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奧傑塔的悲歌

1

林慕從貨架上拿下了一包速溶咖啡,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因為臨近演出,同時身為團長和首席舞者,需要她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最近這段日子,她幾乎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才能回家。

秦逸的案子也困擾著她,雖然那個警察說了那樣的話,但是她可不認為那是發自他的真心,為了得到想要的信息,那些警察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光是應付他們,就已經精疲力盡了。

這些促使她不得不采用一些極端的方式來讓自己保持清醒,比如咖啡,雖然已經在努力控製,但是還是影響到了她的身體,所以還是不要去碰觸的好。

“香煙,啤酒,或者咖啡,都不是保持清醒的良藥。”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在她的身後說道。

林慕有些吃驚地回過頭,就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襯衫、深色西褲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後,配套的西裝被他搭在了胳膊上。他戴著無框的眼鏡,嘴角微微挑起,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起來溫文爾雅。

讓她驚訝的不是這個人,而是香煙、啤酒這些都在自己的購物車裏,還有,她完全不能理解他那番話的意思。

林慕的目光向四周看了看,卻失望地發現,這個人的確是在對她說話。

“身體感到疲憊的時候,就應該好好休息。”那個人又說話了,“尤其是對於你這樣的人來說。”

林慕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她有一種被人監視了的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讓她想起了在電視和小說中常看到的變態跟蹤狂的影子。

“別誤會。”男人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

“我是老師,大學老師。”他誠懇地說道,並遞上了自己的名片,“我曾經看過你的演出,黑天鵝,簡直是太棒了,後來在國外也看過一些芭蕾,可是總覺得您才是最完美的黑天鵝,就算拿到國際上,您也是當仁不讓的No.1。”

林慕接過了名片,那張名片上寫著“S市大學物理係第三研究室副教授 程曜”的字樣。

這張名片和他最後那句話終於讓林慕的不安減少了些。

“謝謝。”她禮貌地笑了一下。

“這些東西。”男人指了指她購物車裏的煙和啤酒,“身位藝術家的您還是不要接觸的好,那可能會影響您對藝術的詮釋。”

“身為舞者,首先要是個人,有時候也需要這些東西來排解壓力。”

林慕說著,推著購物車便向收銀台走去。

她有些看不透這個人,更不喜歡他說話的方式,像是一個老朋友的真誠告誡,更隱含著毫無遮攔的諂媚,讓她總覺得他有所企圖。然而她可以肯定,在今天之前,他們從未見過,這讓她不安。

那個叫做程曜的男人卻好像完全沒有這樣的覺悟,他依然跟在自己的身後。

“馬上又要公演了吧?我看到了宣傳海報,沒想到,時隔多年,又有機會欣賞您的舞姿了,一定要加油才行。”

“當然,我會的。”林慕笑了一下,隻是出於禮貌的應付,沒有夾帶任何感情。

“王子呢?這次王子也會一起吧?”

“什麽?”林慕不解地看著這個男人。

“這些年不能表演自己最擅長的角色一定很痛苦。”男人的臉上露出了深思的神情,“現在王子回來了,您一定感到很幸福,那之後,就不需要一直在人前表演了吧?”

林慕的臉上突然露出了驚恐的神情,她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覺得一切都被他看穿了。

“你在胡說什麽?”她問道,聲音中帶著顫抖。

“我是說,您終於就要展現最真實的自己了,你的演出,我一定會去看的。”男人說著,走出了商場。

換做別人,一定會以為這個人是神經病。

可林慕卻覺得,他透過鏡片的目光好像要挖掘出她小心地保管著的所有秘密。

他全都知道了。

他想要什麽?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她戰栗地想到。

但是她很快就發現,噩夢才剛剛開始。

第二天一早,她剛剛走到舞團門口,就看到一個男人正坐在舞團門前的長椅上,無聊地翻動著手裏的一份報紙,但是心思顯然並不在那上麵,看他翻動的頻率,她很懷疑,他有沒有注意到報紙裏的內容。

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或者他的注意力原本就在這邊,他突然轉過頭,咧開嘴笑了一下。

“葉警官?”當她看清這個人的麵容時,忍不住叫了出來。

葉珂收起了報紙,站起了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抱歉,來的有點早,但有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向您詢問。”

“非常重要的事情?”林慕皺了皺眉,不知為什麽,她想起了昨天見過的那個奇怪的男人,和警方是一起的嗎?

“到我的辦公室吧。”她恢複了鎮靜,打開了舞團的大門。

“蘇靜,就是奧傑塔的那個孩子,是你推薦給柳介的吧?”

