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別有所圖

蘇琴隱身樹林之中,眼見得“搖頭獅子”趙雲鵬將南宮平人頭砍下,其時,他與三人相距甚遠,出手相救已然不及。三人相視一笑,揚長而去。

蘇琴“啊呀”一聲,隻覺得天旋地轉,險些暈倒。他早就覺得趙雲鵬身份可疑,卻不想今日大意,反倒害了南宮平。其實,他又哪裏知道,這期間另有一段隱情。

前幾日,蘇琴三嚇孟江野,隻嚇得他魂飛魄散。孟江野一路亂撞,直到天將破曉,方才辨出東南西北。他本想回南宮府,求師父他老人家替他報仇雪恨,但是又懼怕師父責罵,心中一時躊躇不定。

沉吟良久,突然一拍腦袋,“對啊,大師兄前幾日南下歸來,就住在附近,何不去找他!”一念及此,更不停留,辨明了方向,直奔“搖頭獅子”趙雲鵬的住處。

趙雲鵬與孟江野的師父乃是江湖人稱“活閻羅”的楚世雄。楚世雄原是“子午門”的門主,後因門派式微,隻教出了兩個弟子,心灰意冷之下,再也不提“子午門”之事。楚世雄武功卓絕,與少林、峨嵋的高手齊名。後與南宮世家的南宮闊結交,專門傳授南宮子弟武功,南宮世家的江湖地位也因此扶搖直上,隱然領袖武林四大世家。

“搖頭獅子”趙雲鵬此次南下,名為南宮闊祝賀六十大壽,實則奉師之命,另有所圖。

孟江野來到師兄趙雲鵬的臨時住所,抬頭一看,門前兩尊石獅子,威風凜凜。朱紅漆的大門,氣象莊嚴,一想到師兄在裏麵被人侍奉,自己卻是如此狼狽不堪,越想心裏越發覺得淒苦,人未進門,先自仰頭哇哇大哭起來。

門房裏的下人聽見門前有人嚎啕大哭,不待扣打門環,將大門打開伸脖子往外瞧看。一見是孟江野,疾步趕出,“二爺,您這是怎麽了?快往裏請吧!”

孟江野止住悲聲,邊往裏走邊問道:“我大師兄在裏麵麽?”“在在,大爺今早還念叨你呢!”一邊說著,一邊將孟江野讓進裏麵。

孟江野與趙雲鵬二人是親師兄弟,二人無話不談,這回見麵更見親厚。孟江野也不去客廳,徑奔趙雲鵬內室,恰巧碰見趙雲鵬正在吃早飯。

孟江野見了師兄,眼淚止不住嘩嘩滾落,雙膝一曲,跪在地上,膝行來到趙雲鵬跟前,抱住一條大腿就哭。孟江野也是江湖之上響當當的人物,尋常幫主、掌門之屬,他看也不看,不想今日竟然哭得猶如孩童相似。

大清早的這麽一下,把個“搖頭獅子”趙雲鵬鬧得一愣,他本有搖頭的毛病,這一下搖得愈發厲害,心想師弟不知是在哪裏受了委屈,因說道:“你且別哭,所為何事,有師兄替你做主!”這“搖頭獅子”趙雲鵬在北方也是跺一腳,整個武林顫三顫的人物,有他一句話,比定心丸還要管用十倍。

孟江野站起身子便將經過一五一十的詳說了一遍,說到最後,又跪下說道:“師兄,師弟此番可是吃了那蘇琴的大苦頭了,你可要替小弟出氣啊!”

趙雲鵬一聽,晃著大腦袋仰頭大笑:“我當是何事,區區小事何足掛齒,這蘇琴不過是疥癩小兒,老夫正要會他一會!”伸手將孟江野攙起。當年蘇琴在天柱峰掌震九山十八寨的豪雄,“搖頭獅子”趙雲鵬並不在場,事後聽說,心裏頗不服氣,總想找機會與蘇琴比鬥一番。隻是後來蘇琴杳無音訊,不得不作罷,今天聽說蘇琴在此,正中下懷。

