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聞風而動

蘇琴見“百憂書”上寫著“殺蘇琴蘇燕飛”幾個字,鼻子裏輕“哼”一聲,心中暗忖:“我死了固然算得上是替天行道,隻是對燕兒來說,卻未必是一樁善事。”開口對小童說:“告訴來人,蘇琴必死無疑,隻是要遲些時日。”

青衣小童答應一聲,又問了一句,“公子,不知這蘇琴是何許人也,我怎麽從沒聽說過?”這小童本是蘇琴買來傳信遞書的,隻知道他叫斷腸客,並不知他真實名姓,是以有此一問。

蘇琴悵然久之,說道:“是一個大逆不道、剛愎自私的酒囊飯袋之徒。”小童“哦”了一聲,轉身出去通報。

不一會兒,小童急急忙忙的跑進來,說道:“公子,外麵的這位客人非要見你,親自與你談不可。我已經說了,‘解憂坊’規矩,外人一律不見。這客人非但不聽,揚言還要燒了‘解憂坊’。”

蘇琴“哦”了一聲,自思多半是“搖頭獅子”趙雲鵬那一夥人,剛好借此機會查探一番殺杜九福滅口有何緣由。冷笑一聲道:“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聖!”帶著小童疾步來到“解憂坊”前廳。

說是見麵,實則“解憂坊”前廳有個巨幅的山水屏風,橫在賓主之間,雙方隻能交談,卻無法看到對方麵貌。此舉也是為了防止被仇家認出所設。

蘇琴在屏風後麵坐下,不待他說話,那客人先問道:“閣下就是這‘解憂坊’的主人?”聲音很是年輕,顯然不是趙雲鵬那些人。

“如假包換!”蘇琴答道,隨手拿起一個酒壇,仰頭就喝,卻是涓滴無有。他看了看身邊的青衣小童,小童將雙手一攤,意思是酒早給你喝沒了,一副束手無策表情。

“我想要蘇琴蘇燕飛的人頭!”那客人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理由呢?”蘇琴說道。

“他逼死了我姐姐!這個理由夠不夠?”

蘇琴身子一震,他突然想起南宮燕還有一個弟弟,名叫南宮平。當年不過十多歲的年紀,想來現在也有十五六歲了。他將空酒壇放在一邊,說道:“夠了,這個理由足夠蘇琴死上十七八次了!”

“好!”外麵那人朗聲應道,“不知閣下打算何時動手?”

“現在還不是時候。”蘇琴說道,“不過……蘇琴已經必死無疑!”

“哦?”外麵那人冷笑了一聲,“如果我現在就想要蘇琴的人頭呢?”

“那隻能尊駕自己想辦法了!”蘇琴說道。

那人哈哈一笑,“辦法嘛,我這裏倒是有一個,那就是我親自動手殺了你。”笑聲戛然而止,忽聽屏風“嗤”的一聲響,一個少年手持長劍,穿屏風而入。劍眉星目,齒白唇紅,雖是大人身材,卻未脫孩童稚氣。這少年雖然身材長高不少,可是眉宇之間仍與六年前極為相似,正是南宮世家的三公子南宮平。

南宮平手持一把青鋒劍,長身挺立,顯得英姿勃勃,他雙目怒視蘇琴,劍眉一挑,“果然是你這惡賊!”

蘇琴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似乎全沒聽到這話一樣,眼裏滿含微笑,“平兒,不想數年不見,你都這麽大了……”

“住口!你家三公子的乳名也是你叫的麽?”南宮平怒斥一聲,“當年你逼死我姐,卻來此隱姓埋名,苟且偷生。惡賊,你納命來!”橫眉立目,左手引個劍訣,右手“唰唰唰”就是三劍,直刺蘇琴胸口。

“你這小屁孩兒,乳臭未幹,脾氣卻這樣大。”說笑之間,蘇琴身子閃身避過。

南宮平眼見長劍在蘇琴胸前三分遠處掠過,卻傷不得他分毫,右手一擺青鋒劍,跟著向外一掃,正是一招“橫掃八方”。

蘇琴動也不動,曲指在他手肘處一彈,南宮平隻覺得手臂倏地一麻,一個拿捏不住,長劍脫手。

蘇琴伸手接住青鋒劍,在劍脊上指彈之後,“當”的一下,龍吟之聲久久不絕,“劍是好劍,隻是你這劍法忒也稀鬆平常,想殺隻耗子都難,遑論殺人了,也不知是哪個混賬師父教你的?”

“好惡賊,不許你言語中傷我師尊!”伸手就要奪劍。

蘇琴掌中寶劍向上一撩,逼退南宮平伸來的雙手,“刀取剛猛,劍走輕靈,你這寶劍用得好像菜刀一般,你師父若不是混賬,那你就是蠢才。也罷,今天就由我來教教你如何使劍。”

話音一落,左手掐個劍訣,右手持劍,“看好了,這招是‘長虹貫日’!”徑刺南宮平雙睛。

南宮平吃驚非小,慌忙側頭。“這一招‘順水推舟’!”橫著抹向脖頸,嚇得南宮平“咕咚”一聲,坐倒在地。尚未坐穩,隻聽頭頂一聲大喝,“再看這招‘力劈華山’!”跟著長劍猛地劈下。嚇得南宮平身子一滾,滾開兩步多遠,“唰”地一下,劍光仿佛一抹秋水,從天而落。

