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下︶

龍鳳茶樓

龍鳳茶樓經曆一場大戰,滿地狼藉,那皇城司的鄭二不知何時早已逃之夭夭,留下來的親從官與邏卒受“鬼氣”波及,非死即傷。但有大部分卻是直接死在李進忠的手上。此時冥王一聲暴喝,雙手一甩,袍袖卷起一層黑氣,席卷四周。李進忠受到波及,被震倒在地,摔了個七葷八素。好在片刻之後,冥王恢複了正常,踉蹌兩步,飛下茶樓。

張鷹最先反應過來,掙紮著從地上爬起,顧不得渾身骨頭散架,徑向歌女張倩爬去。他用力的搖了一搖張倩,叫著她的名字,後者卻緊閉雙眼,咬緊牙關,隻是微微的眼皮顫動,在張鷹懷裏劇烈的咳嗽兩聲。緊接著又吐出一口鮮血,人也睜開了眼睛,隻叫了一聲“哥”,又昏死過去。

張鷹雖是堂堂漢子,但這時也不免心裏七上八下,直淌眼淚。張倩是她唯一的親人,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忽聽到樓下腳步聲急速響起,當下顧不得許多,奮力抱起張倩,縱身躍下茶樓。

原來鄭二所帶的皇城司親從官已被冥王殺絕,但是喬威和楚佑門走後,喬威便獨自去搬援兵。樓下來人正是留守附近開封府的人馬。喬威見楚佑門已不知去向,又見樓下雲水瑤席地而坐,臉色忽紫忽白,神情痛苦,便用“分筋導氣”的手法,點向了雲水瑤“膻中穴”。

在與冥王的地藏訣決勝的關鍵時刻,冥王雖受重傷逃過死劫,但雲水瑤卻沒那麽好運了,“嚶嚀”一聲,昏死過去。

喬威領著開封府高手上了茶樓,將受傷昏迷的史玉順拿了。又命人看住茶樓四周,低聲吩咐左右道:“事情緊急,將這二人押上囚車。我們再分作四隊,從四門而出,秘密押解到指定地點。無論是誰來提人,都不能放,明白了麽?”

領頭的正是開封府軍巡院的上二指揮,輕聲道:“早已準備妥當。”一揚手,將二人押上一輛鐵皮包裹的囚車,依言四路出城,喬威也喬裝跟隨其中一路。當然在茶樓之中還有些活口,但是他們自是顧不上了。

李進忠伏在一張桌案下裝死,待開封府軍巡院的人走了,茶樓中沒了動靜,這才爬了出來。四下一看,遍地都是人頭死屍,活脫脫是個人間煉獄。他踢了幾具屍體毫無動靜,不由啐了一口,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們這些鳥人都他媽的死絕啦!老子還活著,哈哈哈……”

正笑間,“砰”的一聲,唬的李進忠肝膽俱裂。他下意識的貓身躲藏,一雙驚恐的眼睛左右來回轉動,接著又慢慢的轉過頭向後看去,卻並不見有什麽異常。仔細一看,卻看到一隻鮮紅的血手正抓著桌案的一角,奮命欲爬起身。那一聲響正是不慎抓落茶壺砸在地板上的聲音。

李進忠壯著膽子上前一看,那隻血手的主人——老和尚大癡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大癡和尚見是他來,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念道:“回……頭……是岸……”

李進忠一腳踢在了他的腦袋上,咬著牙罵道:“回你娘的頭……”

喬威押著一隊囚車從北門出,行了約莫二十裏,遠遠見到了前方一處道觀,便策馬奔了上去,立即前去叩門。那道觀大門打開之後,出來一位道童,喬威自腰間取出一塊木牌亮了出來,道童忽然明白了什麽,立即迎著他們進去。

喬威跟在道童身後,急忙說道:“國師已經吩咐,史教主蒙此冤屈,我們不可不顧。因此決不能讓他落在別人手中。”

那道童道:“喬大人放心,這裏十分隱蔽。國師已吩咐過了,史教主雖然是祆教教主,但他的為人我們也十分敬佩。”

這時道觀正殿中又出來一位老道,迎向了眾人。喬威道:“史教主受了傷,還請道長看看。”那老道長一聽,立即命人打開囚車。囚車中除了史玉順一人外,還有一位黃發少女。那少女皮膚泛紅,呼吸急促,看樣子是內息散亂、走火入魔之兆。

老道皺眉道:“怎麽還有一女子?”

