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身無彩鳳雙飛翼
時光飛逝,又到了赫舍裏芳兒入宮第二年四月下旬,一日,康熙興奮得將西洋鍾表給赫舍裏芳兒觀看:“這是今日老師(南懷仁)給朕的。”
赫舍裏芳兒看著能動的玩意吃了一驚:“這是什麽?”
康熙一笑,竟賣起了關子:“這就說來話長了,估計得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赫舍裏芳兒見他一臉得意忘形的模樣,隻道:“那就別說了,省得麻煩。”
康熙忙道:“朕不嫌麻煩。”
赫舍裏芳兒忍不住一笑:“但我並不想聽。”
康熙不依不饒:“可朕偏偏想說給你聽,朕還想教你數學,比如幾何。”
赫舍裏芳兒知道康熙最近一直在學習數學,他認真聽講,反複練習,親手繪圖,他還經常練習運算和儀器的用法,複習歐幾裏得的主要定律。
學習了五個月的他精通了幾何學原理,一看到某個定律的幾何圖形,就能立即想到這個定律及其證明。
可赫舍裏芳兒並沒有太多的熱情,與其說討厭,不如說害怕,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隻要康熙一開講,她就如同被他催眠一般,提不起半點精神,直想瞌睡。
不曾想康熙還是不肯放棄,赫舍裏芳兒隻好撒起嬌來:“玄燁,我太笨了,實在學不會。”
康熙仍是鬥誌昂揚:“無妨,笨鳥先飛。”
於是康熙又開始講起了讓赫舍裏芳兒頭疼的數學。
相比這惱人的數學,赫舍裏芳兒更願意聽南懷仁(康熙老師—洋教士)講的《聖經》。
隻聽南懷仁說道:“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
赫舍裏芳兒忍不住問他:“芳兒有一點不解,耶穌想救贖眾生,卻被人釘在十字架上,受盡折磨,他想用自己的血來洗刷世人的罪孽,可世人卻不相信他,他們欺他,辱他,罵他,打他,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還祈求著自己的父神不要降罪於他們,隻願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承受世人所犯下的過錯,他為何能做到這樣的地步呢?”
南懷仁道:“因為耶穌愛眾生,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隻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赫舍裏芳兒聽完後無比感慨:“他是有大愛的人,做上帝的兒子當之無愧。”
南懷仁微微一笑:“微臣信耶穌,就如同娘娘信佛祖,佛祖慈悲,從不會嫌世人愚昧,惟願普渡眾生。”
赫舍裏芳兒亦是溫婉一笑:“先生所言甚是,芳兒受教了。”
在納蘭容若悉心照顧下,盧雨嬋的病慢慢好起來,對於如此會照顧人的納蘭容若,盧雨嬋又驚訝又感動。
可有一日,納蘭容若趕回府,外麵還下著大雨,他推開盧雨嬋的房間,她的人卻不在,急得納蘭容若四處尋找,怎樣都找不到,他心亂如麻,忍不住紅了眼,卻忽然在後院荷花池看見了她,此時的盧雨嬋正撐著兩把傘,一把遮著自己,另一把遮著剛開好的荷花。
他立即朝盧雨嬋飛奔而去,他的臉上沾有太多水,早已分不清是他的淚還是這天上下的雨,他隻感覺當自己到處找盧雨嬋,也未能找到的時候,他的心裏有種前所未有的恐懼,而直到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心裏又升起失而複得的狂喜。
盧雨嬋看到全身淋濕的納蘭容若吃了一驚,忙將一把傘遮向了他。
她的臉上寫滿了擔憂:“爺,雨下得這麽大,爺怎麽不打傘?”
納蘭容若什麽都沒說,隻是一把擁住她,他差點以為自己就要失去她了,他也難以想像自己失去她,他會怎麽樣。
這一次也讓納蘭容若明白,這個和他相處不過半年的女人竟在他的心中如此重要。
還是盧雨嬋提醒道:“爺,我們進屋去吧,外頭冷。”
納蘭容若這才隨她回房,卻忍不住問她:“雨嬋,你明明身子不大好,今日你雖打著傘,可外麵還是風大,為什麽還要去給那朵荷花撐傘呢?”
盧雨嬋滿臉通紅:“今日我看那朵荷花初開,在雨中勝似嬌弱,瞧著實在於心不忍,所以才會如此,不曾想竟讓爺擔憂了。”
納蘭容若聽聞尤為動容,緊握住她的手:“我們一起去為它打傘吧。”
盧雨嬋的眼睛裏閃著喜悅的光芒:“好。”
自那以後,納蘭容若不再去書房休息,而是搬回了他倆的房間,盧雨嬋替納蘭容若寬衣那會,他忽然說道:“其實雨嬋,我不喜歡你叫我爺,我覺得太過生分。”
盧雨嬋一臉疑惑:“那我該叫爺什麽?”
納蘭容若微微一笑,如沐春風:“自然是叫我冬郎,我是冬天生的。”
盧雨嬋一怔,半晌才輕輕喚了他一聲冬郎。
納蘭容若緊緊握住她的手,脈脈含情:“雨嬋,你以後也這麽叫吧,我喜歡聽你叫我這個名字。”
盧雨嬋忍不住紅了臉:“我一直覺得爺是個嚴謹的人,如此這般,倒有些孩子氣了。”
納蘭容若有些慌了:“是否和你心目中的那個我相距甚遠,你會不會覺著失望?”
盧雨嬋噗嗤一笑:“怎麽會呢,我倒覺得如今爺這樣十分可愛,爺一向給人的感覺不像生活在凡間,仿佛是來自天上的仙,可現在的爺讓我更加傾心,他是個真真切切,有血有肉的人,冬郎,以後我就這麽叫你了。”納蘭容若一臉溫柔的回應著。
他們經常聊天聊到深夜,納蘭容若沒想到自己的妻子竟讀過那麽多的書,也沒想到他的妻子不僅有謝道韞之才,也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有一晚,他們談及詩詞的時候,納蘭容若毫不掩飾對李白的喜愛,並說自己最羨慕的便是李白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的自信與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的瀟灑,還有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豪邁。
盧雨嬋聽完微微一笑:“雖我也喜歡李白的詩,但我更愛讀杜甫寫的,僅他的兩句,我便覺得可以勝過李白所寫隻為喝酒的詩。”
納蘭容若吃了一驚:“說來聽聽?”
盧雨嬋一臉認真:“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我第一次讀這兩句的時候,竟潸然淚下,實在是感人至深。”
納蘭容若看著她良久,不由幸福一笑:“我總歎芸芸眾生,知己難覓,卻不曾想,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盧雨嬋靜默不語,用最美麗的笑容回應著納蘭容若。
清晨,納蘭容若執意要為她畫眉,盧雨嬋的臉蛋通紅:“哪有冬郎為我畫眉的道理?”
納蘭容若卻是一臉柔情:“每日我都要為你畫眉,我是你的夫,你是我的妻,為你畫眉天經地義,我以後不僅要為你畫眉,我還想為你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