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你的傷可是全好了？”語氣努力裝出平淡，可是卻透出掩飾不住的關切。
一陣疾風來到，倏然又停住，是胡小仙極速奔來，站在了明亮身後。
明亮轉身，看著這個飄飄若仙的女子，可惜，她是個妖怪。
為什麽一個人類和狐妖的混血兒，而且從出生起就是人形，卻一定要被視為妖，難道就不能把她歸為人？
可惜，隻有明亮這麽想。
“多謝關心，我的傷全好了。”明亮回答。看著胡小仙，他的心中，滿滿的，全是溫柔。
“你這麽急著見我，可是嚇了我一跳，還以為你的傷勢又有什麽反複。”胡小仙大鬆一口氣。
明亮硬起心腸：“我有件事情，想要問你。”
“說吧，能回答的，我自然回答。”胡小仙應道。
“你為什麽要跟蹤我們？”明亮一咬牙問道。
胡小仙體味到了其中的戒備，冷笑起來。
“請回答我。”明亮逼問一句。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胡小仙硬硬地說。
“你的事情，我當然不會幹涉；可你跟蹤我們，就是我的事情了。”明亮不想跟胡小仙做對，可有些話，不得不說，有些事，不得不做。
“要知道這樣，我就不該來！”胡小仙轉身欲走。
“等等，我問你：你是不是想找我們報仇？”
“這不是廢話！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天經地義，理所當然！”胡小仙冷厲說道。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要是你加害我師傅，我也不能不管！”明亮心中刺痛。
“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咱倆已經互不相欠，你要殺我，盡管拔劍！”胡小仙決然說道，語調中卻透出一種淒涼。
“你怎麽不明白，我要想害你，18年前就害了！”明亮痛心說道，“小仙，我求求你，離開吧，天下這麽大，完全可以找到一個我們永遠不會再碰麵的地方。你如果堅持報仇，不管是你還是師傅，哪一個出了事，我都承受不了！”
“明亮，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胡小仙雙目含淚，“可我問你，要是你娘被殺害了，你就不報仇嗎？”
明亮無言以對。
高空中，突然傳來笑聲：“哈哈哈，小妖狐，你找我報仇，我能理解；我要把你斬草除根，你也能理解吧。”
正是張天師。
圓月之下，天空之中，飛著一隻大鵬，體形之大，背上坐著8個道士，還顯得空空****。
“明亮，你竟然給我設圈套，你這卑鄙小人！”胡小仙雙目圓瞪。
“沒有，沒有！我也不知道師傅跟蹤我！”明亮急道，“這大鵬鳥，是一個仙人的座騎，這個仙人叫清聖真人，是我們伏魔門的一位祖師，師傅一定請他幫忙了！小仙，你快跑吧，就算你再厲害，也打不過清聖仙人！”
“明亮，你這個孽徒，幾次三番，和妖怪勾勾搭搭，真應該一巴掌拍死你！咳咳咳！”張天師又氣得咳嗽。
明亮又用力推胡小仙：“快跑，快跑！再不跑就來不及啦！”
胡小仙卻是不怕，把明亮推開：“明亮，你對妖界和仙界，真是不太了解，你師傅殘忍殺害我娘親，這事不會有人管，可要是清聖真人敢來親自殺我，那就是以大欺小，壞了規矩，會有好多萬年妖怪，去找他的麻煩，就有可能引發一場妖界和仙界之間的大戰，他可承擔不起這個後果！”