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坐下來,葉珂開門見山地問道。打嫌疑人一個措手不及是警方經常采用的伎倆,盡管他不太喜歡用,那顯得太沒禮貌了。

果然,林慕的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了驚慌的表情,大概沒有想到,葉珂連這種事情都查到了。

“那孩子,出了什麽事嗎?”她用一個疑問回答了葉珂之前的問題。

“這樣說來,你的確和她認識。”葉珂點了點頭,“她死了。”

“死了?”林慕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葉珂,手也在顫抖著,水杯裏滾燙的開水濺在她的手上,她都沒有察覺。

“怎麽可能?”她有些失神地問道。

“是的,已經死了,而且,是自殺。”

葉珂謹慎地觀察著林慕的反應,至少到目前為止,她的表現還算正常。

但是這不能讓葉珂排除對她的懷疑,他可不敢忽略眼前的這個人是首席舞者的身份,這種表演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

必須盯緊她的每一個細微的神情和微小的動作。葉珂不斷地提醒自己。

“可是,那怎麽可能?”林慕又重複了一遍,好像還不能從這個消息中清醒過來。

“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嗎?”過了半晌,她咽了口唾沫,有些困難地說道。

“因為涉嫌故意傷害導致柳介死亡,大概意識到我們就要追查到她的身上,所以就自殺了。”葉珂不帶任何感情地說道。

他注意到林慕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怎麽可能?”這已經是她第三次說出同樣的話了。

“不,這絕對不是真的,蘇靜,那孩子怎麽可能傷害柳介老師?”她帶著乞求的神色看著葉珂,希望能夠得到“這隻是個無聊的玩笑”的回答,但是葉珂的反應卻讓她失望。

“這是真的。”葉珂再次點了點頭,“雖然我們也不敢相信,但事實的確如此。”

“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嗎?”林慕閉起了眼睛,身體靠在沙發的靠背上。

如果沒有沙發的支撐,她現在已經癱倒在地了吧?葉珂想,果然是個演技高超的藝術家。

接下來,他開始用平淡的語氣將在蘇靜身上發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告訴了林慕,包括蘇靜和莫傑之間存在戀情,和在她自殺當天,有一個和她長相極為相似的人出現在她的寓所這件事。

然而,讓他感到遺憾的是,林慕眼中的悲傷隻是越來越濃厚,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反應。

直到葉珂講完,林慕才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努力控製著身體的顫抖。她在哭。

雖然知道林慕可能是在表演,但是葉珂還是被感動了。一時間,他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這樣的狀態大概持續了有五分鍾,林慕突然抬起了頭。葉珂注意到,她的臉上還有淚水流過的痕跡。

“蘇靜是絕對不可能自殺的。”她突然說道。

“為什麽這樣說?”葉珂下意識地問道。

“因為蘇靜不可能傷害柳介老師,更不可能和莫傑之間有戀情。”

看著林慕不容置疑的神情,葉珂幾乎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我們現在也這樣認為。”他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著怎樣措辭,“事實上,我們認為,是有人脅迫她自殺的,可是幾個最關鍵的問題還沒有解開,那人為什麽要脅迫蘇靜自殺?那個人又是誰?您有什麽線索嗎?”

林慕閉起眼睛想了想,有些沮喪地搖了搖頭。

“真抱歉,已經離開奧傑塔很久了,而且,將蘇靜交給柳介老師後,也已經很久沒和那孩子聯係過,畢竟,奧傑塔和奧吉莉婭可是競爭的關係。”

“我們推測,或許是為了隱瞞什麽秘密,從現場來看,那個人也沒有對蘇靜使用武力,說是脅迫不太合適,至少後來發生的事情證實,蘇靜是甘願自殺的,從這方麵考慮的話,您能想起什麽?”

“實在想不起什麽。”林慕苦笑了一下。

“沒關係。”

雖然這樣說,但是葉珂的臉上還是難以掩飾地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對了,我聽奧傑塔的人說,蘇靜可是最有希望成為下一任首席舞者的人,柳介還準備明年就選送她去參加什麽洛桑國際芭蕾舞大賽,是這樣說的吧?這麽說的話,她一定有著驚人的芭蕾天賦吧?”

“那孩子啊。”林慕似乎想起了什麽,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人之一,會被選派去參加那樣的大賽,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能得到你的讚美,那孩子一定非常開心。”

“是。”林慕點了點頭,“我第一次見到那孩子的時候,簡直驚為天人,她從來沒有接受過係統的訓練,隻是看了一些電視,自己學了一些,有些表演就比我們那些訓練了幾年的舞者還要精彩,我當時就問她,願不願意跟我走,一起去舞台跳芭蕾,她想都沒想就同意了,連她的父母都攔不住。”

“那時候,她隻有十歲,接觸芭蕾也才隻有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而已,我相信,如果給她足夠的時間,她是一定能夠站到世界舞台上的。”

說起這些,林慕的臉上露出了驕傲的神色,“她是我發掘的,最有可能成為國際舞者的芭蕾舞演員,可是,”大概一下子被從回憶中拖回了現實,她有些無法接受,臉上的神情落寞了下來,“可是,怎麽就會發生這樣的事呢?葉警官,我還是無法相信。”

“實話實說,如果不是我發現了她的屍體,我也不敢相信她已經死亡這件事。”葉珂深吸了一口氣,“既然是這樣有潛力的舞者,您為什麽沒有親自訓練她,而是把她送到了柳介那裏呢?”

