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如就將她收入後宮,讓她一生一世地侍候皇上
寄生草是個女子,深夜在柳蔭濃翳中與一個王子嬉笑呢喃,自覺不雅,被人一喝,更是羞不可抑,李景達將她拉到身後,厲聲道:“燕王在此,是誰吃了豹子膽,要本王滾出來的!”
河岸上那幾個宮中的侍衛,用風燈在他臉上一晃,認出果真是李景達,胸前衣襟上還有團未幹的水漬,一個個直嚇得魂膽俱消,伏地請罪,怪隻怪爹娘給的眼睛太也好使,要是看不清也就罷了,如今卻是怎麽都說不清楚了。
李景達道:“這是新來的宮女,出來玩耍,一時走迷了道,你們這就好好地送她回去,膽子大的,不妨四處去說,但有一字半句傳到本王的耳朵裏,個個都有重賞!”
這些人在宮中事情做老了的,怎麽會聽不出來李景達話中的意思,連稱不敢,從地上爬了起來,簇擁著寄生草向著寶華殿而去。回去之後,燒香的燒香,許願的許願,都像是在嘴上加了一把大鎖,果然密不透風,一個字都不敢往外說。
李璟這些天來過得並不舒坦,李建勳死了,韓熙載走了,常夢錫早就在池州做了一個判官,幾次上請安折子來,極言池州的風物好,盡管地狹人稀,但好在每天都可聽到遠寺鍾敲、沿村雞唱,倒還逍遙自在。字裏行間,仍是不忘了勸李璟要“親君子、遠小人”,李璟一笑,將他的折子丟在一邊,再在上麵重重地壓上幾本,想像中已把常夢錫那張杞國憂天的臉壓在了下麵,嘴角浮起一絲笑意。
他並不討厭常夢錫這個人,相反的,因為他時常直言勸諫,倒是規正了自己不少的蹶失。但自從上次伐閩之戰後,他對政事已然是意味索然,越發覺得坐朝理政這事兒無趣至極,對自己來說更是一件極沉重的負擔,便慢慢地將朝裏朝外一應大事交給了皇太弟李景遂和馮延巳、陳覺一幹人自行處置,自己也樂得自在。
“孟慶祥!茶呢?”李璟見桌案上的茶冷得就好像窗外的天氣一樣,不耐煩地叫道。
孟慶祥聞言快步走了進來,他的腿腳近來有些不好,興許是年青的時候跪得多了,現在每逢玉露泠泠的時節,雙膝就要隱隱作痛一陣,因此雖是快步,可也磨蹭了好一陣子,邊走邊說道:“伺候的人都到哪裏躲懶去了,真該拿大板子打一頓,再攆出宮去!”
李璟見他說了,倒也不好再發作,隻問道:“朕記得今日該當寄生草當值,她斷沒有忘了的道理,必然有她的緣故。”
孟慶祥陪笑道:“皇上對小草姑娘還真是體貼呀,奴才們都說這是姑娘上輩子修來的福呢!”
李璟道:“你是首領太監,有空也得好好地管管底下人那張嘴,也難怪朕會對她略好些,朕喝的茶,總是八分熱,剛剛好,也隻有寄生草沏得最好,其他的人,粗笨得很,竟沒有一個是機靈的!”
孟慶祥心知哪裏是其他人不夠機靈,隻是皇上的心偏向了一邊,才讓他們都變成了蠢笨不堪,他想了一想,說道:“皇上,奴才有些心底的話,不吐不快,萬歲要是覺得不中聽,那我便是打死也不說。”
李璟微笑道:“原來你還知道不吐不快,那就說吧,朕要是當真惱你,你就是生了一千顆腦袋也不夠朕砍的!”
孟慶祥說道:“正是如此。皇上,老奴這些天總是在想,萬歲爺要是嫌棄寄生草是叛匪家中的人,那就當我從來沒說過這些話。可要是並不嫌棄,不如就將她收入後宮,讓她一生一世地侍候皇上,她自是千情百願,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李璟一聽這話,臉上就仿佛春風拂過一般,吹開了眉間的心結,但再低頭一思忖,終於還是搖了搖頭,說道:“寄生草看似弱質纖纖,實則性子直拗得緊,若不是她自己心甘情願,就算勉強從了朕,多半也是終日鬱鬱寡歡,朕見了,也歡喜不起來。再說,朕既已答應了她,君無戲言,怎能就此食言?罷了,此事休得再提。”
孟慶祥細想皇上的話,暗自點頭,假如當真把寄生草強納為妃,萬歲就是整天看她的臉色,也是吃不下飯。正思想間,就聽李璟又道:“都過了許久了,怎麽還不見她來伺候?”急忙道:“這都是奴才的不是,忘了告訴皇上,寄生草姑娘生病了,下不了地,奴才已叫了別人來服侍聖上。”
李璟一聽便急道:“怎地又病了?太醫來瞧過了沒?”
孟慶祥說道:“聖上放心,這回不是瓷盤子給跪的,近來天氣轉冷,到了晚間,更加像水一樣的涼。寄生草姑娘不知何故,想是一時貪玩的緣故,跑到了園子裏去,回來躺了一夜,第二天就迷迷糊糊地發起燒來,這會兒已叫太醫看過了,說是不礙事,正躺著呢。”
李璟坐不住,站了起來說道:“你自是不知何故,我卻是知道,走,陪朕瞧瞧她去。”
兩人出了殿,來到寄生草住的廂房內,剛一進門,就隻覺得一股熱氣蒸騰,撲麵而來,寄生草斜躺在**,粉頰酡紅,沒精打采,宛如是喝醉了酒一般,一見李璟進來,強撐著要起來行禮,被李璟趕上一把按倒在**。她病了一天一夜,此時周身酸軟,一旦下了地,還能不能自己爬回**來並無把握,隻能順從地躺下,說道:“皇上是萬金之體,比金玉還要貴重的,無緣無故地來到我這醃髒之地來做什麽?”
李璟就在床沿坐了下來,說道:“什麽萬金之體,那都是說給那些愚夫愚婦聽的。”說著抬頭張望了一眼,這間屋宇雖小,可也修整無塵,竹台竹椅,牆上的繡花掛屏,悉皆小巧別致,軒窗下一張香幾,幾上放一個古銅獸爐,若不是主人正在病中,聞不得煙火氣,便可點上一爐上好的檀香,看著鼎蓋的獸頭口吐出一縷縷青煙,氤氳流轉、飄忽如雲,聞之神宇爽然,萬慮俱消。
李璟讚道:“朕的寢殿之中,處處金鑲玉嵌、雕梁畫棟,呆得久了,便覺得眼花,倒不如這裏靜潔雅素,很有一些清嚴氣象呢!”
寄生草聽他誇讚自己的陋居,雖在病中,卻也不禁莞爾,臉上更加紅了,說道:“皇上近來不知是怎麽了,盡拿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取笑,難道萬歲的寶華殿,竟還不及我這一間小小的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