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愛情的背影
二月底，考研初試成績公布。我看著屏幕上的分數，覺得自己有戲。果然一個星期後，P大放出了複試名單，我是初試的第二名，按照1:1.5的考錄比，隻要複試發揮的別太差，應該就沒問題。
P大的複試時間定在3月中旬，所以基本沒有什麽複習課本的時間，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麵試上，因為麵試的比重實在太高了。
考試前一天，林森跟我說考完他去P大接我。一年前，我因為陪他去P大演出而下決心考研；一年後，在我最重要的時刻，他準備在那裏迎接我凱旋。
上午筆試，考題還算正常，但是下午麵試前抽簽，很不幸，我又抽到了1號。我這個人的運氣，真的不行。
來不及捶胸頓足，我就進了考場。前麵很順利，教授們和顏悅色地提問，沒有為難我。就在麵試即將結束的時候，一位女教授突然用英語問我，讀過什麽original economic book（英文原版經濟學書籍）？
我說了曼昆的《經濟學》和德魯克的《管理的實踐》。
接著，她又用英文讓我說一下經濟學的十大原理。
我瞬間懵掉了，第一是因為我說不全，第二是因為我不會用英語說。當年雖然學微觀經濟學時是用的英文教材，但是早就忘了。
我用英語問她，可不可以用漢語說。
她說，不可以。
我試著用英語把我腦子裏的漢語翻譯出來，但根本不專業，而且說的很不連貫。教授說，算了吧，麵試結束。
我想，這一次是徹底失敗了。
走出教學樓的一瞬間，胃口開始劇烈疼痛，我蜷縮地蹲在地上，看見林森向我跑來。
“茵晴，你怎麽了？”
我淚如雨下，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我這些年的期待，將近一年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我恨自己沒有好好學習，如果當初學的紮實一些，今天是不是就能表現的好一些？
林森用滴滴叫了一輛車，趕緊送我去醫院。診斷結果，急性胃**。醫生表示沒什麽事，開了點兒藥，就讓我們走了。
我從小就是這樣，神經高度緊張或者痛苦的時候，第一反應就在胃上。隨著情緒的慢慢平複，我的胃痛也漸漸緩和下來。
“我知道現在安慰你也是徒勞，不過你初試成績那麽高，而且複試也有筆試的成績，希望還是很大的。剛才看你從裏麵走出來的樣子，真是嚇死我了。”
“沒事兒，不用擔心，我已經不怎麽疼了。剛才是因為一瞬間打擊太大，才會**。”
“我們去喝點兒粥吧。”
“不去了，我吃不下東西。”
“那不行，喝點兒粥養養胃，我再送你回去。聽我的。”
“林森，你說我這個人運氣怎麽會這麽差？從小到大，抽簽永遠都是下下簽，關鍵時刻永遠都發揮不好。”
“因為你有實力，所以老天就想要給你一些挫折。茵晴，你真的已經很優秀了，別總是苛求自己。”
“以後，再也不會了。”因為，我對自己再也不抱希望。
第二天，我開始上各大招聘網站投簡曆，還有三個月就要畢業了，我沒有時間頹廢。林森簽了一家外企，他說公司有可能會補招，到時候他幫我內推。
那幾天晚上，我的睡眠雖然特別淺，卻不停地做夢，夢見自己考進了P大，又夢見自己沒考進P大。
一周後，最終成績公布。那天，我早早就出了宿舍門，我不想坐在電腦前，我也不想查看，免得到時候看不見自己的名字又徒增傷感。
快到中午時，電話突然響起，是林森。
“茵晴，你考上了！”
“怎麽可能！”
“真的考上了，我剛才在P大網站看到了擬錄取名單，有你的名字！”
“不會重名吧？”
“不會，真的是你，江、茵、晴。”
我趕緊跑回宿舍，翻出我的準考證，跟擬錄取名單上“江茵晴”的準考證號反反複複核對，真的是我，倒數第二名被錄取。
“茵晴，恭喜你，夢想成真。”
“謝謝！晚上我們慶祝一下吧！”
那天晚上，我叫上舍友和林森，吃完飯又去KTV唱了一夜的歌。林森滿足了我作為粉絲的要求，我點什麽他唱什麽，就像是給我們宿舍開了一場專屬演唱會。
我耿耿於懷了這麽多年的遺憾，終於彌補了。
但在我心裏，還有另一個遺憾，那就是林森。
還剩最後兩個多月，我開始珍惜在C大的校園生活，珍惜和林森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我心裏很清楚，我們沒有結果，男女之間太熟悉，反而做不成戀人。
時間就像個調皮的孩子，我越希望他慢點兒走，他就越是跑的飛快。寫論文、答辯、畢業旅行，轉眼間就到了六月底。
畢業晚會，林森作為C大男神、校歌賽冠軍，幾乎是所有女生的關注焦點，這是大家最後一次看他演出了。我想，這也會是我最後一次看他演出。
那天下午，我去買了一束最普通的百合，打算晚上送給林森。其實，我原本想買的是勿忘我搭配滿天星，可站在花店裏，我終究還是膽怯了。
林森唱完最後一句，我捧著花走上舞台，他先是滿臉驚訝，然後滿眼欣喜。大學四年，我看過他那麽多次現場演出，卻從來沒有給他送過花。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是我對這些年的紀念，也是對這些年的告別。我決定，大學畢業後，就不再愛他。
