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顏照

溟海之濱是離出雲國最近的海岸，此處最大的城鎮叫甲崍，因此兩國之間的海峽又喚作甲崍海峽。大晟與出雲國數百年來打打和和，讓甲崍成為了西海的軍事重鎮。最長的一場戰爭，兩國打了近百年，以致雙方民生凋敝，不堪重負。

晟景王登基後，雙方又打了十多年。眼見這戰爭泥沼就要將兩國吞沒，景王決心與出雲國結束這場好似無休止的較量，他以禦駕親征的名義主動移駕甲崍，並遣使求和。沒想到出雲國竟提出要景王隻帶十名隨從到海峽之中由他們控製的淩耵島上談和。大晟隨駕出征眾臣聽此提議怒不可遏，都罵出雲欺人太甚毫無誠意，紛紛表示要和出雲再打下去。沒想到景王竟然一口答應了這刁蠻的要求。群臣愕然，都勸諭景王此去肯定凶多吉少，那出雲國向來出爾反爾。景王卻一意孤行，不單親自前往淩耵島，還讓人帶話給出雲國元老院最高長老團，說他隻帶青衛門道宗姬語冰前往赴會。

是日，景王果然和姬語冰二人“雙刀赴會”，駕馭渡船的則是青衛門水宗傳人於聞歡和青衛門風影組組頭任仙跡。船至淩耵，於聞歡和任仙跡被留在了船上。景王和姬語冰登島，與最高長老團十二名長老閉門磋商。當其時，於聞歡和任仙跡在渡船上隻見會場大帳上時時泛起陣陣藍光，二人均不知所以然。周遭出雲飛天兵環伺，無可奈何。

甲崍城外，海岸懸崖高聳，等待消息的大晟眾臣遠遠也能看到微弱藍光。懸崖下溟海之上，千隻戰船揚帆待發，準備一旦生變，於聞歡和任仙跡放煙火為訊，就立馬攻向淩耵島，救出景王和道宗。兩個時辰後，十二名最高長老和景王二人相攜而出，握手言和。許多年以後，於聞歡和任仙跡都還記得，出雲國十二名最高長老，個個麵色發青，卻又有種如釋重負的表情。此事，史稱“淩耵議和”。

至此，大晟與出雲的蜜月期就到來了。出雲甚至將天羽女送到大晟，大晟也將王太孫送到出雲。交換了質子，兩國交流頻繁，人民自由往來，一時之間，世人均以為兩國可能合二為一。然而，其後因前太子顏熾與出雲國相交太深，又傳景王突患重病是出雲插手所致，最終導致羽雲塔之變，兩國本已和睦多年的關係，一夜之間再變敵對。出雲國雖集結重兵，卻因天羽女失蹤，飛天戰力喪失，加上大晟國力強於“淩耵議和”時數倍，島國出雲國力雖也恢複了不少，終究趕不上“景建之治”下突飛猛進的大晟國。羽雲塔之變後，出雲國將大晟王太孫處死，列艦淩耵島，擺出一付隨時要殺過海峽之勢，實際上隻能按兵不動。

甲崍城內外，溟海之濱周遭，大晟水師同樣千舸相列，重兵以待。那大晟水師大提督、甲崍郡王顏照，正是晟建王顏煥的堂弟。顏照年方三十八歲，人稱“溟海王”。外表精幹，又擅理財。甲崍一地雖不大，卻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甲崍是顏照祖傳封地，也是東陸漁獲最豐的地方。羽雲塔之變後，本來與出雲貿易甚旺，大把撈錢的甲崍港一下變為戰地，令顏照蒙受了巨大損失。不但如此，六年來的軍費開銷雖由國庫支取，但駐屯這麽一支大軍，方方麵麵都影響著甲崍郡王。所以說，大晟這水師大提督，卻是十萬軍中最不想和出雲國開戰的一人。

