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因果循環

孟江野一躍而起,探槍直刺南宮闊。

這一番變化隻在眨眼之間,蘇琴本想上前幫忙,忽然覺得脖頸處有人吹氣,一回身卻什麽也沒有,再回頭看時,孟江野的長槍已然指在南宮闊眼前。

孟江野這杆“蟠龍點鋼槍”原本失落在杜家莊,後來又被他找了回來。長槍一指,隻需他輕輕一送,南宮闊立時斃命。

南宮闊雙眼散淡,枯目淚流,全然不覺有一杆槍指在眼前。他顫抖著身子回頭望了一眼仍舊端坐在棋枰前的老者,顫聲說道:“楚老弟,楚世雄!我待你師徒可是不薄!”

蘇琴心裏一驚,“什麽?這老者就是楚世雄!”蘇琴對楚世雄是隻聞其名,不識其人。心中暗自慶幸方才沒有露麵,否則現在隻怕是個死人了。

楚世雄一張清瘦的臉上不帶一絲表情,目光一直盯著棋局,“待我不薄?殺死我兒子也算嗎?”

南宮闊身子猛地一震,“你兒防護我兒南宮野不周,致令南宮野慘死,該當何罪,你難道不知?”

楚世雄依舊麵無表情的盯著棋局。

“你若不知,又因何親手掌斃親子?”南宮闊聲嘶力竭,質問了楚世雄一句。

楚世雄撚起困在棋局角落的一顆白子,冷冷的說著:“當時的形勢,你給過我第二種選擇嗎?”話音一落,忽然抬起頭,眼中射出兩道寒光,死死的盯著南宮闊。

在場眾人見了楚世雄眼中射出的寒光,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

“我楚家世代單傳,你絕我的種,我就斷你的根!”這話說得平靜至極,可是手中的白子卻已化為齏粉,簌簌而落。

南宮闊神情一萎,靠在門扇上,戚然說道:“這麽說,我女兒南宮燕也是死在你的手上了。”

一提南宮燕的名字,蘇琴的心口就是一痛,他躲在一邊凝神靜聽。

“差一點兒!”楚世雄淡淡的說著,“天南道一役差一點兒就把她殺了,可惜卻被她逃脫了。後來的事你都知道,我也隻不過是把她托我送給蘇琴的信給了你而已!說到底,我的乖徒兒,你的好女兒,其實是死在你的手裏。”

蘇琴乍聽此言,猶如五雷轟頂一般,他隻知道南宮燕臨死之前托許雲捎給自己一封信,卻哪裏知道在此之前南宮燕還曾多次托楚世雄給自己書信。

南宮燕在蘇琴含恨而去之後,心中糾結萬分,一麵是親生父親,需要自己為南宮家在江湖上的地位出力。一麵是心愛之人,要自己隨他而去,浪跡天涯。她在這兩難之間,一時萬難決斷。其實未曾回到南宮家之時,她已經猜到會有這個結局,可是倘若她懷了自己心愛之人的骨肉,或許父親就會同意這門親事。然而,她還是低估了父親要南宮家在江湖上樹立威名的執念。

南宮燕知恩師楚世雄對自己百般溺愛,故此對他深信不疑。多次寫信托恩師悄悄送給蘇琴,以表心跡。哪曾料想楚世雄悄悄交給的不是蘇琴,而是南宮闊。南宮燕以為蘇琴見信不回,傷心欲絕,臨死前她又寫了一封信,信中明言死誌,她不敢交給恩師,而是幾經輾轉這才轉給許雲,托許雲轉交蘇琴。生下孩子後不久,南宮燕抑鬱而終。

蘇琴想通此節,起身就要出去,忽然肩頭被人拍了一下,回頭看時,還是不見人影。

就在此時,隻聽南宮闊一陣狂笑,“好好好,現在看來整個南宮府邸,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經被你給收買了。”

楚世雄冷冷的說道:“可以這麽說,現在還能為你賣命的隻有……”話未說完,隻聽“轟隆”一聲巨響,庭院東側的內牆轟然倒塌。塵土飛揚之中,跨進一個手提鐵杵的大漢,口中甕聲甕氣的說著:“幹爹,誰敢動你,我把他腦袋打碎……”正是大漢雷剛。

