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穆北辰

“老弟，起來吃飯了。”

高獄卒敲了敲鐵柵，拎著一個食籃站在牢門前。

穆北辰一睜眼，見過道壁上，點起了兩支大明燭，將陰暗潮濕的牢房照得通亮。燭火搖曳，半個多月來的煩悶驚憂陡然隨那熱度亮度一起轟然湧來，穆北辰頓感天旋地轉。用手搭額，支起身子來，卻見那高獄卒已經進了牢房。

仙寧公主上次到訪後，穆北辰的待遇好了許多。那刻毒凶狠的黑麵典獄官劉謹再未前來提審，高獄卒還將牢房裏濕臭不堪的稻草撤了，換了張正兒八經鋪好床褥的木板小床進來。“奉了長公主的令，給你改善改善”，那高獄卒一臉猥瑣，促狹地腆著笑臉，“老弟你這福份非淺啊，你這張帥臉可真沒白長啊”。好像這麽說覺得不對，高獄卒立馬翻了個麵孔，畢恭畢敬起來，“穆爺，我看您這麵相啊，將來定是威震四海的遊龍之像，必得大用，到時候可別忘了老弟我高某人啊”。“正好，我有一事相求。”穆北辰說。

眼下，高獄卒將食籃擺在穆北辰床前，將食籃裏的吃食掏出來往蓋子上擺。“這是牛市後街那牛二家的筋肚和米酒，還有這鹵牛肉也給您打來二斤，他家的麵是一絕，可送來怕坨了，就沒給您端來”，高獄卒一臉諂笑，壓低了嗓門，“小人已將口信轉達給沈公子，這些酒食就是沈公子安排給您送來的，他還讓我給您帶來了這個。”高獄卒從懷裏一掏，攤開掌心，竟是一枚玉扳指。穆北辰心頭一熱，淚眼模糊。沒想到沈葆豐是如此仗義之人，那日自己拍在桌上抵酒錢的家傳玉扳指，竟給他贖了回來物歸原主。

“沈公子已依您之言，修書往雲州與您家嚴，說您因公要晚些時候方歸故裏。另外讓我轉告穆爺，有何請托他定援手。”高獄卒沒說的是，沈葆豐當場出手百兩清南八大行通兌的青銀銀票，讓他在獄中好好照顧穆北辰。這可是高獄卒差不多五年的俸祿了，現在的穆北辰在他眼中，跟一個沉甸甸的撲滿似的。

撤了酒食，高獄卒滅了明燭離開了牢房，穆北辰躺在木**閉目養神。說是閉目養神，腦子裏卻天馬行空。

話說這幾日，飯食飽足，除了腳鐐手銬後，穆北辰的神思逐漸清明起來。畢竟是少年郎，恢複得快。那劉謹的酷刑傷得皮肉，卻未觸及筋骨，這黑麵典獄端得是一把刑訊逼供好手，苦頭讓你吃夠，如若真冤屈了放將出去還是一個完人。遭此一劫，穆北辰倒是看到了這世間的另一麵，不，是好多麵。仙寧公主、劉謹、高獄卒、沈葆豐、王安、薑山、陳荔生……數來數去，穆北辰在永樂都認識的人，僅有這幾個……我卻怎麽落到這般田地呢？

佛獠。

那羯人小孩，白骨錚錚，言猶在耳。

“大晟，亡於今歲。”

衝天而起的那道白光，好像是往北而去。

曆曆在目。當金吾衛將他拿下時，他仍未從震撼中恢複過來。這好好的大晟朝，怎麽就要亡了呢？大晟亡了，仙寧公主何以自處？仙寧公主……

穆北辰翻身立起，心下有了一個念頭，我堂堂武廟學官，為朝廷盡忠分憂是本份，保家衛國是職責，更何況……仙寧公主……說，“很快”。

父親穆威的諄諄教導湧上心頭，穆北辰不禁動了心思，倘若天意作亂，我這一身武藝就該為了這大晟施展，武人獻功，不就是等的這一天麽？！仙寧公主那一襲白衣，目如星子，英姿颯爽的身影，又浮現在眼前。

穆北辰定了一下心神，紮了一個馬步，使出家傳的一套硬橋硬馬功夫，喚做“敵千鈞”的拳腳套路來。

我不能死，大晟不能亡！

拳拳有力，腳腳生風。可這連著的四間牢房，就隻關了他一個人。高獄卒在走廊那頭早已呼呼大睡，再大的動靜也催不醒這頭死豬了。

正練在興頭上，穆北辰忽見狹窄的牢窗外遠遠地有一道白光升起。

佛獠？

穆北辰縱身飛撲向牢窗，伸手攥緊兩根鐵柵，雙眼通紅，盯著那道眩目一柱的光亮。隻見那道光束幾近雲霄之時，突然變成球形，在空中轉向，以極速向下衝來，直刺刺對準穆北辰眉間，越來越近，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