天上的大鵬鳥忽然發出人言：“你這小妖怪，歲數雖然不大，見識倒是不小。張天師，此妖法力強大，你要小心。”
張天師恭敬說道：“鵬王，多謝指點，貧道降妖，從來都是用盡全力！徒弟們，布陣！”
8個道士一齊從大鵬鳥飛躍而下，落點十分精準，恰恰把胡小仙圍在中間，而且各人所占的陣位，絲毫不差。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我回去複命啦！”鵬王在空中一個盤旋，然後加到全速，身形如閃電般快捷，化為一道光茫，然後消失在遠空。
他的任務，就是把張天師這些道士無聲無息運來，不給胡小仙逃跑機會。
胡小仙突然飛起一掌，正中明亮胸口，明亮飛起一人多高，趕緊在空中幾個翻身，穩落地麵，發現已在陣外。
“妖怪，你就不要再抵抗，老老實實安息吧。”張天師說道。
“哼哼，”胡小仙冷笑，“你簡直是有毛病，說出這種傻話瘋話，憑什麽要死的不該是你！今天你上門兒來找死，我正好兒成全你！”
其實這一老一少，此時都說得是廢話，但又不是廢話，他們是想激怒對方。
人一旦憤怒，就有可能失誤。
“動手！”張天師見撩撥無用，不再多言。
8個道士，8柄劍，一齊刺向胡小仙胸腹頭麵！
18年前大戰千年妖狐，道士們險些全軍覆沒，全虧張天師的五雷正法挽回局麵，張天師內傷一直沒好，無法再用大威力的五雷正法，無奈之下，訓練徒弟們修習一批陣法：九龍飛舞陣、八卦龍虎陣、北鬥七星陣、六丁六甲陣、五方天地陣、鏖戰四野陣。
第一個陣法，是全員的時候使用，但此時明亮吃裏扒外，已不讓人信任，所以道士們使用八卦龍虎陣。
麵對圍攻，胡小仙全然不懼，拔下頭上金簪，化為金簪劍，身形一晃，喝一聲：“分身術！”一化為三，背靠背抵住，三把金劍舞起一片金輪光華，把八把敵劍全磕了出去。
道士攻擊如驚濤駭浪，胡小仙三位一體，卻如中流砥柱，不單完全防住，隻見金茫一閃，一劍直奔張天師眉心，“當”地一聲，被張天師挺劍擋住。
“妖怪厲害，變招：禦劍術，龍騰虎躍！”張天師喝道，當先撚個劍訣，手中寶劍淩空飛去。
眾徒弟一齊把劍投出。
大弟子巴屠龍可以熟練使用禦劍術，其他弟子還沒有這麽強的能力，但有張天師和巴屠龍的兩股劍氣感應，他們便可以一起禦劍攻擊。
道士們緊催劍訣，8把寶劍飛騰刺擊，劍光越來越盛，劍氣遮天，漸漸化出龍虎之形，撲擊胡小仙，其間伴雜龍吟虎嘯之聲！
胡小仙手忙腳亂，她不光要抵擋劍刺，還要抗住那劍氣，因為劍氣比寶劍實體還要可怕，碰上身體便非死即傷！
“啊！”胡小仙嬌喝一聲，運足全部法力，分身和本體全力舞動金簪劍，金色劍氣形成了一個金光護罩，把龍虎劍氣全部阻隔在外。
道士們的寶劍和金色劍氣撞擊，不單不能寸近，反而劇烈向後反彈，帶動道士往後倒退，他們雖然很快又禦劍再擊，可又被反彈，身形又被震退一步。
道士們連退數步，包圍圈外擴，而金色劍氣護罩便向外膨脹擠壓。
“師傅，妖怪發威，我們頂不住啦！”巴屠龍忍不住叫道。
“不要停止攻擊！”張天師大喝，然後一引劍訣，手指向天高高豎起：“飛龍破天！”他的寶劍厲嘯一聲，化為一道銀光，筆直鑽上高空。
劍光一飛衝天，然後消失在茫茫太空之中。
“金蛇狂舞！”胡小仙發動反擊，上百道金色劍光從金光護罩中爆射而出！
