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明亮把胡小仙放下，此地是一片森林外緣，他急急探胡小仙鼻息，然後悲叫：“不！小仙，你不能死！不能死！”
明亮不太清楚治療雷劈需要什麽藥劑，隻好把懷中帶的珍貴內傷藥、外傷藥都塞進胡小仙嘴中一丸，他背後包袱中也有些藥，但不是強效的，而且不象珍惜藥劑一樣，可以入口即化。
胡小仙沒有反應，仍是沒有呼吸，明亮又掐掐脈搏，然後眼淚奪眶而出：“小仙，求求你，不要死！不要死！”他把胡小仙扶坐起來，用雙手貼住胡小仙後背，金黃色的功力，從雙掌溢出，源源不斷灌入她心脈。
做這些的時候，明亮也注意到，被斷劍刺穿的胳膊一直在流血，因為劍上有血槽，出血量很大。可他顧不上拔劍止血包紮。胡小仙沒有呼吸沒有脈搏，即使一點時間不耽誤，也不見得能搶救過來。
所以就算是一眨眼的時間，明亮也絕對不會浪費！
過了一盞茶時間，明亮大汗淋漓，濕透裏外衣服，而且他感覺頭暈。這是功力耗費過大，而且失血過多。
再探一次鼻下，胡小仙仍是沒有呼吸。
明亮淚下如雨：“小仙，就算散了我的金丹，我也要把你救回來！你要是死了，我還怎麽活！”他一抹眼淚，重新正坐，雙手托於腹下。
修道之人，最重要的就是金丹，在妖怪身上，則叫內丹。修仙之人，前期的時候，要把修煉得來的法力儲存在丹田位置，也就是臍下三寸之處，一開始，這法力沒有實體，等煉到一定境界，則凝結成一枚珠子一樣的固體，法力淺時，是金色，法力深時，漸變成紫色。
再往後，固定金丹又變為液態，周轉全身，到這個程度，就是修成仙道，法力大增，壽命萬年。
最終階段，金丹化為一股混元之氣，與仙人完全合一，丹就是人，人就是丹，長生不老，法力無邊，稱為大羅金仙。
明亮的腹部發出耀眼光茫，亮超太陽，不可逼視。這股金丹之力被他催動上行，經胸部、臂膀、手掌，洶湧灌入胡小仙體內。
胡小仙美麗的黑色長發，根根豎起，直指天空。她的胸口開始發出光茫，最終在心髒部位聚成一個金色的光團。
明亮的身上，蒸發出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前方的森林之中，幽暗裏，閃著一雙灼灼的眼睛。
正是那個黑衫男人。
他心中暗想：“修道之人，最重要的就是金丹，它是所有法力凝結之物，所有的攻擊手段，也是從這裏發動，要是強行化掉金丹，非常危險，重則喪命，或是成為廢人，就算輕的，也會法力大減，元氣大傷。這個小道士，倒真是癡情一片。”
黑衫男人眼珠一轉，略一沉吟，下了個決定：“罷了，我就幫你一把，反正我也不希望小狐狸精現在就死。”
黑衫男人一個移形換影，已到了明亮身後10丈，他右掌平舉，手心出現一個紫色光球，向前一拋，打入明亮後心。
明亮身體一震，雙掌中輸出的金光，立刻變為紫光，灌入胡小仙心脈！
胡小仙也是一震，全身綻放出紫光，然後一聲呻吟：“啊……”
“小仙，你醒了！你醒了！”明亮狂喜。
胡小仙半睜開眼，連全睜的力氣都沒有。
黑衫男人微微一笑，想道：“還太虛弱，這我就不管了，自己想辦法。”又是一個移形換影，躲回林中。
“明亮……鏡子……”胡小仙聲音細弱。
“什麽？啊，你要鏡子？”明亮趕緊掏出那麵玉鏡。
“給我……月光……”胡小仙星眼朦朧，嬌弱不堪。
明亮把玉鏡對準圓月，一道月光吸入鏡中，反衝高空。
明亮調整角度，把月光照到胡小仙臉龐。
胡小仙並不滿意，她忍著傷勢，痛苦地呻吟一聲：“嗯……”把殷紅細嫩的嘴唇張開，突然用盡全力，雪白的脖子一伸，讓月光瀉入口中。
