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貢珠

“什麽勞什子木宗，什麽勞什子萬馬雪山第一閂，什麽青衛門，什麽伏羲黑旌，都是為了啥”，守靈的夜晚，貢珠一邊看著倉央的遺體，一邊撫摸著達娃的腦袋說，“兒子，你還是做個平凡人吧。這肩上的擔子啊，為父的擔完，就不給你來擔了。”

貢珠眼裏噙著淚水，將達娃的頭攬到自己懷裏，說：“記住，該跑的時候就跑，去高昌城，去玉州，去永樂。”

達娃那時候並不懂，父親的眼淚有多沉重，隻是覺得這些千叮萬囑不能和外人說的秘密，讓自己變得不那麽快樂起來。

打那以後，貢珠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些事情。蠻古妖物下山胡作非為的傳說也越來越少，一切都恢複了平靜。

倉央沒有傳授給貢珠任何青衛法門與道術。除了那道能證實木宗傳人身份的星符和一柄曲直寶劍，這個家裏唯一和青衛還有瓜葛的就是灶台裏那塊神奇的石板和貢珠關於倉央遺囑的記憶了。

長長的敘述完畢，貢珠深深歎了一口氣，低頭望著火盆不再言語。他甚至從頭到尾沒有問過青衛門道宗為何會到烏嘎城來。倒是有種把故事說完就放下了千斤重擔的表情。也許，在倉央那裏就已經有了放棄青衛這個責任的想法，才會有木宗失傳在手上的貢珠。

這不過是一個隻想過平靜日子的老實人。姬牧星看著貢珠木訥的麵孔這樣想。

“你知道我為何來此嗎？”姬牧星問道。

貢珠抬起頭看著他，搖了搖頭。

“青衛門，已不再是那個長盛不衰的青衛門。那個大晟朝賴為國之柱石的青衛門，在我和我父親手上已經灰飛煙滅了。”姬牧星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貢珠，貢珠眼裏空無一物。看來，青衛門三個字在他心裏也不過是空無一物。

青衛五宗，每一支和永樂都的道宗關係都不一樣，有疏有密。除了風影組負責上傳下達和水宗因大晟四通八達的水係交通而常駐永樂外，其他四宗傳人都隻是低調在守護地以星算之術默默為大晟和青衛出力。

“你是木宗傳人，照理來說，應該是我青衛的左膀右臂。然而青衛本就不是一個嚴密的組織，也不是一個有信仰的宗教。自吾祖姬無意創立之初，青衛就是一個以星算之術輔佐明君英主，保天下眾生平安的……怎麽說……嗯，智囊，官衙？都稱不上。曆代帝王待以國師之禮，曆代青衛回以星算之功。舜晟兩朝，姬家都是朝廷依仗，星算也被視為國之重器。直到吾父姬語冰，不按常理出牌，要將八百餘年的星算之術，升華為據說能預見將來改天換地的星運之道為止……這些，想必風影組也曾轉告給你父倉央……”姬牧星又看了一眼貢珠，那張老實巴交的臉上仍是沒有任何表情。姬牧星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吾父與景王本是相得益彰的君臣，卻因欲借玄天之力襄助國運，而與景王鬧僵。景王盛怒，念及八百年星算之功，沒有廢止青衛，甚至和吾父立了一約，縱其五湖四海雲遊而不治罪。然而，青衛道宗至此，又有個什麽好做的呢？”姬牧星說至此處，神色黯然，自己也是景王女婿，還卷入了晟朝王家爭位風波，那一幕幕往事浮現，說給這貢珠聽又有何用。姬牧星幹脆話鋒一轉，直接說：“我來此處，是因為那極北秘境，藏著盤古仙咒。吾父姬語冰，據說曾特地前來此處，得了你阿爺宗嘉之助，入了仙咒之門，破解了仙咒之秘，你可知此事？”

貢珠臉上出現了一陣怪異的表情，卻在火盆閃爍的光芒中轉瞬即逝：“如我頭先所言，師尊是曾和我阿爺阿爸上過萬馬雪山，但我卻不知他們上山何為。”貢珠說著說著，竟有些恐懼起來，“打那以後，未再見過師尊。那蠻古妖物卻常有下山的傳聞……不，不是傳聞，阿爺阿爸都曾上山與蠻古妖物鬥法，就是去‘閂門’……山腳下也常有怪異現象……我，卻無阿爺阿爸那般膽識與本事，我隻想這一家三口過點安穩日子。”

“木宗無人了……”姬牧星看著貢珠，長歎一聲，欲待開口，卻聽到那貢珠出聲：“還有達娃。”

“我本是個庸笨的人，木宗傳人也好，麵店老板也好，對我並無意義。我阿爸從小給我說，我們這一係，是打舜朝開始就在這烏嘎城裏立足的‘門閂’，每一代都隻能守住這萬馬雪山，不得讓蠻古妖物下山禍害人間。然而，我阿爸告訴我，就這門閂二字，也鎖住了我們世代人的命運，他活了一輩子，最遠到過玉州城。而我這輩子都沒出過烏嘎城。也許達娃，可以出去看看吧……”貢珠忽然露出了一絲喜色，“阿爸去世前讓我向道宗轉告，阿爺宗嘉和阿爸倉央為青衛盡了全力。望青衛勿忘初心，保萬民平安，讓大家都能安安穩穩不為邪惡所侵。我無這個能力，或許是他刻意要保護我吧。然而，他卻讓我把曲直寶劍傳給達娃，想必，在他心目中，青衛木宗傳人是達娃吧……”

貢珠這一番話，隻字未提仙咒，姬牧星倒是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尷尬之際，那貢珠站了起來，對姬牧星說：“大人，我有一求，不知道大人答不答應。”

姬牧星訝異地看著貢珠：“你，說說看……”

貢珠接著說道：“我資質平庸，一生最大願望，也就是能和家人平平安安地活在這烏嘎城。若是我告訴了您我阿爺和仙咒的事兒，您能不能將這星符和曲直寶劍拿走，還我一家安寧。”

姬牧星竟在貢珠眼裏看到了他的迫切。

“還有，可否把關於門閂和青衛的記憶，一起幫我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