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猴子（三）
計劃成功了一半，傻子很容易就信了他的話，而且就算這家夥和其他人說，猴子相信，這套說辭也沒多大疑點——畢竟，這年代在本職工作外還想找點外快的人要多少有多少，也不缺一個舞蹈培訓班的教師。
就是那工頭小張有點奇怪，對傻子很上心的樣子。昨天那幾個工人偶爾也聽過小張和傻子說話，沒感覺他兩認識，或有什麽關係。
或者……
猴子覺得也犯不上把現在的人想的太黑暗，總有好心人不是。
這丁點違和，並不影響猴子的計劃。他的打算非常簡單：反正這裏離市區遠，房租便宜。千多元一個月，找個場地適合的房間先租個三月，就算是教室。而教師……
精打細算的猴子，當然沒想過真金白銀的去聘個專業舞蹈老師，他把目光放在了一個初中同學身上。
這家夥以前和猴子交情很好，上高中後，離開了縣城，以後也少有聯係。有次，猴子在初中群裏看到，這位幼時好友正在市體校跳遠隊訓練。
猴子的算盤早就打的震天響：既然是跳遠專業的，基本動作和起跳訓練這些肯定是專業的。同學隻要前麵一兩周經常過來下，教傻子一些基礎動作和體力訓練，這樣，一是方便以打基礎為名穩住傻子，二是同學這邊的酬勞也不用付太多。
接下來，讓傻子慢慢練基礎，同學偶爾來個一兩次‘看看訓練結果’就行。在猴子看來，傻子以前肯定沒接受過舞蹈訓練，如果傻子對這有意見，就告訴他，各行各業都得從基本功做起。他如果不著急，耐心打好基礎，就一定能把……
把那什麽？
傻子那個跳的很高的動作，他好像很看重，好像還取了個名字……哦，對，說是他妹妹的跳躍動作。
小白鴿？
不管怎樣，憑他的不爛之舌絕對能讓傻子相信，要把小白鴿跳的千人敬仰萬人膜拜，紮實的基本功很重要，不做個一年兩年，就會前功盡棄。
這套說辭，依然是說給誰聽都沒太大疑點，沒什麽差錯的話，一兩年躺著就能拿好幾萬。傻子是工地上幹活的，他也算是城市流動人口，一兩年後，各自還在不在這片地方都是個問題。猴子根本不用去考慮，傻子某天會登台表演這種根本不可能的蠢事。
如果以前接受過舞蹈訓練？
早想好了。他會將傻子的姿勢抨擊一番，然後那個教過傻子的老師，一定會被他形容成全宇宙最沒資格教人的家夥。很明顯，隻有他這位專業跳遠的同學，才是最有本事教人如何跳舞的人選。
細耳猴腮的侯文遠真的是精的和猴一樣，小心思一套一套。剛聯係上這位初中同學，踏上公車準備動身去市體校的他就在想被拒絕後的計劃B。如果事與願違，他就讓在健身館上班的王倩看看那裏的客戶資料，物色幾個類似同學這樣的適合人選。
不過事情到沒那麽多波折。見麵後的兩人吃了頓飯，三杯白酒下肚，除了勾肩搭背的回憶兒時時光外，猴子關心的事情也很快敲定。大概事項交代完畢後，接下來，就是錢的問題。
猴子平時基本不工作，為了防止閑著亂花錢，小金庫就在王倩掌握中。晚上回到出租房，猴子大概計算了下前期花費，在沒有向女友說明賺錢計劃的情況下，向王倩要了5000做‘前期啟動資金’。
王倩對猴子的賺錢計劃自然有疑慮，可不管她話語再怎麽嚴厲，也沒法從他嘴裏問出什麽端倪。用猴子的話來說——‘瞞誰也不會瞞你，等都妥當了，你就知道是什麽回事，到時等著拿錢就行。’
和猴子相處也不是一天兩天，王倩知道，如果猴子真不想講，憑自己這張嘴肯定也問不到。她相信男友看準一件事去做的能力，也相信男友不會找借口騙錢亂用，可不了解狀況的她還是心裏沒底。板著臉的王倩幾乎用上了自己最凶狠的語氣，給了猴子警告，要他千萬別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隨後，將5000轉到猴子的微信。
考慮到傻子的智商，太遠或者地段太複雜他一定找不到，猴子就在離工地不遠的地段，將一間小區空屋租了下來。印了幾張舞蹈演員的寫真海報後，又不知從哪搞來一床皺巴巴的海綿墊子，打扮成了個簡陋的難以置信的‘舞蹈教室’。