“這……”林慕的臉上露出了糾結的神情,這反而讓葉珂升起了一股興奮的感覺,她一定沒有想到自己會問出這個問題,說不定,這會是個突破口。

“如果我說,柳介老師才是芭蕾舞界真正的藝術家,你會相信嗎?”她問道,不等葉珂回答,便繼續說道,“但是不管你信不信,我確實就是這樣認為的,他才是真正把一生都獻給了芭蕾的藝術家。”

“那麽,您呢?您不也是藝術家嗎?”

“不。”林慕換上了一副嚴肅的神色,搖了搖頭,“我隻能算是舞者,真正的芭蕾藝術家不僅自己要有高超的舞技,還要能夠讓芭蕾延續下去,在這一點上,沒有人能夠超越柳介老師。”

這種話雖然讓人難以理解,但是之前那些人評價柳介的話已經給葉珂洗了腦,他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你一定知道我離開奧傑塔之後發生的事情,奧傑塔一下子消沉了整整五年,但是五年後,柳介老師就推出了戴茜,奧傑塔在芭蕾舞界的聲譽並沒有因為五年沒有公演就消失,反而一出現就和已經發展了五年的奧吉莉婭平分秋色。這就是柳介老師超出常人的地方,他能夠把一塊璞玉雕刻成一件價值連城的藝術品,而如果換成了我,隻能雕刻成擺在商場裏的飾品。這就是我們最大的差別。”

“因為這個,你才把蘇靜送到了柳介那裏嗎?”葉珂皺了皺眉,“可是我聽說,柳介在選人上有一個非常奇怪的標準,說是一切向你看齊?”

“那完全是一種誤解。”林慕苦笑了一下,“柳介老師並非是以我為標準來選擇舞蹈演員,隻是我比較接近他心目中完美的舞者而已,大概也因為這個,他第一眼看到蘇靜的時候,便央求我讓給他,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因為感激他對我的幫助,我便讓蘇靜拜在了柳介老師的門下。”

“原來是這樣。”葉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所以我了解蘇靜和柳介老師之間的感情,更了解蘇靜,她和莫傑之間不可能有任何感情發生,也更不可能去傷害柳介老師。”

“因為蘇靜和柳介心目中完美的舞者非常接近嗎?”

“是的。”林慕點了點頭,“而且十一歲的時候她就跟隨在柳介老師的身邊,一定被灌輸了不少柳介老師的想法,其中最重要的一點一定就是如果還在跳芭蕾,就一定要避免和異性發生超出友情範圍的感情。”

“我明白了。”葉珂點了點頭。

可是這樣一來,在葉珂心中,林慕的嫌疑就更大了,她似乎並沒有刻意回避葉珂的提問,是有恃無恐嗎?葉珂有些難以理解。

“還有一個問題想向您請教,三天前的夜裏十一點到十二點之間您在哪裏?”

聽到葉珂這樣問,林慕的眼中露出了戒備的神色,“要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嗎?”

“是的。”葉珂沒有隱瞞。

“可是我已經說過了,我也很長時間沒有和蘇靜聯係過。”林慕的眼中醞釀著敵意,“何況,我也完全沒有理由去殺害蘇靜,不是嗎?”

“確實如此。”雖然這樣說,但葉珂可不這樣認為,隻是那個推測現在還不能說出來,沒有證據,反而會打草驚蛇。

“但是,請您不要介意,我說過了,案發當天有一個和蘇靜長相相似的人出現在了她的寓所,我們調查過她的人際關係,符合這個條件,而且能讓蘇靜不設防地邀請進門的人實在很少。”

“所以你們就隨便懷疑別人嗎?還真是警察的一貫作風。”林慕的話裏帶上了一些嘲諷。

“你這樣認為,我也不能否認。”葉珂苦笑了一下,“事實上,不光是你,就連戴茜的不在場證明我們也在調查。”

“好吧,我明白了。”林慕努力地壓製著自己的怒氣,從辦公桌上拿起了一個記事本,嘩啦嘩啦地翻動著,“抱歉,行程表上什麽都沒有,所以那天應該和往常一樣。”

“和往常一樣的意思是?”

“就是到團裏指導他們訓練,然後彩排,因為最近要公演,所以處理了一些其它的雜事,應該是在十點多的時候離開舞團回家,這些保安能夠給我作證。”

“那之後呢?”

“那之後當然是回到家裏,隨便弄點吃的就休息了,最近感到很疲憊,為了保證狀態,休息的一直很早。我一個人住,這點你是知道的,所以那段時間沒人能給我作證。”

“您能不能再仔細回想一下,從我的角度來講,我也希望嫌疑人能夠越少越好。”

林慕的臉上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她垂下頭,又看了看記事本,“對了,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麽了嗎?”

“我的車壞了,那天送到維修廠,所以我是打車走的。”

“發票還在嗎?”