喬威道:“這女子是與史教主相識,其餘晚輩便不知了。”

也不等二人移下囚車,老道已伸手搭著雲水瑤的右手腕,眉頭深鎖,尋思良久。又去把問史玉順的脈象,沉默不語,連連搖頭。

喬威忙問道:“有什麽情況,道長但說無妨。”

老道沉吟一聲:“史教主受了內傷,但是暫無性命之礙,調理個幾天即可痊愈。可這女子經脈錯亂,而且之前大概又中了奇毒,隻怕也就這幾日了。”

喬威說道:“這事怪我。當時我見她盤坐地上,臉色忽紅忽紫,一息七變。這與修煉武當內功‘北鬥星芒’時十分相似,但是在這七變之後,忽然又臉色慘白,顯然已走火入魔。我不得已點向她的‘膻中穴’,散去她的內炁。”

老道說道:“先別說了,楚雋言這小子怎麽不來?”

喬威道:“楚大人與我們失了聯係,但他武功高強,天下之間沒有幾人是他的對手,應當無礙。”

老道冷哼道:“我天心教第一高手自然不差,但論天下之大,比他厲害的人比比皆是。國師與長劍陸離自是不用說了,少林的弘慧,西海的武朝勝,都能與他爭一日之長短。”

正說之間,大門砰然作響,一位道童慌慌張張來報:“門外,好多……好多官兵……”

老道士道:“別慌,先將史教主轉移。”

喬威凜然心驚,暗道:“來得好快,這官兵不是永興軍路,便是皇城司了。”

“砰”的一聲,兩扇大門碎裂震飛,數位站在前方的道士攔截不住,紛紛向兩側倒去,喬威不退反進,當即迎了上去,手掌心接著木門轉了一圈,卸去衝擊力。

“當”的一聲,兩扇大門重重落地。

門外卻是一人連連鼓掌道:“喬大人真是好身手。”

喬威抬眼一看,卻是鄭二。要是鄭二倒也沒什麽,想來能當上提舉皇城司的都不是什麽高手,但是他身後七人,卻大有來頭。喬威雖在左街道錄,與禁城內的人沒有接觸,但是隻有禁城大慶殿中的七虎卻是無人不識。

當下喬威拱手道:“鄭提舉,皇城司雖屬聖上親軍,但是國法所治,無分貴賤,理之所在,不論親疏。別說開封府最重法理,即便是道錄院聖上亦恩寵有加。你這般帶人闖門,橫行無忌,是置國法不顧,置聖上的臉麵不顧!”

鄭二冷笑道:“道錄院的人果然不同凡響,無怪憑著一張巧嘴妖言惑眾,蠱惑聖心。說起話來,你倒是句句不離聖上國法。可是你可知道,皇城司正是憑聖命辦事,祆教逆案乃是第一大案,聖諭所批捉拿史逆不得有誤,若有阻攔者,格殺勿論。若論揣摩聖意,楚道錄應該是比我這個老粗厲害,他不會不知吧?”

喬威冷笑道:“鄭提舉,此案是開封府與道錄院共同承辦。除非有樞密院、開封府的文書,抑或是鄭提舉有聖旨在身,否則空口無憑。僅憑提舉大人一聲‘聖諭’,便想提走開封府重犯,喬某無法從命。”

趙七閃了出來,大怒道:“好個狗東西,也不睜大狗眼看看,我們哥七個是殿前第一班,就憑你也敢阻攔我們!”

趙大說道:“眾位,我等奉聖命行事,實不想妄開殺戒。”

鄭二卻不著急,攔著這二人,一邊踱著步,一邊目光始終盯著喬威,發出一串瘮人的笑聲:“嗬嗬嗬……喬大人,你也許是錚錚鐵漢,但是他們呢?”

喬威心底一怔,暗道:“是了。我倒可以抗命不遵,但是連累這群道士無辜受了牽連,我怎麽跟國師交代呢?”

正在尋思間,鄭二已靠上前來,笑臉相迎。他一手伸入了衣袖,忽地勃然變色,出手間一柄白森森的匕首已插入了喬威下腹。喬威陡然吃痛,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死死地按住鄭二肩頭,輕喝道:“你!”

鄭二悄聲說道:“別動——你若動一下,我便殺一個道士。你若喊一聲,我再殺一個。你可不想天心教滿門盡滅吧?”

鄭二瘋狂大笑,抽出了刀子。那老道士怒吼一聲,便要上前:“你們做什麽?”