6月30日，五班散夥飯，這是我們在學校的最後一晚。大學四年，我們班參加任何集體比賽都是學院的第一名，我們一起玩鬧、一起努力、一起成長，建立了深厚的情誼。分別的時刻，格外不舍，連平時滴酒不沾的那幾個女生都倒上了啤酒。
大家在一起吵吵鬧鬧地回憶這四年的生活，從軍訓到考試到籃球賽到話劇再到各個宿舍的糗事。林森舍友說他大一那次參加校歌賽前，天天在宿舍裏練《老男孩》，結果宿舍的人都會唱了，沒想到他上台時還是忘了詞。
“林森，要不你給我們再唱首歌吧！”女生這邊有人喊了一句。
“不能總我一個人唱啊，來個人陪我吧，一起唱。”
“茵晴跟你唱！” 婷婷大聲喊道。
“啊？”我還沒反應過來，小鈺一把將我推了出去。
“一起唱，一起唱。”大家開始起哄，我也不好再推辭。這麽多年，我一直都是林森的聽眾，從來都沒有和他單獨合唱過，在KTV沒有，私下裏也沒有。
“咱倆唱什麽呀？”我問他。
“就唱《因為愛情》吧！”小鈺喊道。
我心裏咯噔一下，忽然明白這是舍友們給我創造的機會。在一起住了四年，我雖然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喜歡林森，但她們或多或少會有所察覺。
林森用手機打開伴奏，班長用手機打開錄像。這是我們在校園的最後一晚，我想留個完美的回憶。
可惜，這首《因為愛情》被我唱呲了，因為在唱到“因為愛情，不會輕易悲傷”時，我突然有想哭的衝動，這些年的悲傷一下湧入心頭，如鯁在喉。
“有時會突然忘了，我還在愛著你。”唱到最後一句，林森轉過頭來看向我，然後將我擁入懷裏。
猝不及防。我本來想趕緊回到座位平複一下情緒，但是他的擁抱讓我刹那間頭腦一片空白，時間也仿佛停止。
這麽多年，我小心翼翼陪伴在他身邊，怕他知道我喜歡他，卻又怕他不知道我喜歡他。我放不下自己的矜持，不願表白；我害怕連朋友都做不成，更不敢表白。
這麽多年，一次次靠近與疏離，他可曾感受到我內心的百轉千回？他可曾感知過我卑微的愛戀？他究竟把我當成什麽？他究竟有沒有一點點愛過我？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我等了四年，再也不想等下去了。
我隻知道，我們永遠都會是好朋友，比同學更親密，比愛情更可靠，而且永遠都不會分手。
我閉上了眼睛，這樣眼淚就不會掉下來。那些失眠的夜晚、那些難過的淚水和那些刻骨銘心的疼痛，永遠都隻會埋在我心底，成為我一個人的秘密。
四年前的夏天，我說，在C大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四年過去，我卻隻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暗戀。我愛你，愛了整整一個曾經。現在，我決定不再愛你。
我睜開眼睛，微笑地看著他說：“謝謝你，林森。”
謝謝你這四年的陪伴，也謝謝你讓我明白了心碎的感覺。
沒想到的是，我自己沒有哭，卻唱哭了隔壁宿舍的小女生，她比我們年紀都小，平時總是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沒想到此刻卻哭的無比傷心。原來，也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同學。
我和林森的合唱突然將那一晚的聚會帶入**，大家的情緒都開始有些激動。班主任說，同學們在學校的最後一夜了，都講幾句吧。
剛才痛哭的女孩，第一個走到前麵，說了很多心裏話。原來曾經有一個長得很像林森的大哥哥從小就喜歡她，但是那時候她不懂感情，現在那個大哥哥要結婚了。
那一晚，我們知道了很多人心裏的秘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每個男生講話時都是眼圈通紅，而女生已經開始小聲抽泣。
“說實話，我曾經在複讀和來C大之間鬥爭了整個夏天，最後我決定來讀大學。四年過去，我隻想說，我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就是來到C大五班，我大學四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和你們在一起。這杯酒我幹了，願我們都能有一個燦爛的前程，願有情人終成眷屬，願大家都能收獲幸福！”
我把酒杯舉到嘴邊，忽然淚如雨下，眼淚順著臉頰滑入杯裏，那苦澀竟不知是酒還是淚。
其實我還有半句話沒有講出來：“林森，我在C大最不後悔的就是愛過你。”
怕我的背影 把你吵醒
所以轉身 帶走所有秘密
生命是一連串的 身不由己
愛就沒有非要完美的權利
愛情的背影是離別
離別的背影是思念
永遠記得在某個瞬間
我們曾經擁有過
最滿足的笑臉
——愛情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