場地到位，兩天後下午，他讓跳遠的同學先去市中心的晨星培訓班，找個借口進去等著，隨後像模像樣將在空地練習的寧傑拉到了那裏。到門口時，猴子鄭重其事的打了通電話，當同學從培訓班走出來後，他熱情的向寧傑介紹了這名‘想賺點外快的舞蹈教師。’
‘舞蹈教師’以在這裏談話不方便為由，將兩人帶離培訓班。在附近一個小公園裏，他讓寧傑跳了幾個動作，隨後照著猴子所說，一致認定寧傑有能力跳好小白鴿。隻是，需要做大量的基礎練習。
看寧傑一個勁的點頭，猴子知道，笨魚這麽容易就上鉤了。不過，他還是沒有急。猴子告訴寧傑，人雖然是晨星培訓班的人，可因為是私下教，學習的地點肯定不會在培訓班。不過這位舞蹈教師有自己的舞蹈房，約個時間，讓寧傑來舞蹈房再看看。
如果舞蹈房沒問題，猴子還讓寧傑和‘老師’先試學兩天，等他都滿意了，到時候再帶著錢來交也不遲。
以寧傑的智商，就算不搞這些，他也不會對這名從培訓班走出來的‘舞蹈教師’有任何懷疑。再加上不用存錢，現在就可以學到將小白鴿跳的更好的辦法，寧傑就更不會想太多。他都沒聽明白猴子後麵在說什麽‘是雪’，直接告訴他，馬上就回去把錢帶來，在公園這開始學習。
猴子拒絕了他，約定明天下午放工時，他來接寧傑去舞蹈房。
一切準備就緒，第二天，猴子早早的等在了工地門口。等寧傑走到麵前，掏出一本幼兒數學教材和筆記本，丟給傻子。
那天寧傑提了下，想讓老師教他多數點數字，好大概估計下，妹妹首跳的日子還有多久。猴子想著他身上已經沒多餘的錢做學費，又不想幹麻煩事，於是來這裏時，隨手買了本教材，讓他自己去折騰。
“老師沒時間教你這些，那天你不是說自己能數到30？這裏麵的，能教你數到100，慢慢學。”
“寧傑，寧傑其實知道30後麵的，就是，記不住。”高大的年青人翻了幾頁，指著上麵的圖畫和數字：“這是大象，大象，1，這是2，兔子，後麵是3，這是什麽？”
“那是加號，1加2，等於3。不用管那麽多，學最後張表上的數數就行了，加減你學那些也沒用。”看傻子楞了半天才反應過來，猴子搖搖頭，不耐煩的揮起手：“走吧，趁天沒黑，帶你記下去那的路。”
為了讓傻子記住，以後憑自己也能找到舞蹈房，猴子帶著他一邊走，一邊講路線。實在記不住的地方，就在筆記本上給他記下來，到什麽地方朝哪轉。十來分鍾的路，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到目的地。
“好了，就是這裏。”進了小區，來到一棟樓房3樓。猴子掏出鑰匙，打開厚重的防盜門：“看看，覺得怎麽樣。”
防盜門之後，還有扇年久失修的木門，剛拉出一道縫隙，就發出令人齒酸的吱呀聲。雖然他前幾天已經打整過，可再推開一些，大股黴味撲麵就來。
這氣味，猴子都覺得對‘學員’有點不好意思，忍不住皺起眉。可一看寧傑，雙眼放光，像個小孩子般一下就竄進了屋裏，真不知道他是嗅覺器官也比其他人遲鈍，還是根本就沒注意這些東西。他四處看過後，停下了腳步，疑惑的抓了抓頭。
“怎麽？”猴子皺皺眉，心想這裏的布置雖然是‘最簡陋版’，可都按著舞蹈教室來的，難道傻子還真看出了哪裏不對？
“頸，頸子。”
“頸子怎麽了？”看過去，傻子的頸子好好的，並沒有什麽問題。
“不是，不是，頸子！頸子！”寧傑兩步跨到前邊，雙手在這麵髒兮兮的牆麵上比劃了一下：“頸子，大頸子！這裏沒有。”
‘原來是說鏡子。’猴子在心裏舒了口氣。當時為了圖省錢省事，一般舞蹈教室用來讓學員對比糾正姿勢和形體的鏡子被他省略了，沒想到傻子居然知道這個。
“鏡子啊，啊……”這家夥停了兩秒：“老師上次的學生是個小孩，不注意被他打碎了一直沒弄好，就先這樣吧。”
