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血骨海中翻驚浪

齊魂山下現希盧

原落將自己的打算說與泠挽聽,泠挽便慌忙搖頭,道:“這使不得,端弗如今天心智迷失是不錯,但他生性本善,隻是這芻王王位使他無法自拔。再者,我與他畢竟夫妻一場,若要廢他魔能,終究難下狠心。原落衡令,你若相信我,由我去尋他,曉之以理,他或許能聽進些許,以此做出改變。”但原落並不同意,駁斥道:“他這一路都在奔逃,如何能是輕易改變?芻後,你且依我之言,以大局為重。如今休但卡洱,唯一的希望便是芻後你。端弗何德何能,隻是因為恰逢他為王。我們十五衡令這幾世相守,為的就是要將真相尋出。他端弗如此為一己私利,我們如何也不應允!”

“那你們口中所說真相究竟是什麽?”

“這唯有尋齊十五衡令,找到十六本希盧,才方可將真相參透。原本到此處你們當有三本希盧在手,但奈何端弗不堪重任,答或、書讓皆對他痛心疾首,即便交出希盧後仍收回。如今,芻後若是應允廢端弗,那麽那二衡令也必歡心,重新交出希盧。”

可泠挽依舊堅持,道:“端弗斷然不可廢,你如何勸說我都不會改此想法。如今,既然衡令們對端弗始終有所顧忌,那就先由我卻遊說。若是端弗執意不改,到時再廢他也不遲。”

“你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強求。但你今天出走覺唯道,以後你便再尋不得我。這顆容瓦寶石你且隨身帶著,若你想通,它自會領你去合適的去處。”

泠挽謝別原落之後,方出了覺唯道,就見漫天黃沙將覺唯道掩埋。她心中惆悵,不知該去何處尋找端弗,而端弗跟隨著宿零已經來到了血骨海附近。

他早已知曉麵前這宿零居心叵測,自然也不會輕易以真身和他入血骨海。如今他幻了一個虛影在宿零身旁,又恐打草驚蛇,並不當場拆穿他。宿零魔能終究在端弗之下,此刻仍以為端弗魔能尚未恢複,仍舊說道:“芻王,我們即將返回休但卡洱,前方這是血骨海阻住了去路,宿零道行尚淺,恐需芻王親身施法,將這些血骨獸怪人除掉,以此肅清障礙,重回魔域。”

端弗故作膽戰心驚:“但我此刻魔能尚未恢複,如何能夠殺滅他們?”宿零緊鎖眉頭,來回踱步,心下思索:這已經離開覺唯道,端弗怎還是沒有魔能?如今端弗這魔能邪性始終不足,除了在這血骨海中浸潤以外別無他法。但他現在若當真沒有魔能,入了血骨海豈不是自尋死路,頃刻間就能教這些惡魔殺滅?如今他究竟是否魔能不濟?且教我來試他一試。

血骨海上驚濤駭浪,從身長區區幾尺到高聳入雲的血骨獸將血骨海包圍得密不透風。手無寸鐵的族人驚恐萬分,力不能敵,唯有潛入大海深處,期待岸邊血骨獸自相殘殺,同歸於盡。卻不料,這些血骨獸在消滅非獸生靈之前絕不對彼此動手。高壯的兩棲血骨獸雙腳踏入血骨海中,海麵便迅速拔高數萬米,浪頭擊打堤岸,無數矮身血骨獸被衝下岸去,但轉瞬又爬回岸邊,對著被浪頭衝上岸的族人大聲咆哮。

血骨獸們撕扯人的屍身碎片便如同在岸邊中自由穿行般自然,噴薄而出的鮮血封住它們的雙目,使得它們根本看不清所食究竟為何。但它們依舊撕扯,及至鮮血被拍打過來的浪頭稀釋,它們才發覺人屍早已被撕扯殆盡,而它們那一刻啃食的則是彼此的肉身。即便肉身殘缺、黑血直湧,它們卻仍舊無法感覺到任何痛苦,而是依舊一往無前,將離它們最近的生靈殺死、啃食!直到它們的肉身被其他血骨獸啃食慢慢減少,直到它們體內黑血流幹,它們才最終倒在血骨海中再不能起來。而它們倒下的那一刻,海水中衝過的血骨獸便迅速將這最後的屍體殘片吞入口中。這些盤踞在深海中的血骨獸上不得岸邊,又食不得活體生靈,唯一等待的便是這些被岸上血骨獸拋棄的屍體殘骸。但與其說是被遺棄的屍體,倒不如說是無奈落入深海的殘骸。岸上的血骨獸在觀望,如果有可能的話自然不會放棄任何可能吸取他獸鮮血、啃食它們肉身的機會。但海與岸,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除了那些高壯的兩棲血骨獸可以隨意往返海與岸之外,絕大多數的血骨獸除了岸獸便是海獸,誰也不敢越雷池半步。而那些兩棲血骨獸,是不會稀罕掉落到海中的零星屍首的。那些體型弱小的血骨獸絕不敢去襲擊這些兩棲血骨獸,而兩棲血骨獸也更熱衷於同等體型之間的較量。

但這便是血骨海!