“不知道,我找找看。”

林慕拉開了自己的包,將裏麵所有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在了辦公桌上,像是在賭氣一樣,開始在裏麵翻找起來。

葉珂卻完全是一副熟視無睹的神情,作為警察,被人敵視這種情景,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終於,林慕從一堆票據中找出了一張發票,遞到了葉珂的麵前。

那是三天前的一張出租車發票,票麵上顯示的上車時間是當天晚上的十點五十分,下車時間是十一點十分,但是對於上車地點和下車地點卻沒有明確的記錄。

行車時間二十分鍾,從奧吉莉婭芭蕾舞團出發的話,到林慕家需要這些時間,然而到蘇靜家附近也差不了多少,如果考慮到避免被人發現,應該不會在蘇靜的公寓前下車。所以這張發票不僅沒有讓林慕擺脫嫌疑,反而讓葉珂更加懷疑她了。

因為,沒有特殊必要的話,現在人們打車是不會刻意索取發票,出租車司機也不會主動給乘客的。

用十幾分鍾的時間去說服一個人做出那種犧牲雖然不太可能,但是如果考慮到蘇靜和林慕之間的關係,之前要是再有過交流,這種可能也不能完全排除。

“這樣總可以證明我和蘇靜的死完全沒有關係了吧?”林慕帶著些嘲諷地說道。

“我們會去核實的。”

葉珂含糊地應道,離開了奧吉莉婭芭蕾舞團。

“對了,馬上就要公演了吧?我一定會抽時間去看的。”在門邊,他突然想起了這件事,便說道。

“我現在覺得,邀請你去觀看我的演出是個非常錯誤的決定。”

林慕的回答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樣,再也不想見到葉珂。

2

對林慕在蘇靜死亡當天晚上行蹤的核實進行的並不順利。

通過出租車發票上的信息,警方很快找到了那個司機。對那件事情,司機還記憶猶新。

“因為從來沒有拉過那麽漂亮的女人,所以一直還記得。”說起那件事,司機的眼裏還閃爍著光芒。

“她的目的地是哪裏?”

“目的地?”司機想了想,說出了一個地址,那個地址正是林慕家的所在地。

“你是親眼看著她進去的嗎?”

“當然。”司機的臉騰地紅了,“並不是有意窺視,而是那樣漂亮的女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所以就多看了幾眼,是親眼看到她打開門走進去的。”

而對於當天晚上到蘇靜家附近的出租車,警方也做了排查,考慮到那個人可能不會讓車停在公寓樓下,搜查的範圍向外擴展了一千米。

可別小看這一千米,這樣一來,那天晚上要排查的車輛一下子就多了幾百輛。但是傳遞回來的信息卻並不樂觀,對那樣一個很容易引起大家注意的女人,那些司機都沒有什麽特別的印象。

不過有一個司機倒是提供了一條很的信息。

當天晚上十點鍾左右,有一個男人攔下了他的出租車,說的目的地就是蘇靜公寓所在的大廈,但是距離大概還有五百米的時候,那個人就下了車。至於那個男人長什麽樣,司機就完全不記得了。

“誰會去關注一個男人的長相,我可不是基佬。”年近四十的出租車司機說了一個很時髦的詞。

警方也並沒有當一回事,因為和目標嫌疑人的差距太大。

這樣一來,葉珂就感到頭疼了,一個不在場證明就已經完全將林慕排除在了嫌疑人之外。

蘇靜自殺或許真的隻是為了避免自己被警方追查?葉珂開始重新梳理這個問題,或許那天出現的那個人完全是個意外。

但是,怎麽想這都不太可能,僅僅是承認自己和莫傑的戀情的話,還不至於讓她去傷害柳介,畢竟她才十五歲,還有大把的時間,出麵承認的話,最多被舞蹈團雪藏一段時間。憑著柳介對她的欣賞,說不定會送到國外去進修——柳介也確實有這樣的想法,等到她回來的時候,大家也早就淡忘了這些事情。

演藝圈就是如此,一旦有新的八卦跑出來,之前的事情馬上就會被人遺忘。這就像某人拚了命想要登上頭版頭條,卻總是被人壓了一頭一樣,沒有任何一條娛樂八卦會在公眾的眼中持續超過一周以上。

這樣想的話,就算是一時間無法接受,造成了誤傷,蘇靜也完全沒有必要自殺。這麽說,她的死還是要隱瞞什麽。

是隱瞞真正和莫傑在一起的那個人嗎?想到這個,葉珂又搖了搖頭,那可完全沒有必要做出後麵那些事,隻要出麵承認和莫傑在一起的人是自己就可以了。

“換個角度呢?”看著葉珂皺眉沉思的表情,孫嘉羽說道。

“換個角度?”

“對。”孫嘉羽點了點頭,“上次之後,林慕已經完全沒有問過你秦逸的事情了吧?”

葉珂瞪大了眼睛,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沒錯。”他點了點頭,“這恰好說明,她完全不擔心秦逸的事情,所以,促使蘇靜自殺的人一定是她,這一點錯不了。”

“去找找其它的證據吧,她既然能設計出先讓警方懷疑秦逸再讓秦逸擺脫嫌疑這種詭計,不在場證明說不定就是個陷阱,讓我們陷在這裏麵,忽略了其它重要的證據。”

“你說的沒錯,至於不在場證明,那個可以慢慢破解,說不定,她還有共犯。”

第二天一早,葉珂就一個人來到了奧傑塔芭蕾舞團。

再過兩天就是公演日,大家似乎也已經從柳介和蘇靜的去世中走了出來,都在賣力地訓練,尤其是高橋和戴茜,達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

