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情深義重

楚世雄袍袖鼓**,一躍而起,仿佛一隻大鳥,直撲向雷剛。

雷剛嗬嗬一笑,甕聲甕氣的說道:“楚老頭兒,你要殺我幹爹,也不是好東西,招家夥罷!”一麵說著,一麵掄起鐵杵就砸。

楚世雄非但不躲,反而勇往直前,手中“飛龍化血刀”上下翻飛,但聽“鏘鏘鏘”數聲兵器相擊之聲,再看那鐵杵竟然分作數段,紛紛掉落。他身法奇快,三五步就來到雷剛身前,左掌在雷剛小腹之上一拍,也不見他如何發力,但見雷剛“騰騰騰”連退四五步遠,一下癱坐在階前,再也站不起身來,掙紮了一會,疼死過去。

這一下變故隻在兔起鶻落之際,隻駭得在場之人瞠目結舌。武林之中但凡遇到使重兵器的無不紛紛躲避,不敢以兵器格擋,但楚世雄手中這把“飛龍化血刀”,非但敢於格擋,而且還把這鐵杵像切黃瓜一般,砍為數節,此等兵刃實在舉世罕見。

這“飛龍化血刀”出自神兵府百刀堂,乃是五年一出的神兵利器,能削銅鐵如泥,斷天下兵器如切枯草。

楚世雄大可以此神兵利器了結雷剛,但雷剛踩死他的愛徒,豈能如此便宜了他,非要他受夠了零碎罪,再一刀了結。

楚世雄神威凜然,虎視了蘇琴一眼,“蘇琴,你壞我大事,令我徒兒慘死,來來來,你我將這筆債一道清算了罷!”說著,大袖一擺,將“飛龍化血刀”一下插在地上,如切豆腐一般,直透入七八寸深。

那躲在一旁的孟江野早被蘇琴嚇破了膽,現下看見師父雄赳赳,氣昂昂,不由得精神為之一振,膽氣也壯了起來,“蘇琴,你別以為自己了不起,你那點兒微末道行禁不住我師父一個小指頭!”伸出小指頭,朝著蘇琴來回比劃著,自己卻早早躲到楚世雄身後去了。

蘇琴著實被楚世雄嚇了一大跳,但是被孟江野一激,膽氣也豪壯起來,心想楚世雄所憑借者,不過是手裏的這把“飛龍化血刀”而已,現下他要與我拚鬥拳腳,又有何懼哉!一念及此,雙掌一揮,拍了出去。

楚世雄鼻子裏冷哼一聲,左手一掌化解了蘇琴的雙掌攻勢,右掌倏地拍出。蘇琴隻覺得這一掌雄渾有力,不敢直攖其鋒,將手掌一晃,使了一個偏攻,口中大喝一聲:“東風破,迎風一掃千軍墮。”這一招乃是“迎風掌”中最為剛猛的招式,乃是化自“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推山掌”,他即已自逐師門,便不能再用少林中的招式,雖然如此,真想做到一點根源沒有,如何辦得到。

楚世雄“咦”了一聲,心中暗自稱讚,大聲笑道:“來得好!”右掌高高揚起,“呼”的一聲,迎上一掌。二人掌力相交,但聽“砰”的一聲,楚世雄身形一晃,退了半步。蘇琴“騰騰騰”連退四五步遠,隻覺得胸口氣血翻騰,忽然喉嚨一腥,“噗”的噴出一口血來。

楚世雄大袖一擺,嗬嗬一笑,“好蘇琴,好後生,隻可惜你偏偏是那智光老禿驢的弟子,今日掌斃了你,須怪不得老夫了!”說著,大踏步走上前去,抬掌就向蘇琴頭頂按下。

電光火石之際,人影一閃,飛身來到楚世雄與蘇琴中間,“快走!”一聲大喝,緊跟著舞動雙拳,打向楚世雄胸膛。

蘇琴猛地一抬頭,隻見出手相救自己的不是別人,正是許雲。那日許雲在“搖頭獅子”趙雲鵬的“虎頭雙鉤”之下救了蘇琴,他想著自己已將真相告訴蘇琴,蘇琴與阿飛父子相認,他也就可以了結一樁心事。哪知蘇琴卻不與阿飛相認,就知他心事未了,隻怕還另有一番打算。二人談話之中,蘇琴曾與他講述了杜家莊的事,他便猜出蘇琴就是那“解憂坊”的主人斷腸客。