宿零故意引來一隻血骨獸攻擊端弗,卻不知那不過是一具幻形,即便端弗毫厘未傷,但仍能夠使幻形偽裝出一副生命岌岌可危之態。宿零見端弗絲毫不作反抗,又恐血骨獸當真害了端弗性命,慌忙現身,將血骨獸趕跑,又惺惺作態,道:“宿零該死!宿零該死!宿零不當留芻王一人在此,受此血骨獸侵襲!”

為懲治宿零,端弗便施法使幻形死亡。如此一來,宿零果然是驚恐不已,口中低聲重複著:“端弗死了,這下可如何是好?要是壬圖知道我非但未能將端弗帶回,還將他殺死,他一定饒不了我的!”

正說話間,壬圖便現身了。壬圖長著一顆碩大無比的腦袋,短小的四肢卻異常有力,行過之處就會出現一個深坑。宿零見到壬圖來到便驚嚇得俯身跪地,討饒道:“端弗教血骨獸襲擊,似已斷氣,宿零該死!宿零該死!”

壬圖臉上並無憤怒,掃視一眼端弗之後卻冷冷說道:“這隻是端弗幻形,他早已逃脫。”

宿零仰起頭,道:“什麽?”

壬圖回身看這茫茫天地,混沌的血骨海上驚濤駭浪不斷,血骨獸的怪聲與嗜血的狂歡在這片陰沉黑色的海域上彌漫。這是一片淌血的海域,是一處死亡的地域,所有的生靈若是入了此處,等待的便是死亡。假使僥幸能夠逃脫,也必將在不遠處被蜂擁而至的血骨獸蠶食!

“他在那裏!”壬圖轉身盯著牆角怒吼,“血骨獸速來!”

四麵八方的血骨獸放下啃食的屍首,紛紛朝壬圖奔過來。端弗不知敵人實力,未敢戀戰,慌忙逃竄。但是壬圖的移動速度飛快,帶領血骨獸大軍穿梭如電閃,轉瞬之間就成為一道光影,使得端弗根本不知它們究竟去了何方。待他反應過來之際,卻察覺到一雙手將他抓住。他慌忙縮小身軀抽身出來,但血骨獸已然包圍上來,他本打算使出天芻乾門陣,卻見到身前出現一座山脈。那山極高,上不見頂,卻忽然將他吸了進去。山峰於是便又不見了。

山脈消失之處地又複平,壬圖四處尋找卻一無所獲。而山脈內,朝曲信步朝端弗走來,道:“恭迎芻王!”

端弗猜測麵前這個大概也是衡令之一。如今教宿零欺騙險些喪命,又逢朝曲相救,端弗對衡令便恭敬起來,道:“想必您是十五衡令之一,適才相救,端弗在此謝過。”

朝曲似乎心中甚為滿意,頻頻點頭,道:“芻王如今有所頓悟,可喜可賀!我乃十五衡令之四,朝曲衡令,此處乃齊魂山脈。芻王若未能頓悟,則亦見不得我,更談不上我來相救。如今這是芻王自身之造化,也是休但卡洱之福祉。此前,衡令相勸,要芻王去尋真相,佑休但卡洱,芻王多有拒絕。如今朝曲鬥膽再問,芻王是否已更變打算?”

端弗麵色凝重,道:“先前是我大意,又輕信小人之言,如今曆這些事,我終究未明其由,若是當真能尋得真相,我自然樂意。”

“甚好甚好!”朝曲仰天大笑,又說道:“芻後,你可現身一見!”

遠處泠挽徐步走來,手中拿著四本希盧,希盧頂部泛光,將泠挽的臉頰照得通透。端弗見到泠挽便覺無地自容,道:“泠挽,是我辜負了你一番苦心。”

泠挽麵帶笑容,道:“隻要你肯回頭,便不算太遲。如今你曆過這些事,也終究知道魔域之內太多事情我們並不知。如今看來,這真相無論於我、於你都尤為重要,而於這魔域,更是關乎生死。我從覺唯道中離去,本是想要去尋你,卻教朝曲衡令攔下。朝曲衡令預言你將在血骨海遇阻,因此特來此相救。若你一意孤行,不肯往尋真相,依原落衡令之言,本是要將你魔能廢除。如今你肯悔改,這當真是你的造化。十五衡令,並非都願現身相見。若是芻王如你此前不賢,那衡令甘願再苦守幾世以待明主。我與你夫妻一場,總知你本性非惡,若肯悔改,必是明主無疑。此後,你當事事以大局為重,莫要再負我們。”

“你且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