赫舍裏家族的榮耀全部算了進去。

可顏因是赫舍裏芳兒的貼身婢女,宮中的宮女還有秀女們都喜歡巴結奉承她,還親熱的叫她姑姑,日子久了,難免洋洋自得,後來她連伺候太後與皇上的一等宮女都不放在眼裏,對她們態度十分傲慢,有一日,赫舍裏芳兒去給太後請安的時候,恰巧聽見幾個宮女在抱怨。

一回到坤寧宮,赫舍裏芳兒盯著可顏忍不住奇道:“你這丫頭真是越發長進了,要你平日裏沒事多讀讀書,你倒開始學會張牙舞爪了,究竟是跟誰學的。”

可顏忙辯解:“主子,您可冤枉奴婢了,她們都是在亂嚼舌根呢。”

赫舍裏芳兒聞言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我還不了解你,你這丫頭就是個不禁誇的,別人一誇,心就跟著四處飄了,我以前跟你講過晏子與車夫的故事,你忘了?你給我再講一遍。”

可顏想了想,一臉認真的講了起來:“齊國宰相晏子有一個車夫,他長得相貌堂堂,覺得自己雖然是個車夫,但能為宰相駕車很風光,所以目中無人,有一天車夫回家,卻看見自己的夫人正在收拾東西要回娘家,他忙詢問緣由,他夫人說你隻是宰相的車夫,卻趾高氣揚,而宰相有那麽好的學問,卻待人卑恭謙和,更讓人氣憤的是你日日與宰相在一起,卻越來越無知,沒有學到宰相的半點修養。”

說完可顏忍不住低下頭去。

赫舍裏芳兒不由一歎:“既然你能將這故事記得這麽牢,又講得這麽好,怎麽就沒從中受到一點啟發?”

可顏立即紅了臉:“主子,可顏錯了。”

赫舍裏芳兒滿意一笑:“本是想打你板子的,不過鑒於你認錯態度良好,去外麵跪一個時辰,好好反省。”

可顏跪了半個時辰,康熙正好下完早朝,來到坤寧宮,知道此事後,忙對赫舍裏芳兒說:“已經入秋了,這天也越來越冷了,你罰可顏也罰了半個時辰,還是讓可顏起來吧。”

赫舍裏芳兒搖搖頭:“芳兒與可顏雖是主仆關係,但情誼勝似姐妹,罰得重些,是希望她能長點記性,也是為她以後打算,狂妄隻能招惹怨恨,為人處世理應越卑謙越好。”

康熙還是要可顏起來了,赫舍裏芳兒看著站起來還能活蹦亂跳的可顏,無奈的搖搖頭:“可顏如今這樣傲慢,都是被你寵壞的。”

康熙對著她溫柔一笑:“芳兒用心良苦,但可顏一直跪在地上,若著了涼,心疼的最終還是你,朕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