柳介去世後,高橋一個人指導顯然不夠,戴茜也已經開始轉變自己的角色。她的指導讓大家更加難以接受。

“戴茜姐不會是處女座吧?”眼睜睜地看著戴茜讓一個舞者去完成他平時根本不可能做到的動作,一個在旁邊觀摩的舞者忍不住說道。

“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麽困難,看,這不就做到了嗎?”戴茜說道,根本沒有理會那名舞者臉上痛苦的神情。

“我必須向你們說明一件事,高橋老師對你們實在是太仁慈了,所以你們的表現才會這麽差勁,要在舞台上表現出十分,你們平時的訓練就必須達到十五分以上,雖然這很辛苦,但是你們很快就會享受在舞台上的輕鬆的,芭蕾,可沒有‘可以’‘差不多’這種說法,芭蕾的路是永無止境的。”

“她比我更適合做指導,不是嗎?”一隻手拍在了葉珂的肩膀上。

葉珂回過頭,就看到高橋頂著亂蓬蓬的頭發,帶著濃重的黑眼圈,無精打采地看著葉珂。

“去喝一杯怎麽樣?”看到葉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高橋連忙補充道,“這幾天一直都在忙公演的事,都沒空去酒吧放鬆一下了。”

“這個時候?”

“沒關係,那老家夥大概也剛剛睡下,剛好,我們不用被人打擾,葉警官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問吧?現在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回答你的問題的時候就睡了過去。”說著,他向戴茜打了個招呼。

從葉珂的角度看過去,戴茜滿臉的不情願,但是當她看到葉珂就站在訓練室門邊的時候,還是點了點頭。

“好像不太合適。”看著走回來的高橋,葉珂忍不住說道。

“你說戴茜啊,那孩子,對我的表現不太滿意,她現在可是慢慢承擔起團長的責任了,不過我跟她說,是你有問題要問我,沒辦法,她也隻能放我出來了。而且,我可不願意當什麽苛刻的指導,那樣背後可是會被人罵的,我可不喜歡那種感覺。”

十分鍾之後,就在之前的那家酒吧,高橋親自打開了大門,把葉珂放了進去,甚至親自走進了吧台,調起酒來,從始至終,葉珂都沒有見到之前的那個老板。

“我沒跟你說過吧?這個酒吧也有我的股份,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麽對芭蕾沒有那麽深的感情了吧?對於我來說,這些都是生意,賺錢的手段而已,這話柳介那老家夥活著的時候我可不敢亂說,要不然會被他罵死。”

他把一杯酒遞到了葉珂的麵前,自己也拿起一杯,喝了一大口。

“柳介那老家夥應該早點讓戴茜從舞台上解放出來,那樣我就不用那麽操心了。”高橋咂了咂嘴,臉上因為酒精,騰起了一團紅暈,“葉警官這次想要問什麽?不是蘇靜的案子又有了什麽新發現吧?”

“確實如此。”葉珂點了點頭,“有幾個問題一直想不通。”

“哦?連警官都想不通的問題,那我可就更不知道了。”

“那可不一定,有些事情,你反而更清楚。”葉珂笑了一下,“蘇靜家的備用鑰匙,除了舞團之外,會不會還有其他人也有?”

“備用鑰匙嗎?”高橋皺起了眉,“這個倒不好說,房子租下來的時候,我們自己換了鎖,給了蘇靜一把鑰匙,剩下的都放在舞團的保險櫃裏,但是難保蘇靜沒有自己去多配幾把,這種事情,她可不會和我們說。”

“那麽,入戶的磁卡呢?那個應該不是可以隨便辦理的吧?”

“那個啊,隻有兩張,是根據每戶居住的人員數量來配發的,本來隻同意給一張,後來舞團又是開證明又是找人的,最後才勉強多辦下來一張,平時也是放在舞團的保險櫃裏的。”

“那個,真的隻有兩張嗎?”葉珂問道,入戶的鑰匙並不重要,從當天的情形來看,來訪者是敲門進入的,但是卻是乘坐電梯,所以關鍵還是在那張磁卡上。

“其實也不一定。”高橋想了想,“如果住戶手裏的磁卡丟失的話,也可以補辦,我記得之前蘇靜就補辦過一次,不過之前丟失的磁卡是不是還能使用就不知道了,至少物業的管理說之前的磁卡是不能再使用的,就像銀行卡一樣,掛失,再補辦,之前的磁卡就沒用了,但是我總覺得那不太可能,團裏那張備用的卡片和蘇靜手裏的磁卡信息可就是完全一致的。”

“哦。”葉珂點了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有沒有另外一種可能,蘇靜的那張卡其實根本沒有遺失,她隻是找了個借口,把那張卡給了林慕呢?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沒多久,大概就是十幾天之前。”

十幾天之前剛好是秦逸假釋出獄的時候,時間上完全吻合。說不定,秦逸出獄之後,還在蘇靜的家裏潛藏過一段時間。

“葉警官怎麽想起問這個來了?”高橋又喝了一口酒,問道。

“告訴你也無妨。”葉珂想了想,“蘇靜自殺前,有人看到一個長相和她相似的人出入過她的房間,那個人是坐電梯上去的,所以我想那個人手裏應該有一張磁卡。”