自從蘇琴走後,他便帶著阿飛一路跟蹤至此。傍晚時分,他見蘇琴在南宮府邸門前徘徊,就已猜知蘇琴今夜必然要夜探南宮府,是以他在城中找了一處房子,將阿飛安置下,便即趕了過來。哪知他趕到時,蘇琴已然躲在客廳外一株樹上。前者蘇琴感覺有人在他脖頸吹氣,拍打他,便是這許雲在暗中想要將他引走。

偏偏這蘇琴一心想要救下南宮闊,以成南宮燕的遺願。再想拉回他,已然不能。他知道楚世雄在江湖上的威名,是以他一直躲在暗處,暗暗的替蘇琴觀敵掠陣。待見到蘇琴要被楚世雄一掌拍死,隻得硬著頭皮上去阻擋。

許雲輕功卓絕,可謂獨步天下。他能在“搖頭獅子”趙雲鵬的手下救走蘇琴,隻因趙雲鵬不擅輕功。他若如法炮製,複以此法搶走蘇琴,隻怕他二人一個也休想活命。故此,他一出現就以“奔雷手”裏的重手法“雷霆萬鈞”,打楚世雄一個措手不及,以期蘇琴能夠逃得性命。至於他自己,在現身的那一刻,命運已然不歸他掌控了。

蘇琴眼見要被楚世雄打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他沒能完成南宮燕的遺願,她活著的時候他已經有負於她,她死了之後他依然有負她的遺願,心中正這般想著,眼見許雲突然出現替自己擋住楚世雄,仿佛撥雲見日一般。再不遲疑,強壓著內傷,縱身飛上房頂。

蘇琴回頭望了一眼,隻見許雲連發兩招“雷霆萬鈞”擊向楚世雄。楚世雄左手一掌高舉,一招“壯壓金川”直擊許雲頭頂。許雲一下腰,跟著一招“疾風迅雷”分從左右拍向楚世雄雙耳,他這般拚命的打法,遠比平時威力要大。

楚世雄左手一招走空,右手在眼前一劃,化解了攻向自己雙耳的“疾風迅雷”,順勢一掌“百川歸海”,拍向許雲的“氣海穴”。

“氣海穴”乃是人身腹部大穴,中者立時斃命。許雲雙拳往前一護,剛好碰到楚世雄的右掌,“砰”的一下,被震飛出去。

蘇琴眼見許雲為自己舍命,望著懸在夜空的月牙兒,“燕兒啊燕兒,你在天有靈,喜也罷,惱也罷,我蘇琴是萬萬不能舍棄師弟,獨自逃生了!”他自知回去是死路一條,那另一件行俠仗義之事便萬難成就,方才有此一說。

一聲長嘯,飛身來到許雲身邊,伸手將他攙起。許雲一把掙開,大叫一聲:“你快走,別管我,遲走一步,你我都活不了!”伸手將蘇琴撥到身後。

蘇琴向前跨了一步,跟許雲肩並著肩,說道:“我本來也沒想走,要走,一起走!要死,我陪你!”

兩人目光相對,義氣相通。

二人各自舉起外側的拳頭,兩個拳頭碰在一處,突然放聲大笑。許雲說道:“我‘小時遷’許雲向來隻做沒本兒的買賣,想不到這次倒要將老本錢折在這裏。走也罷,死也罷,都去他媽的罷!”

“你們兩個誰都別想走!”楚世雄冷笑一聲,晃雙掌朝二人打來。

蘇琴身形一矮,踏開“醉八仙步法”施展腿功攻向楚世雄下盤。許雲一見會意,揮動雙拳直奔楚世雄上盤打去。

楚世雄叫一聲好,雙掌連拍,一掌拍在許雲肩頭,一掌拍在蘇琴小腿,直把二人震開一丈遠。楚世雄縱聲大笑,回身來到“飛龍化血刀”旁,將寶刀拿在掌中。

“兩個小輩,一齊受死吧!”刀把在手,刀尖在地,一路拖行著徑向二人。

“唰”刀光一閃,從天而落。

“阿彌陀佛!”一聲佛號,聲似洪鍾,悠悠****的仿佛自南宮府外傳來。“楚施主,刀下留人!”說到這個“人”字,楚世雄隻覺得刀身在半空一滯,再也壓不下去,定睛一看,隻見身前站著一個胖大的和尚。

來者是個身著灰色袈裟的胖大和尚,在場之人見了無不驚詫,這世間竟有這麽胖的人,而且還是一個和尚。

這和尚生得肚大腰憨,仿佛懷著四胞胎一般,倒顯得四肢極為短小,雙手合十都合不到一起。大和尚隻將雙手指尖並在一處,十指間夾著的正是“飛龍化血刀”。常人雙掌都接不住楚世雄的刀,可這和尚雙手十指相對,便把這“飛龍化血刀”夾的牢不可破。

