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殘酷月光
我開始與林森刻意保持距離，下課後不再一起回宿舍，不再一起上自習，不再一起單獨吃飯，甚至不再去看他的演出。
我從小都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小時候考試沒考好，開完家長會回家哭了一路，我媽不僅不安慰我，反而說哭是最無能的表現。從此我暗暗發誓，再也不會為成績不理想而哭鼻子，我也的確做到了，直到高考，隻是那時候我流再多的眼淚也無濟於事。現在，我決定不再喜歡林森，我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做到。
漸漸的，他應該感覺到了我的冷淡，不再找我聊天。我們開始像普通同學那樣，有事說事，無事不再相互打擾。
這一年的校園歌手大賽，林森沒有報名參加，我也沒有參與采訪，而是將采訪任務交給了學弟學妹。我在宿舍一邊啃著宏觀經濟學，一邊聽著不遠處的禮堂裏傳來歌聲和尖叫聲，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才不過一年，卻覺得物是人非。
除夕夜，我給每個同學都發了祝福微信，包括他。而這也是我們過去幾個月裏唯一的一次私信對話。
冬去春來，轉眼就是大二下學期了。統計課老師是一個腦回路清奇的中年男人，考勤不算期末考試成績，但是遲到或者翹課的人，會被罰表演節目。
結果第二次課，林森就遲到了。由於上午的兩門課不在一個教學樓，課間換教室的時間本來就很緊張，而林森又忘記帶作業，臨時回宿舍去取，當然就來不及了。
這是老師點名時，我們班的另一個女生幫他說的。如果是以前，林森一定會特意跟我說：“幫我跟老師解釋一下。”現在，他已經不再找我。
不過，對於他來說這根本不是懲罰，而是一個表演的機會。我已經很久沒聽過他唱歌了，平時他參加活動表演節目我可以選擇不去看，但是在課堂上我卻不能不聽。
“讓我愛你，然後把我拋棄，我隻要出發，不要目的”，林宥嘉的《殘酷月光》，曾經是我的單曲循環。他的眼神裏有一絲落寞，而我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心裏的銅牆鐵壁仿佛瞬間坍塌。
滿堂喝彩後他回到座位上，就在我前麵，那是剛才幫他解釋的女生給他占的座。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滿腹心酸，所有的偽裝都是徒勞，當我看著他的眼睛、聽他唱歌時，還是會心動、會心痛。
兩節課下來，我並沒有聽進去老師講什麽，隻是看著他的背影出神。我沒想到自己會是這樣的女生，也無法用常理解釋為什麽他用一首歌一個眼神就能擊潰我內心的防線。後來，我想也許是因為愛在心田已生根發芽，遇到陽光和雨露就會自然生長。
愛上一個人，本來就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在**聽了一夜的林宥嘉，默默哭了一夜。這半年我們雖然很少交流，但卻幾乎天天見麵，而我每一刻都在逃避，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累了。
生活是不是很諷刺，小時候因為考試而忍回去的那些淚水，早晚有一天會因為另一件事而流淌出來。
“各位，今年話劇社辦了一個話劇節，要以班級為單位報名參賽，咱們班參加嗎？”班長在群裏問大家。
“參加！”
“必須參加！”
“一定要參加”
大家一致同意參賽。作為一個其他什麽都行、就是學習不行的班級，我們自然躍躍欲試。
“咱們演什麽呢？”班長把參賽要求發到群裏。
“我覺得盡量讓大家都參與進來吧，找一個角色多的小說或者電影片段，比如《紅樓夢》那種。”我提議道。
“有規定是漢語還是英語的嗎？如果都可以的話，咱們可以考慮英語參賽，畢竟也算半個英語係的人。”
“對，這樣比較新穎，勝出的可能性更大。”
“那就不好找中文的小說了，還得自己翻譯。大家想想有什麽外國小說或者電影適合演出的？”
“《傲慢與偏見》吧。主要角色就有十多個，再加上傭人管家等，咱們班都可以上。”林森說。
《傲慢與偏見》是我最喜歡的外國小說，大一時我還寫了一篇關於簡?奧斯丁的文章，發表在雜誌上。而這些，林森是知道的。我有一點驚訝他會選擇這個小說。
“這個建議好，咱們到時候借點兒服裝道具，扮出英國古典風，應該很好看。大家覺得怎麽樣？”班長問道。
同學們都覺得不錯，於是就定了下來。不過有一個問題，小說很長，我們隻有半個小時的表演時間，需要進行徹底的改編。
“我來吧，今天晚上把大綱和角色定下來，明天下課後咱們再討論一下。”我說道。