“有那樣的事?”高橋瞪大了眼睛,“公寓的備用鑰匙和磁卡都鎖在舞團的保險櫃裏,你們通知我的時候我才取出來的,那之前,應該沒有人動過才對。柳介走了之後,保險櫃的鑰匙可就隻有我才有了。”

“沒錯,所以不能排除另外一種可能。”

至於另外一種可能是什麽,葉珂沒有說。

如果事情真的像自己的推理那樣,林慕的手裏也有一張蘇靜公寓的磁卡,案子就能說得通了。

但是現在還有一個問題,蘇靜傷害柳介的動機,警方普遍認為是為了隱瞞自己的秘密,可是現在,越是深入調查下來,這個動機就越是站不住腳。

因為她和莫傑之間的感情,到現在依然隻是猜測。

難道那個時候林慕就已經說服了蘇靜做那種事了嗎?葉珂為自己這個大膽的想法感到恐懼。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在酒吧裏瀏覽著。前兩次來的時候都是傍晚,酒吧裏燈光昏暗,而且顧客也太多,他並沒有看到什麽有趣的東西。

今天可不一樣,酒吧裏隻有他們兩個人,高橋大概也覺得光線太暗,幹脆打開了所有的燈。葉珂這才注意到,這家酒吧不僅在門麵上用了一個跳芭蕾的女人,就連四周的牆上也都掛著一些芭蕾的劇照。

這讓葉珂吃驚不小,他端著酒杯走到了那些畫下,仔細觀看。

那名舞者看上去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扮演的應該是白天鵝,跳的非常投入,可是葉珂卻覺得有些熟悉。

他的目光在那些劇照和高橋之間來回遊移,這兩個人實在太像了。

“看出來了?”高橋站在葉珂的身後,竟然露出了悲傷的神情。

“什麽?”

“是我妹妹!”高橋抿了一口酒,“一個非常出色的芭蕾舞演員,因為她我才熱愛上了芭蕾,答應出資和柳介組建了奧傑塔,其實最開始隻是想讓我妹妹有機會登上舞台而已。”

葉珂有些愕然地看著高橋,他直覺地感到,這個故事的發展並沒有那麽順利,“後來呢?”

“你猜的沒錯。”高橋苦笑了一下,“舞團組建後沒過多久,還沒有來得及開始第一次公演,妹妹就出了車禍,再也沒有機會站在舞台上了,雖然她是奧傑塔芭蕾舞團的第一任首席舞者。”

“所以,為了紀念她,就把這些劇照掛在這裏了嗎?”

“這可不是我的意願。”高橋晃動著手裏的酒杯,“這裏的老板曾經非常傾慕我的妹妹,兩個人原本已經登記結婚了,因為妹妹的舞蹈事業才一再推遲婚期,到最後卻連一個補辦婚禮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歎了口氣,“所以他才掛出這些照片,為了紀念。要我說,這完全沒必要,每次看到,隻會讓自己傷心。”

高橋聳了聳肩。

葉珂也沉默著沒有說話。但是他的手卻在微微顫抖著。

他想到了一種幾乎不可能的可能。

3

從酒吧回到局裏,葉珂就將自己關進了辦公室,反複查看著蘇靜自殺當晚公寓的監控錄像。酒吧的那些照片和高橋提示了葉珂,長相相似並非局限於同性之間。

現在想想,秦逸和林慕之間不是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嗎?如果仔細化妝,再加上燈光昏暗的話,的確有可能讓人認錯。

就在他感到毫無希望的時候,錄像中一個非常細微的細節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個人,果然是個男人。盡管他已經很小心地不讓監控錄像照到自己的正麵,然而突起的喉結卻完全忘記了掩飾。

林慕的不在場證明就這樣被破解了,那並非什麽高深的技巧,隻是一個簡單的替身術而已。

那天晚上,她的確沒有出現在蘇靜的公寓裏,因為出現在那裏的是另外一個人,至於那個人的身份,雖然還不能最終確定,但從目前的情況看,很有可能就是秦逸。

因為據那個出租車司機回憶,那個男人上車的地點就在林慕家附近。

當天晚上,林慕完全按照預定的行程生活,以此避開了警方的調查。而秦逸——暫且將那個人認為是秦逸,他打車到蘇靜的公寓,但卻在距離公寓還有500米的地方就下車,很顯然是為了換上蘇靜的衣服,男扮女裝對於他這樣的舞蹈演員來說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

隨後他用林慕手中的那張磁卡——不出意外的話,那張磁卡是蘇靜給林慕的,理由之前已經推理過,在這個城市,除了柳介之外,蘇靜真正視為可以無條件信任的人是林慕。

秦逸和蘇靜說了什麽,現在還並不知道,不過幾乎可以確認的是,蘇靜在意識到自己已經被警方懷疑後,第一時間將這件事告訴了林慕。秦逸應該告訴蘇靜,眼下已經無法逃脫警方的追查,所以還是自首的好,但是,千萬不能暴露她和林慕之間的關係,那樣的話,林慕所做的一切就完全失去了意義。