趙雲鵬隨手一擺,叫下人重整酒席為師弟壓驚。孟江野見師兄應下此事,心中暢快無比。兩師兄弟正在談嘮之時,忽見裏屋探出一隻酒壇來。

“啊!”孟江野大叫一聲,縱身望後就躍。這一下,迅猛之極,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孟江野隻覺得後腦一震,躍在半空的身體突然失衡,“咕咚”一聲,臉朝下摔在門檻之上,身子一半在裏,一半在外。

趙雲鵬一見,趕忙起身上前相扶,瞧看了一番傷勢,並無大礙,又詢問何故。原來丫鬟從裏屋捧上一壇竹葉青酒,孟江野先見到一隻酒壇,腦子裏“唰”的就想到是蘇琴到了,腳下猛地一用力,想跳到院子裏。哪知他精神緊張,用力過猛,身子剛好高過門框上邊緣一頭,“砰”的一聲撞在門框上,跌落下來。

“搖頭獅子”趙雲鵬見師弟被蘇琴嚇得如此模樣,大腦袋搖得更加厲害。

師兄弟二人隨便吃了一口早飯,便即出門尋找蘇琴。二人找了一天也沒找到,可巧在春意樓附近碰到了驚慌逃脫的“小諸葛”計遠,孟江野拉住計遠詢問一番,這才知道蘇琴在此。

計遠一見有了幫手,頓時膽氣壯了起來,拉著孟江野與趙雲鵬就要進春意樓找蘇琴。趙雲鵬與孟江野二人自恃身份甚高,不願踏足春意樓,是以三人就在外麵候著。

三人來到樓前,忽而聽到裏麵說話之聲,計遠功力雖遠不如趙、孟二人,斷斷續續的的也能聽出是杜九福的聲音,得知大哥未死,不禁喜出望外,央告二人去救杜九福,哪知趙、孟二人卻不為所動。

“搖頭獅子”趙雲鵬站在樓前,耳聽得杜九福說到關鍵之處,聽音辨位,一支飛鏢打出,剛好將他釘死。

計遠原本不以功夫見長,隻有暗器一技頗為得意,但是見了趙雲鵬這等傳說中“隔山打牛”的打鏢手法,直嚇得脊背發涼。他雖知大哥杜九福是死在趙雲鵬之手,卻不敢心懷怨恨,隻把這個仇統統算到蘇琴頭上。

“搖頭獅子”趙雲鵬本就不服蘇琴,今日又聽聞他打聽當年之事,焉能留他性命,是以飛身上樓,一把將他扯下樓來。

蘇琴出其不意拍出一掌,趙雲鵬生生接住,隻覺得綿軟無力,仿佛撓癢癢一般。內力一發,將其震飛出去。

“搖頭獅子”趙雲鵬一身橫練功夫,練得身體仿佛銅筋鐵骨一般,一雙鐵掌也有開碑裂石之能,慣用的一對“虎頭雙鉤”更是縱橫江湖,未逢敵手。他所學雖然駁雜,卻樣樣精純。

趙雲鵬不知蘇琴當時內力不濟,見他如此不堪一擊,心中狂喜不已,伸手一摘背在身後的“虎頭雙鉤”,便要割下蘇琴的頭顱。卻不想,斜刺裏衝出一個人,抱起蘇琴幾個騰躍就不見了身影兒。

趙雲鵬眼見那人身法如電,不由得一陣驚愕,心想這人如不是救人心切,倘若先偷襲自己,哪裏還有命在。這一怔之間,那人早已不見身影。趙雲鵬懾於那人的絕世輕功,不敢輕易去追,隻得認栽。

南宮闊六十大壽之期迫近,趙雲鵬與孟江野二人一商量,暫且先讓蘇琴活幾日,待到南宮闊大壽一過,大事一成,要殺蘇琴易如反掌。隻是師父楚世雄在密信中說要他二人設法除掉南宮平,可是南宮平身在南宮府,如何下得了手。二人苦思良久,不得其法。

正在密議之時,忽然聽到窗外“桀桀”的一陣怪笑,門一推,走進一個身材瘦小,獐頭鼠目的人,正是計遠。計遠自兄弟死後,無有依靠,有意要向這師兄弟二人靠攏,卻苦無良機。碰巧此事被他聽見,一聲怪笑,推門而入。