驀地，那絲纖細而堅韌的月光，把胡小仙牽了起來，懸到半空，平躺著，安臥如床。
月華從口中不斷流入，胡小仙全身閃滿銀光。
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完全展開了，雙瞳中含著兩輪圓月。
胡小仙伸出修長潔白的手，在口上輕輕一按，那道懸掛她的月光，就連在了掌心。她的身子直立起來，衣帶飄飄，麗雅如仙。
“小仙……”明亮看得癡了，卻突然一翻白眼兒，仰天倒地！
“明亮！”胡小仙驚叫，飛身躍下。
“你失血太多了！”看著明亮煞白的臉色，胡小仙心疼得眉毛緊擰，從荷包中掏出靈藥，塞進明亮口中，“你的法力也消耗不少，都怪我不小心，讓你不得不這麽救我！”
胡小仙把明亮抱到樹林邊，在一棵大樹上靠好。她從荷包中摸出兩根銀針，用手輕輕一掰，便彎成月牙形，然後捏著針尖兒，把針鼻對準月亮。兩道月光穿入針鼻，胡小仙左手食中二指豎起，捏個法訣，在月光上撥弄兩下，直直的月光就變得絲線一般柔軟。
胡小仙放開銀針，兩根針被月光牽在半空。
她兩根手指叉開，向著月光虛虛剪了兩下，月光便斷了，隻留下她需要的長度，她晃動手指，遙控月線尾部打個扣兒。
其它的月線，脫離胡小仙控製，無聲地一爆，化為粼光閃閃的月霧，然後又飄散無形。
胡小仙從荷包中摸出一把匕首，把明亮衣服劃開，割掉衣袖，扔掉，讓明亮胳膊整個露出來。
一切準備好以後，胡小仙把住明亮胳膊，深吸一口氣，突然把斷劍拔出，扔在一邊。
傷口立刻大量湧血。
胡小仙一指銀針，再向傷口一指，那針便飛下來，迅速縫合傷口，一個負責正麵，一個負責背麵。
傷口縫合完畢，胡小仙從荷包中拿出一個玉瓶，把白色的止血生肌藥粉大量撒上，然後又從荷包中取出一條白色紗褲，撕成寬條，包紮好傷口。
處理暫告一段落，胡小仙抹一下額頭汗水，站起身走入森林。
也就過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林中突然響起野獸怒吼，很快變為哀嗥。
胡小仙快步走了出來，手裏攥著一隻黑熊的粗粗後腿。那熊300斤左右，十分肥壯。
黑熊本是森林一霸，很是囂張的動物，此時卻甚為淒慘，頭上有7、8個巨大的腫包，是胡小仙打倒它時造成的。兩隻粗壯的熊前爪，被一條雲綃帶捆住，這帶子雖然看上去輕薄脆弱，卻是寶物，普通刀劍都斬不開割不斷，遠非一隻野熊可以掙脫。
一個纖細苗條的美女，拖行一隻肥壯的大熊，實是顯得有些滑稽。
黑熊一路哀嗥，胡小仙不耐煩了，大聲說道：“你別怕，我不會取你性命，隻是要借你一點血兒，煉化一顆補血丹！”說罷，亮出匕首，在黑熊肥大的屁股上用力一插，抽回。
黑熊屁股立刻血流如注。
胡小仙左手食中二指一豎法訣，虛點傷口，往上方一引，黑熊血液流上半空，形成一個臉盆大小的圓盤狀，同時右手法訣一引，一道月光射入血團，象一根細小的銀棍一樣，開始攪拌血團。
月光攪拌的速度越來越快，以至血團形成一個急速的漩渦，而旋渦深處，竟開始把月光向內拉扯、吞噬，就象一張血盆大口，在吸食一根極長的龍須麵。
血團的速度快到極點，越來越粘稠，越來越縮小，最終變成一個藥丸兒大小。
胡小仙手一招，藥丸兒墜落下來，在她手心還轉了十幾圈兒，才完全停住。
藥丸兒非常精致，可以說是美麗，如同紅瑪瑙裏，鑲嵌著無數細小的鑽石，熠熠發光。那鑽石般的東西，是月華精髓。
“我不會白用你的血，給你一個好東西。”胡小仙從荷包中摸出一顆白色珠子，塞進黑熊嘴裏，就象剛把一個小孩子欺負得“哇哇”大哭，然後塞給人家一塊糖。
白珠子順著黑熊的大喉嚨一下子滾下肚。