“也算我一個!”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什麽人?”眾人心頭一震,孟江野十分驚懼的用眼睛四下裏搜尋著。

“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聲音悠悠的從樹蔭裏傳出。

“蘇蘇蘇……蘇琴!”孟江野一聽這句話,頭發根都發炸,手一軟,“蟠龍點鋼槍”當啷一聲,脫手而落,剛好砸到腳背之上。

眾人隻覺得眼前一花,從西側樹叢之中竄出一個人,一身玄色衣襟,雙鬢花白,正是蘇琴。

“你就是蘇琴?”楚世雄往庭院當中走了幾步,一雙鷹隼也似的眼睛,上下打量著蘇琴。

“不錯,正是蘇琴蘇燕飛!”蘇琴朗聲說道。

楚世雄一身暗紫色英雄大氅,雙手背在身後,忽然肩頭聳動,笑聲自喉嚨裏滾出,“真是飛蛾投火,自尋死路!”頓一頓,撩起眼皮看著蘇琴,“當年老夫挨了你師父一掌,此仇遲遲未能得報,今日你落在老夫手中,也來接老夫一掌吧!”話音甫落,隻見他袍袖一卷,就要發招。

少林功夫甲天下,武林之中無人不知,卻也因此遭受世人垂涎。少林武功最精華者,無過“七十二絕技”。自達摩老祖一葦渡江後,少林七十二絕技乃成,“波若掌”“拈花指”一時為世人推崇備至。卻少有人知少林七十二絕技,全以“達摩十八手”為根基。

楚世雄得知此情,暗中潛入少林寺,想去藏經閣偷盜《達摩十八手》,不想卻被智光和尚一掌所傷,他暗暗記在心頭,誓報此仇,以雪其恥。其時,他曾見過蘇琴一麵,隻是不知其名,今日見了蘇琴,一掌之仇猶在目前,焉能輕易放了他去。

蘇琴早已自逐師門,但此時若是說出智光和尚不是他師父這樣的話來,非但楚世雄不信,反倒教此間眾人恥笑他畏刀避劍,怕死貪生。是以神情一凜,抱拳說道:“還請前輩賜教!”這話說的慷慨激昂,凜然不懼。

“且慢!”“搖頭獅子”趙雲鵬高聲一喝,隨即向楚世雄一施禮,“師父,且息雷霆之怒,您老人家是何等身份。區區小輩,何勞您親自出手,徒兒幫你料理便是!”見師父點頭應允,趙雲鵬“呼”的一下,站起身子。

“搖頭獅子”趙雲鵬摘下背後的虎頭雙鉤,兩相一碰,火花迸濺,“蘇琴小輩,你傷我師弟,辱我師尊,今日豈能與你善罷幹休!納命來!”雙鉤一擺,一招“猛虎下山”直奔蘇琴而來。

“等等,等等!”聲音甕聲甕氣,“砰”的一鐵杵,砸到兩人之間,直把地上石磚砸的粉碎,二人見來勢凶猛,各自退開。

雷剛麵向趙雲鵬,嘿嘿傻笑一聲,“我說大腦袋,你手裏拿的那是什麽家什,噌噌冒火星子,借我玩兩天行不行?”也不待趙雲鵬答言,伸出一隻大手就去抓。

趙雲鵬先是一愣,緊跟著嘿嘿一笑,搖著腦袋說道:“這有何不可,拿去吧!”伸手將雙鉤往前一遞。其實,他這是“雙龍出水”的起手式,隻要雷剛手到,立時將他手腕砍斷。

雷剛憨笑一聲,隻道是這大腦袋真好說話,伸手去拿。“小心有詐!”蘇琴在身後提醒了一聲。

這一聲極為突兀,嚇得雷剛一激靈,手趕緊縮了回來,恰好躲過了趙雲鵬的那一招。

“哎呀,大腦袋,你敢算計我。”“呼”的一聲,雷剛掄起鐵杵照他頭頂就砸。

趙雲鵬見鐵杵力沉勢猛,呼呼掛風,不敢大意閃身跳到一邊。雷剛緊跟著又是一杵打到。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分大一分霸。”這鐵杵別人拿都拿不動,可在雷剛手中如同玩具相似,舞將起來,虎虎生風,兩丈之內,無人敢近。