她可是苦苦等了秦逸十八年,現在剛剛能夠在一起就出了這樣的事,那是他們無法承受的。

或許,他還向蘇靜講述了兩個人之間感人的愛情。

不,這還不能促使蘇靜做出這樣的決定。

是公演嗎?秦逸應該會告訴蘇靜,這次的公演是林慕最後一次演出,等到演出結束,他們會一起向警方自首。

假如林慕從一開始就向警方隱瞞了秦逸和她在一起的話,這完全有可能是他的最後一次演出。

大概是被感動了,蘇靜同意了他們的要求。可是因為害怕承受不住壓力說出真相,而且自己也的確襲擊了柳介,所以選擇了自殺來逃避罪責。而且,為了撇清和林慕的關係,幹脆承認了自己和莫傑的關係。

至於麵容,做一些簡單的化妝就可以。就算不能完全相似,部分相似是可以做到的。

這一切當然是以秦逸和林慕在一起為前提進行的推理。

他決定調整針對秦逸的行蹤而進行的調查。

葉珂看了一眼時間,距離林慕的公演還有兩個小時,他取出車,準備去劇院。就在駛出車庫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人正向他走過來。

那人像往常一樣一本正經地穿著西裝,隻不過把西裝外套搭在了胳膊上,好像是在等什麽人。看到葉珂的車的時候,他伸出手打了個招呼,在葉珂停下車的時候,他打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去XXX。”他報出了一個地址,是S市的另一個劇院。

葉珂想起來,就在同一時間,在那個劇院,是戴茜的《天鵝湖》公演。

“現在可不行,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葉珂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你可不能拿我的車當成出租車。”

“去那裏也是一樣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不去的話,你一定會後悔的。”程曜一副毫不講理的樣子。

見葉珂還在猶豫的樣子,程曜繼續說道,“要驗證一個非常重要的推理,少了她可不行,而且,你現在的推理未必是正確的。”

“你知道我的推理?”雖然這樣說,但是葉珂還是發動車子,按程曜說的去做。

他是不會欺騙他的,尤其是在這種事情上,已經多次得到證實了。

“不知道,不過既然你沒有準備去見戴茜,我敢打賭,你的推理是錯誤的,至少是不完整的。”

大概半個小時之後,他們來到了那個劇院。

此刻,所有的布置都已經完成,距離最後的演出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

程曜並沒有進入觀眾席,而是徑直向後台走去。工作人員見到這兩個陌生的臉孔,馬上上來阻攔,卻被程曜不客氣地推開了。

見那兩個人要發火,葉珂連忙掏出了證件,“警察,有重要的事情要見戴茜。”

那兩個人這才訕訕地退開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看著程曜敲響了休息室的門,葉珂皺緊了眉。

“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知名的藝術家,我也是有點小小的興奮的。”程曜撒了一個並不高明的謊。

休息室的門打開,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

盛裝的戴茜驚訝地看著站在門外的兩個人,一隻手還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葉警官,這是?”她不解地問道。

“我是芭蕾的狂熱粉絲,聽這家夥說能夠近距離和你接觸,就冒昧打擾了,希望你不要介意。”程曜微笑著說道。

“您沒事吧?”程曜突然問道。

“什麽?”戴茜愣了一下。

“好像不太舒服的樣子。”

“沒什麽,每次上台之前都會有些緊張。”戴茜扯出了一抹笑容。

“是低血糖吧?”葉珂皺了皺眉,“你的飲食可不太健康,一定要注意身體才行,藝術家的身體可是很嬌貴的,尤其是上次那種傷,可千萬要小心。”

“傷?”程曜不解地看著葉珂。

“是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手指受了傷。”葉珂解釋道。

這個時候,序幕的音樂已經響了起來。

程曜掏出了本子,請戴茜在那上麵簽名。

“有一個從國外進修回來的朋友,也是芭蕾界的天才,希望能夠見您一麵,不知道公演之後您有沒有時間?她可是從美國紐約市芭蕾舞團回來的。”他問道。

戴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美國紐約市芭蕾舞團是世界四大芭蕾舞團之一,能到那裏進修的人,在中國的芭蕾舞界可是首屈一指的,就是她自己,也一直沒能有那樣的機會。

毫不猶豫地,戴茜點了點頭。

“那麽,請加油吧!”程曜說著,拉著葉珂返回了觀眾席,找到座位坐了下來。

4

“我可沒聽說你在芭蕾舞界還有什麽朋友。”

公演正式開始前,葉珂忍不住問道。

“不,我沒有。”程曜根本沒有解釋的意思。

“那你為什麽還要那樣說?”