大和尚雙手暗運金剛指力,意欲將這寶刀震斷,一試之下卻是不能,不由得暗吃了一驚。他默運玄功,十指生力,“嗖”的一聲,寶刀脫手,直飛出去,“鏘”的一聲插在院牆之上,盡根皆沒。

這一下直駭得楚世雄臉色發白,半晌無言。

“師父,您老人家可算是到了!”許雲拉住大和尚的僧衣,不由得潸然淚下。

這大和尚正是蘇琴與許雲的授業恩師,人稱“大肚佛爺”的智光大師。他下少室山,一者曆練凡塵,二者也是為尋蘇琴。當年智光和尚與蘇琴試技,一時大意,被蘇琴打得昏死過去。蘇琴自認大逆不道,因此自逐師門。智光和尚十分喜愛這個弟子,曾多次托許雲將蘇琴勸上山,可是蘇琴執意不從。後來又聽說蘇琴與南宮燕之事,心中更是惦念,想著自己多一分言語,或可解了他的苦難亦未可知。

前幾天,智光和尚忽然接到許雲的書信,說是見到了蘇琴,要他速來。智光此番便是沿著師徒兩個事先約定好的標記,一路找尋而來。

許雲此時見了恩師,真恍如隔世一般,忍不住痛哭流涕。蘇琴在一邊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麽,是以故作不見,智光也不在意。

“阿彌陀佛”智光哈哈一笑,笑得疏放之極,單掌豎在胸前施禮,“楚施主,你這麽高的身份,怎麽跟兩個孩子一般見識!算了吧,算了吧!”

楚世雄臉色陰晴不定,沉聲說道:“你的高徒害死我徒兒,大和尚,你說我該怎麽辦?”說著一指慘死在一旁的趙雲鵬屍首。

智光順他手指一瞧,趕緊把雙目閉上,口宣佛號,連說罪過。智光沉吟片刻,說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既如此,這些冤孽就由我和尚一人承擔好了!楚施主,和尚甘願受你三掌,將這冤孽一概清償了吧!”

蘇琴、許雲見說,趕忙上前攔阻。智光大師微然一笑,“此事與你二人無關,還不速速退開。”

楚世雄本就與智光有一掌之仇,此刻見他甘願受自己三掌,一聲大喝:“好!”大袖鼓**,無風自飄。他凝勁在掌,倏地拍向智光和尚。

智光和尚大腹便便,一下將這一掌沒入肉中。忽然發覺掌上勁力有異,猛地張開雙眼,眉毛皆炸,“呔”的一聲大喝,將楚世雄震開兩丈多遠。

楚世雄身形一晃,氣血翻騰,再看手掌,顫顫發抖,掌骨仿佛碎裂了一般。他這一掌拍在別人身上,對方就算是武功再高,也斷無內力反抗。他卻不知,智光大腹便便實可化人掌力,又有“易筋經”護體,逢有外力自然相抗。

楚世雄見智光如此了得,餘下兩掌無論如何也不敢發了,正在此時,孟江野一瘸一拐的從身後過來,“師父,這禿……禿驢武功太過邪門,我們還是先走為妙!”一邊說一邊用眼睛直瞟智光。

楚世雄見智光站在那裏巋然不動,沒有一絲受傷的跡象,隻得恨恨而去,連他那“飛龍化血刀”也不敢上前索回。

智光望著楚世雄遠去的身影,發出一聲歎息:“孽緣,孽緣!”他一眼瞥見昏死在一邊的雷剛,邁步過去,伸手在他胸口一按,內力一吐,雷剛“啊呀”一聲醒轉過來。

“哎呀,可疼死我啦,幹爹,你在哪兒呢?”雷剛醒轉就找南宮闊,南宮闊受此打擊,一蹶不振,還萎坐在門口處,雷剛爬起來就把南宮闊扶到廳內坐下。

智光看著萎靡不振的南宮闊,道了聲佛號:“自在而來,自在而去。功名利祿,轉瞬塵土。施主,你奢求原本就不屬於你的東西,最後隻能是一無所獲。”話音一落,夾起蘇琴、許雲二人大步如飛而去。

南宮闊苶呆呆望著智光遠去的身影,愣了半晌,忽然枯目淚流。

智光帶著兩個弟子回到許雲的臨時住處,甫一將二人放在地上,忽然身子一晃,“噗”的一聲,口噴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