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高見沒有,低見倒還有一些

周序換了件衣服,隨便擦了一把,就匆匆來到前廳,齊王妃早已離去,他給李璟施了一禮,說道:“適蒙王爺呼喚,不知有何使令?”

李璟請他坐了,讓了茶,這才慢慢開口說道:“也沒什麽要事,隻是想知道先生近來都在忙什麽大事呢?”

周序宛若沒有聽到李璟的問話,端著茶盞一連啜了好幾口,舐唇咂舌,嗒嗒有聲,好不容易才戀戀不舍地放下,仿佛這一別今生不複相見,大讚道:“要是老周記得不錯,這定然就是洞庭東山碧螺峰的新血茶,嫩綠隱翠、清香幽雅,好茶、好茶!”

李璟也不計較,微笑道:“先生耳朵不好使,可嘴巴功夫還在,不錯,這茶正是產自東山碧螺峰,要是先生喜歡,便去庫房支去十斤八斤亦是無妨。”

周序謝道:“如此小的便愧領了。主子方才似乎在問我最近都做了些什麽,說來慚愧得很,老周說起來不過是一蠢俗之人,隻知日逐酒肆、沽甕春頭,王爺給我的賞賜,差不多都花銷在了那些**嬌娃身上。就算王爺寬仁,不與我計較,但府裏的小姐丫環們,嫌老周是個隻會惹禍遭非的,在背後說些沒氣力的閑話,或是潑潑髒水什麽的,也是老大無趣。主子倘若有些什麽小小的難處,周某倒還有些陰微鄙賤的見識,王爺聽也罷,不聽也罷,隻求依舊賞在下一碗飯吃,也就罷了。”

李璟聽他說的頗為直接,暗中想道:“老小子倒還明白!”周序見他朝自己微睨了一眼,嘴角露出淺淺微笑,已知他心中所思。他盡管放縱,倒還不是當真蠢俗異常,知道坐在麵前這人的份量,因此也不拆穿他,隻嘿嘿幹笑兩聲便罷。

李璟點點頭,說道:“先生既如此說了,小王眼下還真有一樁心事想要勞煩大駕。”於是就把從九華山到金陵這一路上以及李景逷來訪等情由一一說了,倒也沒有隱瞞。周序聽著,並不插嘴,哦哦聲不絕,臉上表情陰晴不定,難以捉摸。將將講完,下人便來報,鍾辰回來了,李璟正在等他,聞言趕忙叫進。

鍾辰進來後,斜眼瞥見周序亦在座,便把才張開的嘴巴又給合上了。李璟明白他的意思,說道:“我既把周先生看作自家人,就要坦誠相對,今後與我怎麽說,也要與先生怎麽說,不可有半分隱瞞。”

周序聽罷,那張麵目枯寂的臉上微有些動容,鄭重地謝了,鍾辰從未見過他如此莊容正顏,簡直有些愕然了,接著向李璟稟道:“小的奉了主公之命,護送五皇子回府。一路上,奴才不動聲色,暗中查看,也許是那些人得到了消息,並未見到一個可疑之人。到五皇子府中後,便即找了個機會,偷偷溜進那兩個下人的房間,果然與我們路上的那個人死狀一模一樣,定是同一夥人下的毒,這是確然無疑的!”

周序突然問道:“鍾侍衛,你當真是偷偷地溜進那兩個家人的房間嗎?”

鍾辰低頭想了一想,說道:“那倒也不是,我與五皇子辭行後,佯裝作不識得道路,兜了一圈,看到有間房前有人進進出出的,就過去看了一眼,果然便是,還好沒人認出我來。”

周序點點頭,又道:“城外那間小酒館應該還在,可能容我前去查看一番?”

鍾辰道:“哪裏還有什麽酒館,早被我連人帶房燒成灰了!”

周序一聽,歎息道:“可惜、可惜!隻是既然離城不遠,怎地連一點兒消息都沒有聽說?”

李璟、鍾辰均沒有想到這一點,互相看了一眼,神色惶然,鍾辰恨恨地道:“巡城營這班老爺兵,確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

李璟問周序道:“先生可是有什麽高見嗎?”

周序笑道:“高見沒有,低見倒還有一些。”

李璟喜道:“願聞其詳,可是三弟下的手嗎?”

周序點點頭,說道:“不錯!四爺隻會跑馬拉弓,最是涯岸自高的,斷沒有爭位之心;二爺雖有此意,但隻會一味地在聖上麵前邀寵,要他去屠戮手足,倒似是做不出來。剩下的隻有三爺景遂!手下能人眾多,日無虛席,還在不斷地結交朝廷大臣,若他沒有想法,交往這麽多大臣做什麽?”

李璟原以為他會有其他奇思妙想,誰知道和自己猜想的並無二致,不禁微感失望,說道:“景遂是我親弟,我總是不相信他會如此心狠手辣,再說,他又為何對幼弟也下此毒手?”

周序說道:“有心算計無心人,這是千古不易之理。王爺雖是無心,卻是位於元子之尊,他但有一絲想法,便先要搬除你這座大山!景逷嘛……雖是個無用之人,但誰要他與王爺從小交好,剪除了他,便是斷了主公一臂,日後行起事來,自然就方便了許多。”

鍾辰頻頻點頭道:“周師傅說得在理,那咱們今後該當如何?”

周序說道:“三爺為人清剛峭拔,頗肖乃父,一計不成,定然又生一計。俗話說得好,容情不動手,動手不容情,假若我們隻是退讓,豈不正好遂了他的心願?”

李璟一聽便十分不快。他從小時起就飽讀詩書,要是叫他吟詩作對,甚或是琴棋書畫、醫卜星相,可以張口就來,毫不猶豫,可要是詭謀毒計、暗箭傷人之類的,光聽著就隻覺得字字誅心、言言逆耳,更別提對付的是自己一奶同胞的親弟弟了,猶豫良久,還是說道:“難道除此之外,別無良策了嗎?”

周序無奈,隻得道:“既是上策不行,那我便想些下策下下策來了……唉呀,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