“不，不行。一定要有頸子。”問他鏡子有什麽用，他也答不上來。可在這種小事上，這傻子就是一定要有麵大鏡子，固執的讓猴子無奈。沒辦法，隻能先答應下來，等下劃一塊裝上。
“其他還有什麽問題沒？”
寧傑搖著頭，走到地墊旁邊。他脫去滿是泥土的旅遊鞋，踩了上去。廉價墊子雖然彈性不好，可始終是海綿，比工地旁的空地好太多。高大的寧傑站在上麵，一邊嗬嗬傻笑，一邊用腳感受著這種柔軟：“沒，沒了。頸子，頸子有就可以了。妹妹的培訓班，家裏，都有頸子的。”‘怪不得傻子知道這東西。’看著高興的在墊子上踩來踩去的寧傑，猴子突然有這種感覺，自己麵對的不是一個人高馬大，胳膊比自己大腿還粗的年輕人，反而是一個讓人煩躁的熊孩子。
“好了別跳了。”他招了招手：“教室你也看過了，如果沒問題，就和老師先學兩天。都沒問題了，就交費。”
“教飛？”
“錢。”猴子歎了口氣，也懶得去解釋太多：“和那天說的一樣，先給老師1萬5，然後每月3000。也就是說，第一次，你要拿1萬8來，明白了嗎？”
寧傑搖搖頭，又點點頭，看他那樣子，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懂還是根本沒搞明白。
“反正你就把身上有的錢都拿來，給老師後，我就把舞蹈房的鑰匙給你，你自己每天下午準時過來練。要是老師過來沒看到你，那可不關我的事。”
“寧傑，自己來嗎？”
‘你小三的，當然你自己來，還要我包接送不成？’猴子心裏這麽想，當然不會這麽說。他點點頭，瞎話張口就來：“這主要是為你考慮，畢竟你是在工地上，時間不固定。鑰匙給你自己來，可以更自由的掌握時間。”
“子有，張窩？’
“想什麽時候來都行！”
這句寧傑聽懂了，他瞪著雙眼，非常興奮：“這裏，寧傑可以什麽時候來都行嗎？”
“寧傑，寧傑可不可以在這多跳一下，跳到很晚。”
“隨便你。”著地方就是租來讓傻子交費的，隻要交了費，幹什麽都行。猴子不耐煩的點點頭：“你想睡這裏也行。”
“睡，睡這裏也可以嗎！太好了！”猴子隻是隨口一句，高大的年青人卻高聲叫了起來，嚇猴子一跳：“那裏不準寧傑在外麵待太晚，很早就要回去睡覺。寧傑，寧傑要睡在這裏，早上，早上都可以起來練！早上可以練，再去，再去那裏搬東西！”
‘我就奇了個怪，你說你一個傻子……就算你妹妹以前跳舞跳的成朵花，現在不能跳了，關你多少事？積極個啥？藝術中心也好，遊戲中心也好，什麽中心會讓你去為妹妹跳蠢斃了的什麽小白鴿？’所以說，傻子就是傻子，猴子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智商降到這種程度，去理解麵前年青人的想法。
不過他是來賺這白給的錢，又不是來和傻子交朋友，根本沒必要理解。猴子聳聳肩，推開身後的大門：“好了，看過教室，那今天就先這樣。等下我就去找人把頸子，那啥，鏡子裝上，老師就過來了。你和他試學兩天，沒問題。”
啪。
雙手一拍：“交錢。”
“好的！寧傑有錢，有的。”寧傑拚命點著頭，走下墊子時，依依不舍的回頭看了眼‘教室’，又鄭重其事的向猴子答謝：“謝謝你。”
‘這傻子，我有什麽好謝的？交錢就行了。’猴子笑了笑，什麽話也沒說，領著寧傑準備離開。不想，剛轉過頭，突然發現一個女子站在門口，正好堵在自己身前。
她身形和猴子一樣瘦小，皮膚還略微黝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可兩道劍眉一豎，竟然有種不怒自威的英氣。
“唉，你是怎麽跟到這……”
“我說你這兩天在搗鼓，搗鼓，搗鼓個什麽，還說是好事。今天算知道了，侯文遠啊侯文遠，幹什麽不好……行啊。”猴子話沒說完，女友王倩的右手食指已經指上了他鼻子：“會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