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知太後近來念的是什麽經
王太後看見宋齊丘,果然很是高興。當年李昪從徐溫的義子變成後來的南唐開國皇帝,宋齊丘就是他的主要幫手之一,太後自然也與他甚是熟稔。隻是今日一見舊臣,不由得又想起了先帝,悲從中來,掉了幾滴眼淚。
宋齊丘陪她感傷了一番,勸慰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地止住了悲傷,說了好些過往的事情,便講到了眼下的狀況,太後溫言道:“宋司徒勞苦功高,如今正可頤養天年了。”
宋齊丘說道:“我倒是想歸老林泉,做一個閑雲野鶴樣的人,隻恐怕沒有太後這麽好的福氣。當今多事之秋,閩戰不利,老夫一時不察,用錯了人,至今思之,真是覺得愧對聖上啊!”
太後勸道:“司徒休要如此,造因得果,雖有人為,也是上天暗中安排定的,也許天意本朝就要安守本份,那是半點也勉強不來的。”
宋齊丘點頭道:“太後說的是,可有些人,向來與老臣為敵,不以國事為念,聽說我軍戰敗,非但不痛心疾首,反而在暗地裏額手相慶呢!”
太後不悅道:“噢,竟有此事?”
宋齊丘道:“太後為人光明,是以不明白人世間的卑鄙伎倆。老臣還聽說,近來有人頻頻上書,意欲將老臣等人一網打盡呢!一旦聖上被奸人所蔽,難免偏聽,到那時,齊丘再想見太後慈麵,恐怕也已很難的了!”說著,撩起袍袖抹了抹一雙老眼。
太後道:“這隻能怪陳覺、延魯他們一味爭功,互不救援,加之輕敵大意,司徒也無須過於自責,皇帝公允,必不至怪你。”
宋齊丘道:“太後說的是,隻是陳覺他們都是老夫的門生故舊,倘若置之不理,任憑奸人構陷,一來國士難得,二來天下人隻道老夫無情無義、見死不救,今後就再無人肯替老夫出力了。”
太後沉默了半晌,才緩緩說道:“皇帝登基已有多年,每日宵衣旰食,勤於政事,萬民稱頌,老身很是欣慰,也就樂得種種花、養養鳥,怡然自樂,早就不再過問政事了。再說皇帝聰明睿智,不再需要老身輔佐,就算我想幫你,隻怕也是有心無力了。”
宋齊丘說道:“太後教訓得是,是齊丘糊塗了,不知太後近來念的是什麽經?”
太後還未答話,她身邊的貼身侍女修竹搶先答道:“太後心誠的很,每天早中晚都要各念一遍《無量壽經》,一遍《金剛經》呢!”
太後笑罵道:“就你多嘴!”轉頭對宋齊丘道:“讀經能靜心,你我都已老邁,有一些東西該放下了,不如讀讀佛經、敲敲木魚,還能想明白不少事呢!”
宋齊丘聽太後說他“老邁”,心中便有一些不以為然,笑道:“太後說得是,老臣近來也在吃齋念佛,不過對經中精微奧妙之言總也參悟不透,太後妙悟禪理,又是菩薩轉世,定能為老臣開解一二。”
太後聽他講到佛經,來了興趣,將身子往前探了一探,問道:“哦,你讀的是什麽經?”
宋齊丘道:“太後請看。”說著,將帶來的那個檀木鏤雕的匣子交給了修竹,修竹伸手接過,頓覺雙手往下一沉,雖說是一卷佛經,卻也有些份量,連忙輕手輕腳地放在桌上,待打開匣蓋,又掀起包裹在其上的一層雲花緞,就隻覺一陣眼花繚亂,裏麵裝的原來是一本用一頁頁極薄的金葉子編軼而成的冊子,上麵鏤銀砑金,鑲著一顆顆琉璃、珊瑚、硨磲、赤珠、瑪瑙,為數不少,耀眼生纈,看得人眼都花了。
太後一見此經,登時便目瞪口呆,仿佛世上的一切在這一刻全都失去了光芒,隻餘這一物寶光瑩然、熠熠生光,口中喃喃地道:“這是……這難道是……高僧鳩摩羅什的……”
宋齊丘說道:“太後真好眼光,這便是東晉鳩摩羅什手書的《阿彌陀經》,世上獨此一本,齊丘今日,專為進獻此經而來。”
太後一聽,忙雙掌合十,口誦佛號道:“眾生被困厄,無量苦遍身,觀音妙智力,能救世間苦……此物太過珍貴,老身如何使得?”
宋齊丘偷眼看去,心知此事已成了大半,笑道:“如何使不得,若不是太後的壽山福海,又怎能享此物寶天華?”
太後聽他說得恭敬,這才不再推辭,說道:“如此甚好,快、快別把它放在這裏,免得沾染了人間的風塵肮髒,來人,把寶經好好地請到佛堂去。”
修竹揮手讓幾個太監上前來,一個個捋袖撫掌,就要上來搬經,太後急道:“去去去,你們這等人,更加碰不得,還不快遠遠地退下了!”太監們麵帶羞赧,垂手退了下去。
門口走進來一人,還未到麵前,已聽到他的聲音道:“那就讓我來,可使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