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燃況閉關靜修法

時煞為奴伺機動

子時來臨,樓巫族內四麵八方族人變異,撕扯體膚、毀滅屋宇、人心惶惶。或有族人突變成魁拔之軀,高足有十餘丈,行過處便剩一片廢墟;或有族人突變成燃火之軀,四處亂竄,引得四方烈火熊熊;或有族人突變成嗜血之軀,凡有血之腥味處,則張口吞噬……而這些變異在燃況麵前卻完全不值一提。

燃況在子時將近就靜坐於屋宇正中,此後任族人變異四方相鬥,而他則逐漸褪去人形,又自取下頭顱及四肢置於一旁,軀殼無限膨脹又覆滿甲胄,隨後伸出無數長條利刺捆卷四周一切。他在一聲怪叫之後就撲向那些變異的族人,徑直穿過這些族人的軀體,軀殼正中出現一個裂縫,將族人猛吸了進去。他的速度奇快,來無影去無蹤。

那夜天上星月互換,月鋪滿了整個夜空,而空中一顆獨星,星型越發壯大,星卻無光,星側濺血,星下飛過一群悚淩獸。這獸似鳥非鳥,生得與樓巫族人相似,皆無雙目。悚淩獸個頭不大,卻數量龐大,便是淌出的血液,也是至黑,烏壓壓一片,遮天蔽日,漸漸將夜空中星月完全遮住。但不多時,悚淩獸卻相繼被封了喉,墜落在星下。天忽雨下,全是帶血悚淩獸的屍身碎片。樓巫族族人瘋狂奔向屋外,喪心病狂地爭搶悚淩獸屍塊。天際傳來一聲又一聲驚悚入骨的嚎叫聲。

燃況將頭顱與四肢重新拚到軀殼上,嘴角掠過一絲鬼魅之笑,心中暗道:“正是時機來到。”

他推開大門走出去,陰風盤旋,悚淩獸屍身漫天。他踏到門外的時候,毫無遮擋地站在悚淩獸之血雨下麵,但悚淩獸血雨縱然傾盆慌下卻唯獨是繞他而過。所有族人倉皇遁走,燃況卻放聲大笑,怒喊道:“斯孤,你死期將至!”

悚淩獸從天而降,樓巫族血雨不止,此後再無白晝,樓巫族人變異之軀不再複原。等待血雨下完,樓巫族被悚淩獸殘骸完全覆蓋之時,便是族人魔能達到頂峰之日。地上殘骸交錯相連,拚就一個方形屍陣,燃況便端坐其內閉關。屍陣閉合之後,悚淩獸殘骸又忽然拚連起來,而後朝著高空全速衝刺。屍陣噴吐黑色煙霧,覆在樓巫族上空,和那悚淩獸屍身混在一起。而在樓巫族內,突變後的族人張牙舞爪,朝著燃況遠去的方向瘋狂大喊。

屍陣內燃況旋轉不停,體貌瞬息萬變,竟生出了雙目。但燃況依舊閉目沉寂,卻從周圍源源不斷吸收著悚淩獸的精元,而他的身軀也在悚淩獸和人形之間不斷變換。

血雨依舊在下,樓巫族人卻忽然靜而不動,定在了原地,恍若死去。地麵黑血橫流,流到溝渠之中,溝渠便慢慢膨脹,直至炸裂。流到江海中,江海之水瞬間化黑,隨後便滾沸起來,江海卻即為枯。江海枯竭之後卻露出一座恢弘宮殿,宮殿緩慢抬升,細看之後卻是悚淩獸屍身拚就,而後空中一聲巨響,碎石片四下奔散,宮殿瞬間瓦解。奔散而去的碎片卻似利箭穿過樓巫族人的軀體。但他們非但並未因此而殞命,反倒將碎片困於體內,而使自己軀體越發壯大,渾身散發著黑煙。

樓巫族,已經被邪惡完全籠罩。

佐戶族內芻獸忽然哀鳴一聲,而後八十一隻神獸又齊轉身,後又轉回。斯孤察覺到有異樣,從呂邑宮出來,卻未見異常。

“芻,你為何哀鳴?”他問道。

芻獸不答。

芻獸拍打著翅膀,風帶起了地上的瓦礫,拚出“燃況有變”四個字。端弗見狀,立即請纓道:“芻王,我請命去樓巫族一探究竟!”

但是斯孤卻擺手,道:“芻,你有萬年修行,緣何也如此疑神疑鬼?那燃況終到頭道行尚淺,任他如何變幻也造不成任何威脅。再者,巳時將過,他將喪失魔能恢複人身,又何足為懼?若他真有亂我佐戶族之能,也不至於數千年臣服不敢言。你且看那底下奴隸,盡是他們獻來。燃況何足為懼?燃況何足為懼!”