喬威卻伸手攔下老道士,咬著牙忍痛道:“道長,我沒事。千萬別衝動。煩你告訴國……大人,喬威壞了他的事了。”

鄭二冷冷發笑,一刀子一刀子地插入喬威的身體,喬威渾身浴血,一個個窟窿潸潸地向外冒著鮮血。他卻不曾動一下,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鄭二。

實則雲水瑤早已醒轉,隻是苦於渾身無力,這才沒有挺身而出。但她知覺異常敏銳,即使不曾睜開眼睛,也能完完全全看清喬威所受之苦。

鄭二最後一刀紮入了他的心髒,而後轉身從袖子中取出了白娟,擦去了濺滿身上和手上的鮮血,冷冷的說了一句:“帶走。”

忽然,門外傳來冷冷一聲,道:“鄭提舉,這便想走了麽?”

雲水瑤心中一凜:“這個聲音是楚雋言!”心中一急,竟自昏厥了。

雲水瑤幽幽醒轉時,是在一間客房內,微弱的燈光顯示似乎已到了夜晚。她看見自己躺在了唐堂的懷裏,不由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慘白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笑容:“唐堂,是你嗎?”

唐堂卻是冷著臉說道:“是我。如果不是我,這會兒你已經死了。”

雲水瑤道:“你生我氣了麽?”

唐堂道:“當然生你氣了。你既已答應了我,為什麽要偷偷溜走?”

雲水瑤道:“笑話?我為什麽不能走,我又不是你什麽人。”

唐堂有些得意地冷笑:“你肯定是在想,你肯做唐夫人,但絕不會是唐四夫人,而是唐三夫人。”

雲水瑤一怔,暗道:“他怎麽會知道我在想什麽?”

唐堂又歎了一口氣繼續道:“我知道,在你心中我是永遠比不上我哥了。”

雲水瑤道:“你也不要胡思亂想,也許還有一絲希望呢?”

唐堂道:“你不用安慰我。為了得到你,我什麽都做的出來。”

雲水瑤黯然神傷道:“勉強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唐堂道:“你學了唐門絕技竹葉鏢,你就是唐門的人,在你昏迷這三天的時間裏,你早已經是我的人了。”

雲水瑤看著唐堂得意的神色,知道他不是在說假話,不由臉色一紅,急問道:“你說什麽‘我是你的人了’,我怎麽便是你的了?”

唐堂道:“這三天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我都看過了。你吐出的血汙便是由我清理的。你既然被我看光了,自然便是我的了。自古女子名節最重要,一女不侍二夫,除了我,現在誰還肯要你?”

雲水瑤臉色通紅,心裏暗道:“看光便看光了,難道我有什麽損失不成?什麽名節,什麽三從四德,跟我又有何相幹?”

唐堂見他半晌不說話,神情關切道:“你不僅受了傷,在唐門時也中了‘紅蓮業火’之毒,大概隻有幾天的性命了,不過我會不惜一切代價治好你的。”

雲水瑤點了點頭,道:“我們這是在哪兒?”忽然房外傳來一陣人喊馬嘶,好像人數不少。

唐堂將她輕輕地平放在**,輕聲說道:“我們得收拾著走人了。”他走到了窗旁,輕輕推開一扇,院外燈火通明,數十人魚貫而入,恰巧也在這家“大風客棧”落腳。

雲水瑤道:“對了,我不是在天心道觀麽?”

唐堂一邊收拾著行囊,一邊說道:“那已是三天前的事了。”

雲水瑤道:“我記得楚雋言好像來了,後麵的事我便記不清了。”

唐堂由衷讚道:“楚雋言倒是個真漢子!”

雲水瑤道:“怎麽了,快跟我說說?”

唐堂道:“你若想聽倒也方便,隻需叫我一聲愛郎,我便說與你聽。”

雲水瑤氣得笑道:“你個壞蛋無賴,你若不說,我親自去問他就是了。”

唐堂搖頭道:“隻怕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雲水瑤問:“怎麽見不著他了?”

唐堂說:“他現已被大慶七虎押解進京。即使不被滿門抄斬,也不免人頭落地。”

“啊……”雲水瑤聽罷一聲驚呼,催促他快說下去,接著唐堂便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說了。

唐堂道:“楚雋言來時,月光照亮了他慘白的臉,我想當時他一定已經受了傷。大慶七虎攔在了他麵前,他卻連看也不看七人一眼,隻是說:‘留下鄭二的狗頭,你們可以走了。’”

雲水瑤道:“喬威是左街道錄的人,便是他的手下。沒想到,他也是這般重情重義。”

唐堂點頭讚同道:“這倒是。當時,那個叫趙大的冷冷回他道:‘楚道錄,你這話趙某可不愛聽。’你猜楚雋言怎麽說?”