晟建王似乎並不知道這點。他的仇人雷音子卻知道。

那日自北湖碼頭登船南渡，船上一名苦行僧正是雷音子在青衛門風影組的師弟，與於聞歡、雷音子二人對過眼神後，那僧人遠遠比劃了一個青衛風影的暗號。下得船來，雷音子與於聞歡別過，那苦行僧追上雷音子，將任仙跡的口信告知：溟海之濱某處。師父和一位重要人物等著他，五日之內必須趕到。

那重要人物，正是甲崍郡王顏照。

顏照，正是出雲國敵方大將。師父如此安排，定是已說動厭戰的甲崍郡王了吧。或許，大晟這十萬水師能為我出雲國所用也未可知……不過，師父乃青衛門之人，何來動機助出雲一臂之力呢？她，和姬牧星又是怎麽回事？師尊告知的秘密，該不該跟她說呢？

一路飛馳，雷音子腦海裏卻沒有停止思考。

從雙臂鎮出發，拐入絕壁小道，山路難行。雷音子匹馬向前，行至夕陽西下，天邊掛黑，已可見些許星辰時，小道開始往左一轉，向下一折，就是一個緩坡，緩坡之下映入眼簾的是一處絕妙的港灣。這港灣宛如虎口，老虎的上下齒微張般，將一個小漁村圈在其中。這漁村，就叫虎口村。雷音子卻不急於下行，他止住馬蹄，翻身下馬。向那路邊樹叢中作勢打了個信號，定睛一看，樹叢裏數人搭弓控弦箭指雷音子。其中一人收了弓，往前一揖，也不多話，過來牽了馬就走。這數人，正是虎口村的暗哨。有人隨即往村子上空放了一支響箭，嘯聲過後，漁村裏一戶院子裏，走出來一人，往絕壁之下行來，前來迎接雷音子。

此人身披火煉冷甲，頭戴馬形銅胄，卻是一身大晟軍官打扮。

下得絕壁，雷音子見到來人，拱手道：“在下出雲雷音子。”

來人回禮：“郡王等你多時，這邊請！”

甲崍此地，隻有一個郡王，姓顏，名照。

虎口村位置偏僻，從甲崍港行船出港，沿海岸往東北方向前行約四十裏，一路都是峻峭的懸崖。虎口村被這絕地的險阻包圍，過往船隻根本不易發覺那宛如虎口上顎的地勢後麵，還有一條漁村。此處自古以來就是靠溟海為生的一族漁民世居之地，說來也巧，整個漁村的人，都姓於。此處就出過青衛門五行水宗傳人於氏，據說是青衛師祖姬無意設定青衛金木水火土五行以來，按大晟國山川形勝，分封在五個地方，這五地均對應玄天之上，五顆星星方位。水宗這支，就駐鎮北溟，虎口村玄天之上應對的就是流水寒星。換句話說，這裏就是於聞歡的老家，於鹿兒的祖地。世代水宗傳人，都是在六歲被送回虎口村，潛練星運之術至十六歲方回永樂都。於聞歡、於一泳均是如此長大，唯獨於鹿兒在滿六歲那年，遭遇羽雲塔之變，未曾來過虎口。

此處得地勢之便，自古與出雲國羽族往來密切，村人善水性通曉羽語，出入出雲國極其方便。而青衛於氏正因了這層緣故，未像被貶的其他青衛門人一樣被遣送祛星，而是被派往羽雲塔監視祝歌行和雲端夫婦。沒曾想，這兩家的交往，卻意外地保住了天羽女的性命。而雷音子則是經前太子顏熾允許並授意姬牧星，方才拜入了青衛門下，成了青衛風影組組頭任仙跡的徒弟。那時的顏熾，心中所想，是天下一家，不分彼此，世人皆大同，沒有高低貴賤。而風影組，則是青衛門的眼耳口鼻，大晟江山下星紋的運行狀況，均以風影組所探消息為準。青衛門，也就是一個情報組織。顏熾，也許真的想過想要下一盤很大很大的棋。可惜，他那個更聰明的弟弟，隻小弄棋盤就打翻了他的一番苦心。

虎口村向來隱蔽，不為人所知，世代甲崍郡王對封地上這個無名之地並不甚了了。顏照卻是因為任仙跡才知道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