胡小佳手一擺，綁熊的雲綃帶飛回身上，她不再管熊，輕輕一躍，蹲在明亮身邊，把補血丹放入明亮口中。
幾眨眼的時間，明亮全身泛起紅光，待紅光散去，他慘白白的臉，已變成紅撲撲。
突然，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
是黑熊。
這熊人立起來，全身暴閃著耀眼的白光，以至於周圍半裏地內，亮如白晝！
等白光淡去，黑熊向身前一棵大樹拍了一掌，參天之木竟禁不住這一擊，“轟隆”一聲倒下，地上拔起成片樹根，黑熊也在這樹根之上，被托高了一大截兒。
由於那顆白珠子，這熊已經不再是一個頑冥的野獸，可以踏上修煉的道路，有悟道成仙的可能了。
“別在這兒撒歡兒啦，快走快走，回家去吧！”胡小仙嫌吵。
黑熊抬起前掌，做個道別手勢，可胡小仙已不看它，而是抱起明亮：“該走啦，那個天殺的張老道，肯定會來追咱倆。我先找個地方，把你的傷徹底治好，然後再去殺他！”
黑熊直立著走入森林，白珠子賦予的靈智，讓它放棄了四肢爬行。
身後一陣風聲，黑熊趕緊回頭，然後吼叫起來，露出血盆大口和尖牙，但隻嗥了兩聲，它便意識到自己不是對手，於是發出嗚咽之音，前腿趴地，磕起頭來。
胡小仙又好氣又好笑：“你哭什麽呀，我不是要追殺你！我就是想告訴你，你吃了我給你的啟靈珠，現在也算個妖怪了，有一個該死的老道，一會兒要來追殺我，他可是專殺妖怪，你要是還在這兒，肯定完蛋，想不想跟我走？”
黑熊又直立起來，點了點大腦袋。
“還愣著幹嘛，快走啊！”胡小仙掉頭跑去，衝出森林。
那黑熊四肢著地跑起來，比奔馬還快，不過跟胡小仙比起來，太遜色了。胡小仙回頭一看，沒跑多遠，這位就落下一大截兒：“喂，你太慢啦！”她“呋”地在肩頭一吹，搭在那裏的一條雲綃帶驟然伸長10幾米，“唰唰唰”在黑熊的粗腰上纏了三圈兒。
明月之下，一個輕盈的女子抱著個人飛奔，她的斜上方，象放風箏一樣，飛著一隻肥壯大熊。
黑衫男人從森林中閃身出來，喃喃說道：“一路留下妖氣，太容易讓人跟蹤了，我來幫幫你。”他向胡小仙離開方向，用力一掄右手，一股大風洶湧吹去，飛沙走石，煙塵激**。
黑衫男人移形換影，繼續跟蹤。
大約過了半刻鍾，道士們飛奔而來，方長命一馬當先，邊跑邊嗅；巴屠龍背著張天師。
“妖怪在這裏呆過，可惜又跑了！”張天師恨恨說道：“長命，快追！”
誰知方長命前後左右嗅了半天……“師傅，妖氣不見了，不知道去哪邊兒了！”
“再聞！”張天師喝道。
方長命又嗅了一遍：“師傅，聞不到啊！妖怪有沒有可能上天啦？”
“胡說八道！小妖狐就算妖力強大，也不會騰雲駕霧！真是廢物，關鍵的時候不頂用！咳咳咳！”張天師又著急上火，掏出一塊白帕捂嘴，吐出的不止咳嗽，還有一些鮮血。
胡小仙又回到了這裏，她和明亮之前呆過的那個山穀，又在那明鏡一樣的小湖邊停下。
“那邊有樹林，你以後就在這裏住吧，快去吧。”胡小仙用下巴一點。
黑熊一點頭，兩隻前爪合在一起，抱拳一樣晃晃，然後四肢著地，飛跑入林中。
胡小仙把明亮放下：“上次就是在這裏，給你治的內傷，沒想到，現在還要治一次。”
和上次一樣，胡小仙把明亮上身放在自己膝蓋上，捏開他的嘴，用自己的嘴對準，雙方相距半尺。
她做了3個深呼吸，然後用力從口中射出一道紫色的法力光流，進入明亮口中。
看著明亮如熟睡般的臉，胡小仙臉上泛起柔情，她的臉越來越低下去，當兩人的嘴唇即將接觸時，明亮突然呻吟一聲：“嗯……”
胡小仙受驚，趕緊閉嘴收功，直起身子。
明亮緩緩睜眼，看到胡小仙，一把抓住，驚慌大叫：“小仙你快跑，師傅就要來啦！快跑！”