“我說過,要完成所有的推理,少了這裏的一環可不行,不那樣說,我可不敢保證她會不會有什麽其它的想法。”

燈光暗了下來,音樂也緩緩響起,奧傑塔公主出現了,她在湖邊愉快地采著花,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邪惡的魔王羅斯巴特出現了,他對美麗的公主施以了惡毒的咒語,讓她變成了天鵝,隻有在晚上才能變回人形。

隻有堅貞的愛情才能破除邪惡的魔法。

這是一個感人的故事,也是柴可夫斯基最廣為人知的舞劇,直到現在,它依然是所有古典芭蕾舞團的保留曲目。

但是這種高雅的演出也需要理解的人才行。或許正如柳介所說,隻有精神和物質都達到了金字塔頂端的人才有這樣的理解力。

這群人中顯然不包括葉珂,他完全看不懂那些芭蕾舞演員在幹什麽。當程曜在津津有味地欣賞舞劇的時候,他隻是不停地看表,再拖下去的話,林慕那邊的演出就要結束了。

但是程曜好像一點也不著急。他也隻能耐著性子等下去。

大約一個半小時之後,舞劇終於到了最後。

王子終於找到了奧傑塔公主,然而無限的真情和無盡的懊悔均無法改變背約的後果,魔法再也不能破解,王子和公主就要天各一方。魔王羅斯巴特露出了猙獰的麵目,將公主和姑娘們變成了天鵝漂流在湖麵上。

王子和公主沐浴在旭日的霞光中,美好的生活又開始了。

觀眾席上響起了潮水般的掌聲,戴茜的演出堪稱完美,就連葉珂在看到最後一幕的時候也忍不住跟著劇情時不時地握緊拳頭。

“技止於此,完全沒有突破。”倒是程曜,一心跑來要看戴茜演出的家夥卻並沒有露出什麽驚訝的神情,反而說出了這樣的話。

演出一結束,他就拉著葉珂來到了後台。

休息室的門沒有關,戴茜正趴在桌子上,痛苦地捂著自己的小腹。

“出了什麽事?”葉珂大驚失色。

“沒什麽。”戴茜努力搖了搖頭,“真是倒黴,例假剛好在這個時候來了,之前一點預兆都沒有,稍等我一下,我去換身衣服,就去見你們的朋友。”

車上的電子時鍾顯示現在已經是下午三點五十分了,就算演出的中途發生了意外不得不延長表演時間,林慕的公演也已經到了尾聲。

就算他把車子開得再快,也不可能在演出結束前趕到劇場——現在程曜要求去的地方正是林慕演出的劇場,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葉珂還是忍不住露出了沮喪的神情。

“你耽誤了我的大事。”他忍不住抱怨道。

“不會。”程曜倒是一臉的鎮靜,這讓葉珂吃驚不小,這家夥,到底還有多少事情瞞著自己。

他急匆匆地在停車場停好車,一路小跑地跑進了劇院。讓他驚訝的是,林慕就站在劇院的門口,她的身上穿著一襲黑色的舞蹈服,除了顏色之外,和奧傑塔公主的服裝完全一致。

“到底還是沒趕上嗎?”葉珂懊惱地說道。

“不,剛剛好,演出才剛剛開始。”說這句話的時候,林慕的臉上罕見地帶著苦澀。

葉珂再次感到驚訝不已,原定兩個小時前就該開始的演出現在才剛剛開始?

“受人所托,作為交換。”林慕說出了這樣一句不明所以的話,便迎向了葉珂身後的程曜和戴茜。

看到戴茜出現在這裏,林慕並沒有任何震驚的表現,好像之前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倒是戴茜,看著林慕,先是震驚,隨後卻是苦澀。

“是打算離開了嗎?”她問道。

林慕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反而走到了程曜的麵前,彎下腰鞠了一躬,“謝謝!”她說道。

這一係列的變化讓葉珂徹底混亂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忍不住問道。

“奧吉莉婭。”戴茜露出了一抹苦笑,“林慕再次化身奧吉莉婭的時候,一個時代就要終結了。”

“可沒有人說首席舞者就一定要扮演奧傑塔,你一定沒有仔細看她的劇照,林慕當年可是以表演奧吉莉婭聞名的,32個揮鞭轉更是她的拿手好戲,那可是驗證一個芭蕾舞者是否優秀的一個標準,她離開奧傑塔之後,奧傑塔至今沒有人能夠完美地完成這個動作。”戴茜再次苦笑了一下,“這麽多年過去,我還是沒有勇氣在舞台上麵對她,如果我們兩個同時出演的話,王子最後跟隨了惡魔的公主奧吉莉婭,一點都不奇怪。”

“我要上台了。”一直靜靜地聽著他們講話的林慕微笑著說道。

“請加油,一定會成功的。”程曜說道,帶著葉珂和戴茜找到座位坐了下來。

舞台上剛剛演到第一幕開始的部分,老國王去世,王子不久就要繼承王位,因此必須要舉行大婚。王子深恐失去自由,更不願娶一位不為自己所愛的人為妻。

然而葉珂再次瞪大了眼睛,舞台上的王子不是別人,正是已經失蹤很久的秦逸。

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卻又被程曜拉了回去。這些舉動引起了身後觀眾的不滿,然而葉珂根本就不在意。

“嫌疑人就在舞台上,你卻讓我坐在這裏看他演出?”葉珂生氣地質問道。

“請安靜地看完演出,我向你保證,他不會逃走。”

葉珂怔怔地看著自己的老友,他完全想不明白,程曜到底要做什麽,到底對自己隱瞞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