縱然斯孤對此不以為意,端弗回到屋內卻心緒不寧。泠挽說道:“你也許該去看一下,我總覺得昨夜有些不大對勁。我悄用伽如光帶護你,你且小心去探看。若是燃況真的修行大有長進,那當真是威脅無窮。芻王如今修得天芻乾門陣,又逢天芻在即,早已不將燃況放在眼中。但我們還當事事小心為妙,這燃況數千年屈居我族之下,早就思變,我等還是小心為上。”

端弗答道:“你所言極是,我也正有此打算。”

可泠挽方使出伽如光帶,屋中卻忽然響起了斯孤的厲聲嗬斥:“你二人好生膽大!竟私自動用伽如光帶!”

端弗和泠挽嚇得慌忙跪拜在地,連聲喊道:“芻王息怒!芻王息怒!我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念你等初犯,此次我可不追究。若再有下次,休怪我無情!”

芻王原就喜怒無常,但此時即入天芻,倒不願以此為由懲罰端弗與泠挽,致使族內人心惶惶。但他仍舊嗬斥道:“若再有下次,你二人且憂心性命難顧!”

端弗和泠挽唯有連連告饒,直到斯孤離去方才鬆了一口去。但此時,端弗亦不得出堡,難以去探查燃況底細。而斯孤仗有天芻乾門陣護體,大意輕敵,於數日前早已將一眾且匡從外撤回,以觀其入天芻。因故,四大部族如今之事,佐戶族內無人能曉。

時煞聞知燃況已閉關靜修,心中大喜,而他所練詭幻術如今亦已登峰造極,他輕易便能混入刁等族人之中而不引起絲毫懷疑。那日他化作一名且匡,立於啟朗禦之上巡視四周,並未引起懷疑。他於是膽大化為區丘,試圖伏到斯孤跟前,伺機而動。但服侍斯孤的區丘各個與眾不同,斯孤便是眼睛未睜也能逐一將其分辨。時煞便是能輕易化身區丘,也難以接近斯孤。而那日他方化作清瑾在巾乃台下徘徊,卻逢斯孤出來,而此刻清瑾正立於斯孤背後。時煞眼疾手快,化作奴隸之身,俯臥於地,因故僥幸未被斯孤察覺。但他即刻被且匡抓了起來,扔出數百米遠,又被黃沙掩住了軀體。他聽得且匡的嘶吼:“你等下等奴隸安可直視芻王!若有再犯,定教你生不如死!”且匡大罵著又上前將時煞狠狠地踩了兩腳,他身上的黃沙瞬間凝結,將他牢牢地困住。

啟朗堡廣袤無垠,斯孤雖令端弗身為秉等族人,乃高貴之軀,不得入下等部族肮髒之地,但他數千年來從這些低等部族征用卻從未停止。啟朗堡內族人數以億計,外族征用而來的奴役者占據大半,端弗時常感慨道:“芻王既如此嫌惡低等部族,又為何將這些族人抓來?若他們當真是汙穢,那如此多的汙穢聚集於啟朗堡內,啟朗堡又是何物?”

泠挽不語,長歎一聲後才徐徐說道:“我始終不知芻王心中究竟如何想法,但無論樓巫、古善、覆惡、懦潭,畢竟共成魔域一族,如此奴役,終究不妥。”

從來無人可以猜測出斯孤的心思。但對於斯孤而言,他嫌惡低等部族從未變化,而將低等族人抓來奴役隻是純粹為了向這些低等部族展示自己的權威。他的一言一行看似矛盾,讓人捉摸不透,但這恰是他所希望的。他從不願有人參透他的想法。

是夜,佐戶族內族人大多沉睡而去,時煞趁著且匡不注意的間隙,小心地從黃沙中抽身而出,又即刻化為一名且匡。他四處摸索,想要找尋匠屋的所在。他進入啟朗堡的唯一目的便是進入匠屋,毀滅天芻劍,以此覆滅整個佐戶族。但他和燃況一樣,隻知天芻劍關乎佐戶族生死興衰,卻不知佐戶族關乎整個休但卡洱存亡。但另一方麵,即便他在深夜四處搜尋,也完全找不到匠屋的位置所在。匠屋隻有芻王一人知曉,即便是端弗,都不可能尋的到。而一個時辰以後,啟朗堡內又忽然響聲擾人。

佐戶族內各秉、夕、刁三等級族人有嚴格人數控製,當時煞化身且匡,即便能夠瞞過所有人甚至是斯孤,但是啟朗堡萬年之齡依舊能夠察覺到異樣所在。但是啟朗堡也僅僅隻是能夠以一聲長廝悲鳴來表達對此的憤懣,而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噪聲很快就消散而去,漸漸的佐戶族內又歸於一片平靜。沒有人知道,時煞和燃況正在醞釀一場驚天陰謀。

但端弗和泠挽幾乎是同一時間驚醒,望著屋外,卻感到一陣心神不寧。芻獸當即飛了出去,一頭撞破天際,深夜的天空卻煞白得嚇人。芻瘋狂地飛動,來往穿梭,躁動不止。啟朗堡內風雷滾滾,無數的奴隸被大風刮出了啟朗堡,身體被扯碎在大風的攻擊中。但風,忽而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