“秋風掃葉!”蘇琴掌中青鋒劍一掃,南宮平身子未穩,聽見又是一招“秋風掃葉”,急得他身子在地上霍然一挺,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彈了起來。這一番,直把他忙得暈頭轉向,心中叫苦不迭。隻是他恨怨蘇琴已極,牙齒咬得咯吱吱響,嘴裏也不說半句軟話。

猛地聽見蘇琴高聲叫道:“點石成金!”隻見一點寒光直奔自己而來。南宮平“騰騰騰”連連後退,驀地腳下一絆,一下子坐到蘇琴坐的那張椅子上,避無可避。眼見得青鋒劍如同一條銀蛇,張口噬向麵門而來,嚇得他雙眼緊閉,自知必死無疑。

待了一會兒,麵門並未覺得疼痛,周身上下亦是不覺得痛苦。隻是覺得頭皮發炸,額頭處冷氣森森。南宮平試探著張開雙眼去看,劍鋒,青鋒劍,冷若冰霜,正懸在額頭前。

青鋒劍紋絲不動,仿佛亙古以來就這樣懸在半空,不曾被人動過。

武藝好練,掐手難拿。這個道理南宮平不是不知道,可是這柄青鋒劍非但收住了,而且就在自己的額頭前半寸處,不多不少,剛好半寸。

蘇琴緩緩收了青鋒劍,“這是‘青城劍法’中的精華招式,我將其放緩了傳授與你,你自己好好領悟吧!”青鋒劍重又放回南宮平手中,轉身朝門外走去。

南宮平驚魂未定,雙手顫抖不休,鬢角的汗水涔涔下落。驀地,劍光一閃,刺向蘇琴後心。蘇琴左腳往外一跨步,身子微轉,右手登時扣住南宮平脈門,凜然說道:“燕兒的命我會去償還,但不是現在!”右手微微用力,將南宮平推了個趔趄。

南宮平在原地轉了半圈,雙眼發紅瞪著蘇琴,大吼一聲:“誰信你的鬼話,真要償命,把脖子伸過來,讓三公子一劍斬了!”

蘇琴站在“解憂坊”門口,背對著南宮平說道:“吃肉張口,殺人動手!這世上送人頭的事聞所未聞,真要報仇,先把劍法練好了再說罷!”說著,一聲長嘯,縱身遠去。

“惡賊休走!”南宮平大叫一聲,緊跟著追了出去。

蘇琴見南宮平一路大嚷大叫,緊跟不舍,有意將他甩開,又怕他非要將這長柳鎮翻個底朝天不可,一轉身直奔城外而去。出了城,腳下施展輕功,飛奔了四五裏的路程便即駐足不前,回頭一看,不過片刻功夫,南宮平就追了上來。

蘇琴暗自點點頭,心說平兒腳下功夫倒還說得過去。隨手在地上撿起幾塊石子,見南宮平離自己還有十餘步遠,右手一抖,“嗤嗤嗤”,幾枚石子破風而去,接連打在南宮平“伏兔”、“中府”、“天池”等處大穴之上。

南宮平穴道受製,登時氣血不暢,身子一麻便即動彈不得。其時,他正向前飛奔,身子仍有衝力,眼見便要栽倒,蘇琴身形一晃,來到近前,伸手在他肩頭一托。隨即將他扶到路邊,讓他坐在一塊青石之上。

蘇琴拍了拍南宮平的肩頭,“你這脾氣,怎麽和……”他本想說“和你姐姐一樣兒”,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硬擠出一絲笑意,說道:“平兒,你在這裏冷靜冷靜,我先去找點兒酒喝。待會兒再來給你解穴。”轉身就走。

“哎呀,糟糕!”蘇琴周身上下摸了個遍,竟然沒有一兩銀子,回身衝著定在那裏的南宮平一笑,“平兒,你身上有沒有帶銀子,借我一用。”說話間已從南宮平懷中摸出一錠十兩銀子。

“堂堂南宮家的三公子,就帶這麽點兒零花錢,也忒少了些。”蘇琴托在手中,掂了掂,抬眼一看,南宮平目光凶狠,氣喘如牛,活脫脫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笑道:“別這麽小氣,我那套‘青城劍法’少說也值幾千兩銀子,你在這裏好好領悟,銀子我先拿去用,改日連本帶利一道還你,附帶我這顆人頭哦!”蘇琴笑嘻嘻的說著,怎麽也不像要送腦袋給人的樣子。可是一轉身,臉上神情陡然而變,黯然神傷,痛不欲生。

見到南宮燕之前蘇琴滴酒不沾,南宮燕死後,他逢酒必喝,逢喝必多。

待到蘇琴從酒桌上爬起來,日頭業已西沉,他清醒了片刻,搬起酒壇仰頭喝了一口酒。忽然想起南宮平還定在那裏,“哎呀”一聲,“眼下天快黑了,平兒孤身一人在郊外,要是給野狗餓狼吃了可就糟了!”一念及此,匆匆付了酒錢,一路急奔而去。

蘇琴趕到城外,天色已然黑了下來,他遠遠的看見南宮平身後站著三個人,赫然正是“小諸葛”計遠,“神槍三臂”孟江野和“搖頭獅子”趙雲鵬。

曠野郊外,不易隱身。蘇琴四下一看,見有一片楊樹林,閃身隱入其中。他見三人在談論著什麽,南宮平依舊坐在那裏,似乎穴道未解,他一見“搖頭獅子”趙雲鵬,心中就隱隱覺得不安。

正在此時,隻見趙雲鵬一轉身,猛地抬起一掌拍向南宮平後心,緊跟著手起鉤落,將人頭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