“他怎麽說?”雲水瑤好奇問道。

唐堂答道:“那楚雋言說:‘愛不愛聽是諸位的事,但是楚某就是說了,你們不愛聽還是得聽,而且還得仔細聽。楚某再說一遍,你們可以走,但是必須留下他的狗命。’”

唐堂頓了一頓,索性坐下來倒了一杯水,雲水瑤躺在**,急得便要坐起來,催促道:“然後呢?我猜那大慶七虎定是嘴都氣歪了。”

唐堂道:“姑奶奶,你別起來,我快說就是啦。當時趙二便搶上前道:‘他可是提舉皇城司,皇上最信任的心腹,你這是要造反麽?’楚雋言連連冷笑:‘哼,楚某自然不敢造反,諸位不必亂扣罪名。楚某若要反,諸位還能走的了嗎?’那七虎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趙五、趙六、趙七早已按耐不住,三人幾乎同時伸手,向楚雋言拿了過來。”

“啊!”雲水瑤一聲驚呼,“楚雋言以寡敵眾,定要吃虧了。”

唐堂搖了搖頭,接著道:“近戰上的拳腳功夫,楚雋言的七絕纏絲手絕對是眾家擒拿之首!不過趙氏兄弟這七人倒也非浪得虛名,與他激鬥數十合,不僅沒有捉襟見肘,還隱隱占有上風。倒也是鄭二該死,那鄭二一旁冷笑道:‘楚道錄,你再不住手,這些牛鼻子的命就到頭了!’要知道這時候楚雋言正應接不暇,他一眼瞥見鄭二扭斷了一個道童的脖子,又抓著老道士提了過來。楚雋言當即以掌風擊退七虎,一手將鄭二擒了過來。”

雲水瑤興奮地咳嗽兩聲,唐堂不由得停了下來,焦急地望著她。

雲水瑤道:“沒關係,你繼續說就是了,咳咳……”

唐堂知她聽得興起,不好再吊她胃口,當即說道:“當時我躲在院外看的真切,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武功如此之高,竟可以隔空拿人。那鄭二不由臉色大變,眼見他舉起手掌,喝罵道:‘楚雋言,你想幹什麽,你這是要滅九族的!’隻聽楚雋言冷哼一聲:'我先滅了你。'就這樣趙大等七人無不大駭,眼睜睜地見楚雋言一掌拍死了皇城司的提舉,真是大快人心。”

雲水瑤道:“依此看來,以楚雋言的武功,若要抗命拒捕,趙氏兄弟也未必攔得住。”

唐堂長歎道:“是啊。不過他殺了鄭二之後,又交代那老道士照顧喬威的家人,便向趙氏兄弟投降了,真是令人不爽。”

雲水瑤聽後頗覺感慨,對楚雋言早已由當初的不屑變成了由衷的敬佩。隻是不知那個史教主後來怎麽樣了。在她與冥王爭鬥時,她隱約感覺到那個楚佑門與謝護法因為什麽事發生了爭鬥,後來二人便已離去,不知又是什麽結果?

華州大風客棧,到了夜半三更,人馬早已靜了下來。唐堂眼看時辰差不多了,便抱起雲水瑤出了房門,徑穿大院。左右掃視,確定無人之後,便從懷中掏出一瓶藥粉,盡是傾入井中。

雲水瑤道:“你是要下毒害他們麽?”

唐堂道:“隻是瀉藥罷了。若被這些人追上,隻怕你性命難保。”

雲水瑤奇怪道:“他們是什麽人?”

唐堂道:“我不知道。但是武當派弟子中,最厲害的當屬雲萬程了。”

雲水瑤道:“那是我哥哥。”

唐堂奇道:“便是曾經欺負你的哥哥麽?”

雲水瑤抿著嘴不說話,半晌才道:“我真羨慕你有個好哥哥。”

唐堂不樂道:“他是他,我是我,你隻能喜歡我。”

雲水瑤笑道:“小孩子氣,這樣也吃醋麽?若是我哥哥,我便怎麽性命難保啦?”

