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雷音子

羽雲塔之變後，如今大晟已鮮見羽族人了，喬裝打扮的雷音子準備過海回出雲，將天羽女重生的消息帶回去。然而，溟海之濱早已實行海禁，片帆不能下海，除了花巨資偷渡別無他法。

和於聞歡、於鹿兒分手後，雷音子駕著快騎飛馬一路向西疾奔。沿路休憩之時，在茶寮、客棧也和於氏爺孫一樣，聽到很多萬馬雪山的怪物肆虐大晟北方的傳聞。這日，離溟海之濱尚有一日路程，一個叫雙臂鎮的地方，雷音子尋了一間酒樓二樓靠窗雅座吃午飯，耳中又聽得周圍人等議論紛紛。

隔壁一桌尤為熱鬧，在桌幾位全是跑單幫的商販打扮，聽語音既有來自寧州的，也有來自淮湖的，還有人一口永樂官話，更有人是滿口嶺西口音。不知怎地這幫人天南海北地湊到了一起。

一個長臉漢子操著一口淮湖腔說：“漠北都要失陷了，怪物從萬馬雪山下來，整個北涼州的人都快被吃光了。據說那怪物還會列陣，澶淵總兵顏銘被一條巨蟒給生吞了呢。聽說出雲國的飛天兵也要打過海來了，大晟這下可該怎麽辦？”

雷音子聽到這句，不禁把鬥笠往下拉了拉，他極瘦極高的身形非常“羽族”，所以易容成一個走江湖的賣藥大漢，身體卻總下意識地耷拉下來，深怕露出馬腳。

背對著雷音子的矮胖子開口了，這人是嶺西口音：“那南沼據說這幾年也在大肆練兵，南沼王子名叫也都拔，嗜血好戰，都傳言他要以建王弑兄篡位的大逆罪名興師北伐。這一下，大晟豈不是腹背受敵，可該怎麽辦才好啊？！”

“豈止腹背受敵，出雲國的飛天兵再打過來，那可是三麵臨敵，哪來勝算啊。我從永樂都來，離城那陣子，京城裏可是一片祥和歌舞升平，完全沒有備戰的意思啊。難不成建王全然不知大晟岌岌可危了麽？”坐在上首位的白麵中年人，慢條斯理，一口正宗永樂官話，說話間，還飛了雷音子一眼。雷音子低首，啜了一口茶，把視線移到窗外。

“喏喏喏，你們聽俺說……咳”，一口寧州話的白發老頭開口了，“前朝大舜嫡係後裔之家督衍舜伯周毅、周毅那個靠販賣昆侖奴發家還謀得個比他舅舅還高一等爵位的外甥新象侯萬宇宰，還有那憑著青脊山銀礦富可敵國的淮寧侯閻其財，這幾位哪個是省油的燈啊，都在盤算著搞搞事情呢。再加上你們方才說的那些個雪山怪物、出雲天兵、南沼蠻子，這天圓地方三萬裏的大晟江山怕是經不起摔打喲……”

雷音子對晟建王恨之入骨，聽到此處，嘴角掛上了一絲笑容。

這天高皇帝遠的雙臂鎮，肆無忌憚議論朝政，卻也是沒有什麽人管。那上菜的酒樓夥計聽他們說得歡，也隻是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說：“莫談國事哈幾位爺，莫談國事。離了雙臂鎮，再往西，我大晟可有重兵把守著這溟海之濱的哈。”說完卻捧著餐盤往旁邊桌空著的椅子上一坐，聽得津津有味。鄉下地方，沒什麽娛樂，這些來往客人張嘴就是故事，可有趣了。

那白麵中年人向酒樓夥計拱了拱手，以手拊嘴壓低聲音，一臉神秘地對座中人說道：“聽聞最近建王不大愛理朝政，突然開始潛心研究起青衛門那套星運之術了。永樂都的大小事務，都讓長公主顏不語在打理，那廟堂之議又掌握在宰輔劉子思手上，這京城裏啊熱鬧也少不了啊。”

“是呢，聽說那宰輔劉子思，就是那前朝大舜衍聖伯周毅的女婿呢……”一旁的酒樓夥計忍不住插了一嘴。

眾人聽他一說，都開口笑了。酒樓夥計一臉茫然。白發老頭用筷子指了指他說：“當今天子，也是周家的女婿啊。周王後生下當今太子後，就故去了。”大家又是一聲齊歎。

“原來如此。”酒樓夥計撓了撓頭，這才搞明白，原來天子和宰輔是連襟。

雷音子聽到此處，掏了青銀叫夥計結了賬，起身下了酒樓，拽過快騎飛馬，奔溟海之濱徑直就去了。離開雙臂鎮十裏之遙，路邊一處茶寮，雷音子和茶寮老板打了個招呼，正巧四下無人，那老板往茶寮後一指，雷音子拽馬轉過茶寮，從一片林蔭中轉入一條山路，緩緩向上，頂峰處是溟海懸崖，崖上一條隻容匹馬可登的山道。這是大晟和出雲走私販子們才知道的路線，喚做絕壁小道。走這條路，就避開了大晟軍的關卡。

大晟和出雲的對峙，已經很多年了。這溟海之濱，屯了大晟重兵十萬，防備出雲國從海對岸殺將過來。

拔馬穿過一個密林，那山道豁然開朗，右手邊十丈懸崖之下赫然出現的就是茫茫溟海，再往前行數十裏，就可渡海而歸。

隻是這一回去，再赴東陸的時候，就是要帶著數萬天兵而來為雲端公主報仇了。雷音子心想。

夕陽下，溟海的怒濤拍擊著海岸，濺起的浪花朵朵飛起老高，飛上了懸崖。雷音子臉上，已分不清是淚還是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