“你別怕，別怕，我的傷已經好了，就算張老道追來，我也不怕！”胡小仙安慰。
“你的臉搞成這樣，都怪我！可我不知道師傅在跟蹤！”明亮捧起胡小仙的麵龐，痛心地說。
左臉一片焦黑，毀容嚴重。
“我這樣子，是不是很醜？”胡小仙黯然說。
“不是不是！”明亮用力搖頭，“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覺得好美！”他突然抱住胡小仙，用力吻下去！
胡小仙開始任明亮吻著，然後緊緊抱住他的腰，熱烈回吻，再然後，她又鬆開了，身子軟軟的，隻覺得自己融化了一樣。
他倆都是修煉之身，氣息悠長，這一吻，似乎無窮無盡，忘記了身邊的一切……
“主人……”不知什麽時候，龍劍飛來了。
“啊……”胡小仙羞得跳起來，一閃身，已到了大樹後麵，心兒亂跳，滿臉紅紅。
龍劍飛這個煞風景的東西，又跟到了樹後，看著心愛的人和別人親熱，他心裏很不好受，可絕對不會影響他對胡小仙的忠誠，這就是魅惑術成功以後的威力。
“主人，你的臉怎麽啦？”龍劍飛驚痛叫道。
“不用擔心，我問你，剛才你到哪裏去了，還以為你被道士殺了。”胡小仙說道。
“我剛才被人偷襲了，打暈在一棵樹後！”龍劍飛覺得很丟臉。
“噢？”胡小仙眉毛一揚，“是那些道士幹的嗎？”
“那人在我背後，我什麽都沒看見！”龍劍飛覺得更丟臉。
胡小仙倒沒怪罪：“最近比較危險，你先回咱們家裏躲一躲，以後再跟蹤這些道士！”
打發走龍劍飛，胡小仙回到明亮身邊，剛才的**，讓她不好意思，手指撚弄著一縷長發，眼皮輕羞薄赧地往下垂。
“小仙，讓我看看……我發誓，一定要找到珍惜的藥材，把你臉上的傷治好！”明亮耿耿於懷。
胡小仙不說什麽，從荷包中摸出一個藥瓶，瓶上貼著紙簽，上寫：仙靈養顏膏。
雪白的軟膏被玉嫩的手指蘸起，把黑焦的半邊臉敷了厚厚一層。
明亮盯著胡小仙，關心這臉能治癒成怎樣，可他並不報太大希望，被五雷正法所傷，太難醫治，有可能終生不痊。
五雷正法，是世上最強大的攻擊法術，正因如此，60多歲的張天師，可以抗衡千年妖狐！
“好癢！”胡小仙一把抓住明亮胳膊，可臉上的奇癢讓她難以忍受：“快，抓住我的手，別讓我動！”
明亮趕緊照辦，雙手如鐵鉗，箍住胡小仙玉腕！
突然，胡小仙的左臉裂開！
“小仙！”明亮驚叫，可旋即發現，裂開的不是臉，而是那層黑皮！
焦黑的臉皮撐開一道大裂口，大口子四周密布小裂口，象蜘蛛網一樣密布。當這些口子擴開到極限，破碎的皮膚就掛不住了，曬裂的泥巴一樣掉下來。
傷皮掉盡，露出新顏，不是那種粉嫩卻瘤裏巴唧，讓人有些惡心的新肉新膚，而是白白嫩嫩、潤潤紅紅的皮膚，和以前完全一樣。
明亮呆了：把雷電劈灼之傷，完全治癒，這仙靈養顏膏有逆天的威力！
明亮對醫道有些研究，估算這養顏膏中，至少有7、8種萬年靈藥，否則絕難有這種霸道藥效。
“小仙，你可真有不少寶貝！”明亮由衷讚歎。
仙靈養顏膏可是仙人級別的東西，因為幾種萬年靈藥，隻有得道的神仙，才能收集齊全，凡人不足百年的壽命，無法完成。
聽了明亮的話，胡小仙並沒沾沾自喜，反而有些黯然：“我是有很多寶物，可大多數都不是我自己的，而是別人送我的。”
“別人送的，怎麽可能？”明亮簡直不敢相信：仙人級的寶貝隨便送人，而且還是送給一個妖怪！
可小仙不會騙他。
胡小仙的眼光望向遠方，陷入了回憶：“我剛生下來的時候，不會說話，可發生在我周圍的事，我全明白。18年前，你把我扔進河裏，我就知道，要想活下去，隻能靠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