唐堂道:“有時候兄弟姊妹之間,未必就不會有殺心。這世道,老大老二為了爭財產而反目成仇的比比皆是。”

雲水瑤黯然道:“話雖如此,不過我也不必高看自己,妙絕山莊有我沒我都一樣。”

唐堂道:“不一樣。有我在,誰都不能欺負你。有我在,你便是未來妙絕山莊的主人,傲淩中州武林的天後。”

雲水瑤道:“這個夢想太遙遠了。”正說之間二人急速繞過了門口,避開了守夜巡邏的店小二。

到了街道之外,唐堂道:“除了武當派、錙銖門,少林派也在追殺你。”

雲水瑤駭然道:“我才昏迷三天,怎麽所有人都要殺我?”

唐堂道:“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第二天清晨,二人早早出城,徑往嶽州城而去。他將雲水瑤重新安頓在一個隱蔽的小村莊內,一切停當之後,柔聲道:“你好好在這裏養傷,等我回來。”

雲水瑤叫道:“你要去哪兒?”

唐堂目光溫柔,握住了她柔細的青蔥玉手,道:“別害怕。你之前已中了奇毒,之後又受了極重的內傷,隻有百草門的聖藥‘肉靈芝’,具有肉白骨活死人的功效。”

雲水瑤感動的說不出話,隻關切地吩咐了一句道:“千萬小心。”

唐堂點了點頭,一笑出門。

雲水瑤思前想後,不敢置信這三天知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想著想著,便昏昏沉沉的入睡。

到了夜晚時分,院門忽然開了。雲水瑤被院外開門聲吵醒,隻想著唐堂這麽快便回來了?心中一喜,又紅著臉,暗道:“我這是高興什麽呀?”

下了床,開門迎去。隻見院外來人並不是唐堂,而是鐵昆侖帶著一隊官兵,將整個院子團團圍住。

鐵昆侖連連冷笑道:“妖女,你果然在此!你勾結祆教妖孽,殘害我中州豪傑,認不認罪?”

雲水瑤搖了搖頭道:“你說什麽,我不明白……”

李進忠厲聲道:“就是你殺害天界寺大癡和尚,趁衛真人不備之際,將他打死,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你還不承認。”

雲水瑤急道:“我沒有……他們的死我根本不知情……當時衛真人受了內傷,盤地調息,後來我走火入魔,便不省人事了……”

李進忠連連冷笑道:“走火入魔也好,刻意殺害也罷,總之他們二人是死了,而你與史玉順二人雙雙潛逃,這便是事實。你與史玉順曾經有過數次秘密接觸,關係非同一般,這也是事實。”

雲水瑤奮力爭辯道:“即便是事實,你也不能認定是我殺的人。”

鐵昆侖朗聲道:“人證已然有了,但是長安分壇血案,物證也在,你可不能狡辯了吧!”

雲水瑤咳嗽兩聲,問道:“什麽物證……”

鐵昆侖拿出了包袱,陰沉沉地說道:“妙絕山莊的三小姐竟然曾是女冠,一直刻意隱瞞著身份,後又與史玉順於長安私會,最終被你未婚夫婿撞破奸情,你二人這便將他殺死!”

雲水瑤道:“什麽我未婚夫婿?”

鐵昆侖道:“自然是你曾經裁襟指腹的夫婿,唐正曾經當著四大毒幫的麵承認此事,此事也早已傳遍江湖,你不會想否認吧?”

雲水瑤駭然一驚,趔趄兩步,失神念道:“你是說……唐大哥……唐大哥他,死了……”她腦中一片空白,眼眶一濕,便就落下淚來。

李進忠冷喝道:“妖女,你少惺惺作態了!”

雲水瑤宛若未聞,身體跌跌撞撞,倒在了一旁。她憶起了以前的事,以前的人。就因為她有著西域人的血統,她一直不被兄弟姊妹所接受。如今,她浪跡江湖,也被這個江湖拋棄了麽?

“她是紅毛鬼的孩子!她也是個黃毛鬼!”

“是她打碎了娘親的夜明珠……”

“是她害死了我們的弟弟……”

“是她燒毀了父親的書房……”

“是她殺了人,她是妖女……”

她的耳畔縈繞著這些話,任她如何捂緊耳朵都不濟事,她隻想好好活著,帶著她弟弟那份希望一直活下去,可是誰來救救她?

在她倒地之間,李進忠的劍已然刺了過來,然而那劍卻在中途生生止住。

一個人影出現在他們之間,卻是史玉順那隻修長的手握住了寶劍!

李進忠臉色一變,怔然之後冷冷大笑道:“史玉順,你果然出現了!”

鐵昆侖大聲道:“看來,真相已經大白了!”

