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去廣陵傳旨,宣景遂立即入宮見朕
就在此時,李璟還在齊王府焦急地踱來踱去,景遂在廣陵越做越好,一眾臣僚交口稱讚,每次上請安折子,皇上都大加讚賞,對自己則是越來越冷淡,再這樣下去,這樣下去……他不想再想下去了,又問了一聲:“周先生來了嗎?”
“來了,來了!”說話間,周序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一身酒氣,不停地打著哈欠,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樣。
李璟強抑住心中的不滿,說道:“周先生若再不給我出出主意,恐怕將來本王連請你喝酒的錢都要沒了!”
周序搖頭笑道:“不至於,不至於,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王爺有半國之富,不會連這一點小錢都沒有的!”
李璟哼了一聲,不再言語,周序這才收斂了笑容,想了片刻,問道:“王爺,皇上最近氣色如何?吃的是什麽藥?每餐進大米飯幾碗?本月去了後宮幾次?幾時進去?幾時出來?你可知曉?”
李璟一呆,邊想邊說道:“父皇近來性子大異,飯量很少,但麵色酡紅,氣色極佳,說話聲若洪鍾,其他的……其他的我卻是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聲若洪鍾,麵色酡紅……”周序默念著這幾句話,撚須皺眉細思,良久方才說道:“王爺,你知道小玉寶嗎?”
李璟愕然道:“小玉寶?她是誰?”
周序道:“原來王爺不知,在下與小玉寶定了約會,就在今晚,時辰不早,在下先告辭了!”
李璟大急,一把抓住了周序的胳膊,說道:“先生這是要棄我不顧了嗎?”
周序被他抓住,動彈不得,隻得回頭道:“王爺有所不知,那小玉寶乃是花魁樓第一美人,我好不容易約到她,還請王爺原宥。對了,在下錢袋中空空如也,愧對美人,須再向王爺告借一千兩!”
李璟隻得撒開手,說道:“要錢好說,你去帳房支取便是,隻是先生剛才所問究竟是何意?”
周序笑道:“鐵打房梁磨繡針,功到自然成。王爺莫問,我隻送你八個字——勿離金陵,靜觀其變。告辭了!”說罷,飛也似的跑了。
李璟正自琢磨著周序說的幾個字,齊王妃忽從屏風後轉了出來,臉上帶著怒容,說道:“王爺,你還要讓他這樣胡鬧多久?”
李璟無奈地歎了口氣,王妃又道:“王爺,你是我夫君,又是個男子,總比我們女人見識高些。但你還記得嗎,上次你要用杉木做板障,這本是件小事,不知怎地卻被老皇帝知道了,惹得他老大不高興。如今周序揮霍無度,你還處處縱容他,府中銀錢不夠,我還可以勉強應付,但若是再讓老皇帝知曉,可怎麽得了啊!”說著,悲從中來,抬手抹了抹眼淚。
李璟握著她的手,柔聲安慰道:“夫人,我知道你是辛苦了,但景遂、景達他們都是賓客如雲、謀士眾多,我身邊也不能連一個出主意的人都沒有。如今別無他法,也隻能相信他了!”兩人沉默良久,各懷著各自的心事,悵悵不已。
當李景遷終於不治歸天的消息傳到宮城時,李昪就隻覺得胸中一陣劇烈的疼痛,再也支撐不住,手中的湯藥碗啪的一聲翻倒在地上,向後倒去,心中的那股熱毒洶湧而出,化作一口鮮血,淋淋漓漓地灑下,四周安靜極了,如死一般的沉寂,隻有一個聲音似乎是在遠方召喚他:“皇上、皇上,你這是怎麽了皇上……”無數的人影在麵前來來去去,可他再也不想說話了,就這樣躺著吧,這樣很好,躺下吧……
幾天後,深夜的皇宮中,李昪躺在**,望著青葛帷的帳頂,心緒潮湧,久久不寧,縈繞在他耳邊的,總是這麽一句話:“皇上服用的五石散,內火十足,蘊酷烈熱毒,聖上久服之,以致真陰灼涸,若再服之,恐有性命之憂……”
是真的嗎?這是要離開了嗎?說好的萬壽無疆呢?真不甘心啊,恍惚中,李昪的目光似乎穿過了軒昂壯麗的穹頂,飛過沃野千裏的大地,在那裏,四方豐稔、牛羊披野;在那裏,人煙稠密、屋宇鱗比;既有荷鋤的農夫,冶鐵的匠人,也有遠寺鍾敲、沿村雞唱……隻要十年,不,興許還不要十年,待到兵多糧足那一天,他將親率一支大軍,揮師北上,收複中原,北方,北方,那裏有李家舊業,也是他念念不忘的大唐故地啊!
幻夢消失了,眼前依舊是一燈如豆,四壁蕭然。李昪難過地閉上眼睛,眼角兩顆渾濁的老淚,出聲地落在頰邊。南唐難道真的沒有希望了嗎?想到這裏,李昪猛地睜開眼睛,叫道:“孟慶祥!”
“皇上,奴才在,老奴一直都在您身邊侍候著呢!”
“你,你速派人去廣陵傳旨,宣景遂立即入宮見朕,快!”
“是,是,皇上,老奴這就去!”
聽著孟慶祥匆匆離去的腳步聲,李昪這才鬆了一口氣,默念道:“景遂,你可要快呀,朕一定要等到你!”
孟慶祥出去傳旨之時,恐怕誰都沒有留意到,皇宮一個隱匿的角門依呀一聲被人拉開了一條縫,一個太監模樣之人擠了出來,左右張望了一眼,快步向著齊王府飛奔而去……
“這是什麽?”李璟接過衛士鍾辰遞過來的一方絹帕,上麵金絲銀縷,繡著一對並蒂蓮花,嬌豔欲滴,旁邊題著幾個字:
“鷓鴣三聲,窗欞兩響,此情此意,永埋心底。”
李璟看了又看,不明其意,順手交給了身邊的周序,周序翻看了一遍,問道:“這是何人送來?”
鍾辰道:“是常春軒的公公連夜送來的,隻有這一方手帕,叫我立時拿給王爺看,其他的什麽都沒說,就匆匆回去了。”
李璟奇道:“是歆貴人打發人送來的?她如今倒是會作詩了,隻是這幾句,文理不通,差強人意矣!哈哈,哈哈哈!”
鍾辰紅著臉道:“王爺有所不知,這是如夏……是歆貴人當年在王府同小的約定的一個暗號,隻要我在她窗下學三聲鷓鴣叫,再敲兩下窗欞,就是公公不在,出東門相見的意思。”
李璟尚未言語,周序先“咦”了一聲,拿起手帕翻來覆去地又看了幾遍,喃喃自語道:“公公不在,出東門……公公不在,出東門……不好,王爺,事情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