眨眼之間二人打了十幾招,趙雲鵬非但未碰到雷剛分毫,反把自己弄得心驚肉跳,畢竟雷剛這根鐵杵太過嚇人,那可真是“沾上死,碰上亡,擦上一點就帶傷。”

趙雲鵬見四下遊鬥占不了半點兒便宜,心想莫不如居高臨下試試。主意打定,飛身躍起,手中“虎頭雙鉤”往下一戳,一招“鐵拐點地”直刺雷剛天靈蓋。

雷剛知道厲害,大吼一聲,將鐵杵猛地往頭頂橫舉,就是一式“舉火燒天”。

“虎頭雙鉤”當當兩聲,在鐵杵上戳出兩個白點兒。雷剛一翻身,“大腦袋你下來吧!”一杵將趙雲鵬壓了下來。

“搖頭獅子”趙雲鵬身在半空,無處借力,硬生生被鐵杵震了下來。他背心著地,翻身要起,早被一隻大腳踏住胸口,這一腳雖說力道不小,可是他一身橫練功夫,倒也奈何不了他。

雷剛咧開大嘴,對著腳下的趙雲鵬嘿嘿一陣傻笑,“大腦袋,你服氣不服氣?”

“搖頭獅子”趙雲鵬這橫練功夫全憑憋著一口氣,他一開口說話,氣泄功散,勢必要被雷剛把他胸骨踩塌,是以閉口不言。但是他有搖頭的毛病,傻子雷剛一看他搖頭隻道是他不服氣,腳上又加了幾分力,“你服氣不服氣!”。

這一用力,趙雲鵬閉氣相抗,雙眼圓睜,腦袋搖得越發厲害。氣得雷剛抬腳踩到他腦袋上,“我叫你搖頭,叫你瞪我,你服不服?”

這一下,“搖頭獅子”是搖不了頭了,可想說服氣,也難以張口。

恰在此時,隻聽蘇琴一聲驚呼“小心暗器!”雷剛厲聲大吼,掄起鐵杵往身後一掃,隻聽“叮叮”幾聲細微的聲響,三枚透骨針盡數被打落。

雷剛本不會什麽武藝,但他天生神力,隻把這鐵杵隨手一揮,便有萬夫不當之勇。當年南宮闊將其收為義子,本是出於憐憫,不想今日竟有如此大用。

雷剛一聲大吼全身聚力,他腳下尚且踩著“搖頭獅子”趙雲鵬,血肉之軀焉能禁得住雷剛的千鈞神力,活生生的一個人仿佛西瓜相似給人踩碎。

雷剛踩死趙雲鵬,自己並未覺察。他回頭找尋偷襲自己的人,一看竟是一個身材矮小、獐頭鼠目,不及自己腰高的小個子。伸手抓起他的腳脖子往地上“吧唧”一甩,緊跟著又是一掄,甩泥巴一般將計遠摔出牆頭,少不得腦漿迸裂而死。

原來,楚世雄在一旁觀陣,眼見得愛徒趙雲鵬被雷剛踩於腳下,一時情急就要出手相救。卻是一旁的計遠搖尾上前,攔住他說:“楚老前輩且慢動手,這大個子蠻猛異常,您老若是出手,萬一他腳下一個不小心傷了趙大俠,豈不悔之晚矣!莫不如讓小人代勞!”說著,一扣腰間透骨針。

楚世雄一見便知計遠的意思,他素來自負為一代武學宗師,於暗器一門最是不齒,此刻他為救愛徒,顧不得許多,也就默許了。

哪知這二人的言語舉動全沒逃過蘇琴耳目,這才有雷剛一喝踩死趙雲鵬,摔死計遠之事。

楚世雄中年喪子,晚年喪徒,身受打擊著實不小,再不似先前那般“靜觀棋枰,掌控棋局”的超然氣度。他袍袖一揮,不知從何處拎出一把“飛龍化血刀”,大喝一聲直劈向雷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