道士們雖然奮力禦劍擋擊，但無濟於事，寶劍被遠遠磕飛，人連滾帶爬閃避。
張天師手中無劍，但他道法高深，左掌發出紫光，擋於胸前，數道金光劍氣無法向前。“狂龍入海！”他又是一聲暴喝，手指劍訣奮力下引。
暗色的天空之中，亮起一道極致光茫，比雷光刺目，比陽光耀眼，那是張天師的寶劍，發出破碎人心般的尖嘯！
胡小仙麵露驚懼之色，可她剛全力破開道士們的陣勢，已經來不及躲閃，隻能挺起金簪劍，奮力向上抵擋。
話說回來，飛劍的落勢，實在太快，接近於光速，她就算全神戒備，多半也躲不開！
落劍結結實實轟擊在金光護罩之上，發出劇烈爆炸之聲，那金光四濺，消失無蹤。
胡小仙跌坐地上，嘴角溢血，粉色長裙到處都是破口。金簪劍劍身碎成幾十片，散落周圍，隻有劍柄還算完好，猶自握在手中。
“小妖狐，這八卦龍虎陣，專門對付你們這些厲害的妖怪，你就老老實實受死吧！”張天師說道。
“師傅，求求你，別殺小仙！”剛才明亮無法動手，幫哪一邊都不合適，隻能眼睜睜看著，此時胡小仙落敗，他立即抱住張天師胳膊，苦苦哀求。
“咳咳咳……”張天師怒火中燒，撚劍訣驅動劍柄，用力撞擊明亮胸口。
明亮大叫一聲，倒飛出去，滾落地上，嘴角滲血。
張天師滿臉厭惡：“滾開！一會兒再收拾你！”
“哼哼哼……”泠然冷笑，雖然微弱，卻清清楚楚，“張老道，先別急著打徒弟，咱倆還沒打完呢。”
“哈哈哈，”張大師大笑，“小妖狐，真能死撐，你還接得住我下一劍嗎！”
胡小仙舉起右手，向天，食中二指成劍訣：“天有天心，我有我心，天我合一，方為大道！”
張天師極度震驚：“天心訣！不可能！隻有百分之百，純粹的人類，才能修煉天心訣！你一個妖怪練這個，會招來天雷！你怎麽可能活下來？”
一道月光被天心訣吸引，射入胡小仙指尖兒。
“徒弟們，快回陣位！”張天師惶急驚叫。
眾道士躍回包圍圈原來自己位置，巴屠龍劍訣一引，他的寶劍又飛回，護在身前。
張天師運起法力，雙手虛托，其餘徒弟的寶劍被他催得懸空浮起，回歸本人身前，道士們劍訣一引，重新禦住寶劍。
胡小仙躍身而起，食中二指指尖兒的月光，凝結成一把精光閃爍的寶劍；“天心月華劍！”
張天師急吼：“出劍，滅妖！”
眾道士同時催動在半空懸停的寶劍，攢刺胡小仙！
“破！”胡小仙嬌喝一聲，把天心月華劍環身掄了一圈兒，磕開所有寶劍，這一擊，月華劍濺出大量白色火花，而道士寶劍都崩出一道大缺口。
張天師又吼：“再出劍！”
眾道士急掐劍訣，把彈飛寶劍引回，再次攢刺。
“月華光輪斬！”胡小仙身子旋轉，人劍合一，化為一道耀眼光輪，眾道士的寶劍被崩為兩截，遠遠飛去，道士們也被強大劍氣震飛，滾落滿地，手捂胸口，嘴角溢血。
隻有張天師雖然劇烈咳嗽，嘴角卻無鮮血。
胡小仙得勢不饒人，光輪劍氣才消，一縱身高高躍起，月華劍淩空猛斬！
張天師半躺在地上，還沒來得及起來，急忙亂滾躲閃。
隻聽霹靂般一聲巨響，地上被斬出一道又深又寬裂縫，就象地震造成一般。
胡小仙再躍，再斬！
張大師雙目圓瞪，滿臉絕望，他就算滾得再快，也沒人家跳得快，這回無論如何，不能及時滾開了！
胡小仙突然頓劍，沒有斬下去。劍鋒，卻沾了血！
明亮已站在她麵前，把張天師擋在身後。
劍鋒把明亮額頭皮膚劃開，鮮血已流到鼻尖兒。
隻要胡小仙晚停住一點點兒，明亮的腦袋早成為兩半兒。
“明亮，你給我閃開！”胡小仙喝道。
明亮反把頭顱挺得更高，逼得胡小仙向後挪劍：“小仙，你要害我師傅，就先殺了我！”