“兩位大俠,在下倒有一拙計,不知二位意下如何?”一雙綠豆眼骨碌骨碌的在趙雲鵬與孟江野兩人臉上來來回回直瞟。

趙雲鵬一伸手示意他坐下,計遠嘿嘿一笑坐了下來,朝著兩人拱了拱手,“這蘇琴逼死南宮燕,不知南宮平恨不恨他?”眼睛直盯著孟江野。

“恨呀,這小兔崽子恨蘇琴恨得牙根都癢!”孟江野雖常在江湖走動,很少在南宮家,但是對此事還是知道的。

“照啊,既然如此,隻需孟大俠給他去上三尺寬的紙條兒,南宮平自然會星夜奔馳,將腦袋送來!”計遠得意洋洋地說著。

趙雲鵬與孟江野二人相視一看,麵麵相覷,不解深意。趙雲鵬搖著大腦袋問道:“不知這紙條之上要作何文章?”

計遠怪笑一聲,“無需多言,隻需寫明‘解憂坊斷腸客’乃是‘玉麵郎君蘇燕飛’即可!”話音一落,三人撫掌大笑。

此乃“借刀殺人”之計,南宮平固然殺不了蘇琴,卻難保不會被蘇琴所殺。孰料,蘇琴非但不想傷南宮平,還將一套“青城劍法”傳授與他。

三人在城外見南宮平安然無恙,計遠又生毒計,說道:“既然三公子來到此地,就不能讓他活著離開,索性將他殺了,把頭顱砍下,權作南宮闊的壽禮。嘿嘿,南宮闊花甲之年遭此大變,即便不死也必去了大半條老命!如此一來,也好令師從中取事!”

“好一條‘敲山震虎’的妙計!”趙雲鵬稱讚一聲,當即掌斃南宮平,割下頭顱,三人揚長而去。

蘇琴奔到近前,隻見南宮平的屍身橫倒在地上,不由得心如刀絞,他已經對不起南宮燕了,如今又害死南宮平,真叫他懊悔不已,痛斷肝腸。蘇琴哪裏知道南宮平早在別人算計之內,就連他也在不知不覺中被人當了一回棋子。

蘇琴將自己的衣衫脫下,胡亂的將南宮平的傷口包了一包,心中暗暗發誓,“平兒,我對不起你,在天之靈別散,我定要給你報仇!”雙眼淚水潸然而下。

無意間,看見南宮平屍身後心處的衣衫破裂成一片片的,仿佛紙張燃盡之後化成的灰一般。蘇琴輕輕地用手撥開碎布,一個清晰的手掌印赫然印在那裏。手掌中心聚成一團青紫,瞧來煞是眼熟,但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蘇琴草草的將南宮平的屍身埋了,說要與他報仇,可是凶手遠去,要到哪裏去找,也隻得從長計議了。

深夜,解憂坊,一燈如豆。

蘇琴已經喝的爛醉如泥,他高興的時候要喝酒,難過的時候要喝酒,苦悶的時候也要喝酒,酒已經成了他延續生命不可或缺的東西。

蘇琴想想南宮平,自然就想到了南宮燕,他睜著惺忪醉眼,望著跳耀的燈火,喃喃的說著:“江空無畔,淩波何處,月橋邊、青柳朱門。斷鍾殘角,又送黃昏。奈心中事,眼中淚,意中人……”南宮燕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恍惚從燈光中翩躚而來,舞姿優雅,身法曼妙。忽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蘇琴上前去扶,猛地看見南宮燕背心一個手掌印,掌心處一團青紫。

蘇琴伸手去觸碰,“啊!”的一陣灼痛從手指傳來,手臂猛地往回一縮,登時醒轉過來。

蘇琴看了看被燈火灼燒的手指,定了定心神,猛然一驚,坐直了身子,南宮燕的掌傷與南宮平的掌傷如出一轍,如此看來,當年打傷南宮燕的人正是“搖頭獅子”趙雲鵬!

殺杜九福是為了掩人耳目,如今南宮燕、南宮平已死,那麽接下來,這些人還會做什麽?

“除掉南宮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