《傲慢與偏見》的**是達西的兩次求婚，但是為了讓全班參與進來，我選擇以舞會開場，引出伊麗莎白五姐妹以及達西、賓利等角色，再通過旁白和路人甲乙丙對背景作介紹，引出**。
第二天下午下課，我把大綱發給大家，我們又一起對情節進行了完善。然後開始定角色。
其他角色就幾句台詞，其實好說，難的是主角。班長決定來一場“試戲”，男生們都試一下達西和賓利，女生們則試一下伊麗莎白和簡。結果，大家居然覺得我很有伊麗莎白的氣質。寫大綱的時候，我本來是想演“媽”的，覺得這個老太太很有意思，但是我決定接受挑戰，出演伊麗莎白。
因為，達西的扮演者，是林森。
我已經後悔之前對他那麽冷淡，現在正需要一個台階下，自然而然地修複我和他的關係。而對手戲絕對是增進感情的好機會。
之前連續幾個晚上，我躺在**聽著《殘酷月光》，腦子裏全是他的影子。大學已經快過完一半，還有兩年的時間，我們就要各奔東西了，可能我再也不會遇到讓我心動的男孩。為什麽要糾結的如此痛苦？為什麽不珍惜最後在一起的時光？為什麽不能不計回報地愛一次？
奧斯汀說，將感情埋藏得太深有時是件壞事，如果一個女人掩飾了對自己所愛的男子的感情，她也許就失去了得到他的機會。
至少我要讓林森知道我願意接近他。就算他隻是把我當作好朋友，那麽能有這樣一位朋友陪伴，我的青春、我的大學也不算虧。
所以，我想和他回到原點。
借著連續幾天排練的機會，我開始像從前那樣對待林森，主動發微信，主動找他對詞，主動和他討論表演。我不知道林森會不會覺得我神經病，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真是“陰晴”不定。
演出那天，我們換上了租來的衣服和道具，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十九世紀的英國，再看看其他班級的準備，果然，我們班在這種事情上總是最認真的。
林森穿上燕尾服，風度翩翩向我走來，就是我十年前在讀這本小說時心中幻想的達西的樣子。
“我也說不準究竟是在什麽時間，在什麽地點，看見了你什麽樣的風姿，聽到了你什麽樣的談吐，便使得我開始愛上了你。那是在好久以前的事。等我發覺我自己開始愛上你的時候，我已是走了一半的路。”
我聽著達西深情款款的告白，淚珠開始在眼眶裏打轉。我知道這隻是一場戲，但已深陷其中。
如果這句話不是達西對伊麗莎白說的、而是林森對江茵晴說的，那該有多好。
我努力控製自己，沒有讓眼淚掉下來。白色的聚光燈打在我們兩個人的身上，我以為隻有林森能看得見我眼中的淚水，但我沒想到，觀眾透過大屏幕的特寫也看見了我的淚光。
“茵晴，你簡直是影後啊，那種忍著不哭的感覺特別像伊麗莎白，我簡直要被你們倆感動死了！”
“對對對，你怎麽做到的？台下觀眾都被你感動了！”
“江茵晴，你就是個演員啊！這表演功力，沒去北影太可惜了！”
晚上聚餐時，大家紛紛對我進行誇獎。
“獨家秘笈，無可奉告。不過我跟你們說啊，明天我就準備背著包去橫店啦，哈哈！”我一臉得瑟的表情，然而內心卻是落寞的。林森不再是達西，我也不再是伊麗莎白，一切又都回到了現實。當時在台上，我聽著林森說這句台詞，既甜蜜又苦澀，我為這句告白感動的想哭，但更多的卻是為自己的心事想哭。
林森，我也說不準究竟是在什麽時間，在什麽地點，看見了你什麽樣的風姿，聽到了你什麽樣的談吐，便使得我開始愛上了你。那是在好久以前的事。等我發覺我自己開始愛上你的時候，我已是走了一半的路。
平心而論，林森並不渣，他為了前女友可以追到美國，足夠癡情，他對我也一直保持在好朋友的距離，並沒有逾越。但是因為我喜歡他，這一切就變了味道，我會把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過分解讀，我會在心底希望他也關心我、在乎我、喜歡我。
人就是這樣，越是期望，就越容易失望，所以當我發現自己和他前女友有些相似時，骨子裏一向清高的我才會無法接受。但其實冷靜想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好，他因為喜歡梁雨晴那款女生，自然也不會討厭我，所以他對我好也是一種本能，況且，我和梁雨晴終究是不同的個體。
話劇演出後，我和林森的關係又恢複到了大一時的模樣，經常一起上自習、一起吃飯、一起聽歌。
我反複說服自己，不必在乎他是不是把我當成梁雨晴。
我，願賭服輸。
我一直都在流浪
可我不曾見過海洋
我以為的遺忘
原來躺在你手上
我努力微笑堅強
寂寞築成一道圍牆
也敵不過夜裏
最溫柔的月光
——殘酷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