“你！”胡小仙又急又氣，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發現張天師的臉，出現在明亮肩膀後麵，而臉旁邊，是一隻手！
“掌心雷！”張天師的喝聲並不大，卻充滿了狠毒，他的掌心，噴出一道閃電！
胡小仙想躲，但距離近，事突然，隻躲開一點點，雷電結結實實轟在她左臉！
“啊！”慘叫響徹天地，胡小仙倒飛出去，在空中努力打了兩個空翻，歪斜著落地，踉踉蹌蹌倒退7、8步，才用月華劍插入地麵，支撐停住。
“怎麽可能？你還可以用五雷正法？！”胡小仙左臉焦黑一片，身子不住顫抖。
明亮看著胡小仙慘相，驚呆了。
張天師奮力推開明亮，解氣地說：“死妖怪，我受了嚴重內傷，的確不能使用大威力五雷正法，可誰說不能使小威力的，去死吧！”
說完這些，“哇”地吐血，跪倒在地。
胡小仙不再顫抖，身子一軟，仰天倒去，就象美麗的花瓣兒，跌落塵埃。
“小仙！小仙！”明亮撕心裂肺地嗥叫，飛奔過去，抱住胡小仙已無知覺的身體。
“徒弟，誰還能動，快過去補上一劍，一定要確認小妖狐死啦！”張天師嘶聲叫道。
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巴屠龍，奮力用左臂撐起些身子，右手一豎劍訣，指向地上斷劍：“飛劍——斬龍！”
斷劍淩空疾刺，直奔胡小仙麵門！
“啊！”痛苦的慘叫，明亮把左臂橫在胡小仙臉前，斷劍穿透胳膊，牢牢地鑲在裏麵。
“師傅，你自己保重！”明亮忍著劇痛，把胡小仙扛在肩頭，飛奔而去。
幾十米外，一棵大樹之後，露出那個黑衫男人半個身子，下一刻，他已出現在明亮身後不遠，就這麽一次一次移形換影，跟蹤而去。
樹後，龍劍飛倒在那裏，昏迷不醒，顯然是黑衫男人所為。
“孽徒！你給我回來！咳咳咳……”張天師的怒吼，四野回聲。
明亮從沒想過有這麽一天，要逃開師門越遠越好，身上的鮮血在地上滴灑，也顧不得處理一下。
可他又不敢跑得太遠，因為肩上的胡小仙全無動靜，生死不知！
他在中途轉變一個方向，以免師傅從他最初逃跑的方向追來。
跑出大約100裏地，隻用了喝杯熱茶的時間，不知能不能逃脫師傅的追趕，可明亮不得不強迫自己停下。
“快追上去，把小妖狐殺了，一定要確認她真的死掉！咳咳咳！”張天師不依不饒，驅趕徒弟們，全然不顧嘴角兒不住咳出血沫。
“師傅，您傷得太重，先趕緊治傷吧！小妖狐肯定死了！”巴屠龍極為擔心。
“師傅，您不應該再用五雷正法啦，會送命的！”任如畫眼圈兒紅了。
“咳咳咳，混帳，給我治傷，留下一個人就可以，其他人都去追，去追！”張天師怒喝。
“好，我們去追，師妹，你留下！”巴屠龍無奈，隻好帶眾師弟轉身飛奔。
張天師這才甘心，誰知剛才強撐著還能堅持，一旦放鬆下來，傷勢竟有崩潰之相，一陣劇烈咳嗽，緊接著一翻白眼兒，再無聲息。
“師兄，快回來！師傅暈過去啦！”任如畫嚇得尖叫。在她心中，張天師象鐵打的一樣，從沒出過這種情況！
還沒跑遠的巴屠龍立刻又跑了回來：“快，給師傅吃藥！師弟們，快給師傅運功療傷！”
巴屠龍盤腿坐在張天師身後，雙掌抵住後心，閃伏虎抵住巴屠龍後背，道士們就這樣一個挨一個，串成一條長龍，雙手發出金黃色功力，依次傳遞進張天師心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