史玉順憤怒道:“史某曾讀中州經書,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孔聖人困於陳蔡時,顏回乞食而回,因煤炱落入粥中,棄食不祥,便攫而食之。孔子不知真相,卻怪顏回獨自偷食,經過顏回解釋之後,這才真相大白。可見,親眼所見也不足信,更何況是道聽途說之事?”

李進忠冷笑道:“你是說,你們是冤枉的了?”

史玉順運勁一彈寶劍,將他震退三步,昂首回道:“無論如何,史某與雲妹子清清白白。諸位既然認定史某是惡魔、是妖孽,所有一切都衝史某來便是。但是我與雲姑娘萍水之交,她根本不知道史某的真實身份,何必非要往她身上潑髒水?”

李進忠定了定腳步,大怒道:“你們這對狗男女,既已知道廉恥,如今還想逍遙法外麽?”又是上前一步,身後十數名官兵也跟著逼進前來。

“慢著!”院外突然傳來一聲喝斥,來人輕功極妙,原本隻是燈火之下一點極弱的影子,突然間便從地上竄出來一般,仔細一看,卻是渾身浴血的唐堂。他迎上前扶著雲水瑤,仔細察看她的傷勢。

同時門外也闖進十二三人,為首那人指著唐堂道:“好小子,你強闖我百草門,奪走本門至寶‘肉靈芝’,還想一走了之麽!”

唐堂大聲笑道:“哼哼,這等至寶在貴門日夜供奉,不過是一件死物,我取之用以活人性命,正是發揮它的用處,有何不對?”

那人舉刀指向他道:“強詞奪理,我看你是死不認罪了!”

史玉順攔在他身前道:“小兄弟,這些人冥頑不靈,多說無益,雲妹子傷重垂危,你且先帶她離開。”

鐵昆侖冷哼道:“史教主若想這麽走了,隻怕沒那麽容易吧!”

史玉順道:“諸位盡可以試一試。”

鐵昆侖與百草門諸眾大喝一聲,一齊圍了過來,史玉順掌風一拂,將唐、雲二人送上了屋頂,同時纏住了眾人。

唐堂抱著雲水瑤展開輕功絕技,盡力狂奔,隱入茫茫夜色之中。直至東方發白,他體力不支,這才尋了一處林下歇息。

雲水瑤昏昏沉沉睜開眼睛,見是他在身旁,不由痛哭出聲。

唐堂安慰道:“這天下已經沒有我們容身之地了,但是他們若要你的性命,卻也絕難辦到。因為,我絕不會讓你有事的!”

雲水瑤摸著他身上的血汙,抬首望著他道:“你身上的血……”

唐堂道:“是那張鷹的。”

雲水瑤擔憂道:“你怎麽會與他纏上?”

唐堂輕笑道:“他纏上百草門的杜藥王,非要用這‘肉靈芝’救他妹妹,那姓杜的自然不肯。好在我輕功不錯,趁著二人糾纏時,坐得漁翁之利。”

雲水瑤道:“那張姑娘也是個好人,在龍鳳茶樓之時還教我如何以內斂術隱藏自己的聲息,不曾想她被冥王所傷,這‘肉靈芝’我應當給她才是。”

唐堂道:“那倒不必。姓杜的不肯以‘肉靈芝’救她性命,固然也是小氣,更主要的原因是他說可以用千年人參代替,再輔以養氣益血的藥方便可行了。再者,天下間需要用這‘肉靈芝’救命的人何止千萬,你能享用它便是你的造化,哪裏管得了別人?”

雲水瑤點了點頭,便不再堅持,將唐堂熬製的湯水喝了。這肉靈芝本是百草門至寶,據說也與“獸俑”之力有關,每百年才能長出小小一顆,她服下之後,不到一刻鍾,丹田處便已漸漸生溫,微一運功,竟然氣海漸盈,渾身也有了力氣。

唐堂柔情無限,關切地望著她道:“你怎麽樣?感覺好些了麽?”

雲水瑤望著他,點了點頭:“唐堂,我已經想通了,這江湖並不是我的去處,不如我們尋一處桃源秘境,遠離是非,再也不過問江湖中事,你說可好?”

唐堂怔了一怔道:“隻要你肯,我自然願意。”

雲水瑤卻似看出了他的遲疑,問道:“唐堂,你說唐大哥……唐大哥真的不在了嗎?”

唐堂長歎道:“據聞,他敗在冥王之下,最終以‘夜花’之力憤然自爆。我知道,他原是想與敵人同歸於盡,隻不過冥王無恙,他卻落得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雲水瑤長歎一口氣,默然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