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們幹這刀口上舔血的買賣,無非是為了幾個錢

話音剛落,那兩間店麵的門窗突然間一起向外飛出,從裏麵躥出十來個濃髯粗豪、黑中帶煞之人,有的不及從門口出來,便直接打破窗戶飛身躍出,顯是輕身功夫不凡,各挺兵器,哈哈大笑,人數比鍾辰等人多了一倍有餘。

鍾辰看了看這些人的身形人數,麵無懼色,從容說道:“我家公子不好殺人,隻要你們說出背後支使之人,我便放你們走路,日後再見,權當作不認識就是。你們幹這刀口上舔血的買賣,無非是為了幾個錢,就這樣把命送掉,家中父母妻兒從此無依無靠,對你們又有什麽好處!”

那醜臉漢子見鍾辰麵臨大敵、一無所懾,也不禁在心裏翹起了大拇指,說道:“咱們都是無牽無掛之人,哪裏有什麽父母妻兒?就算有,也早當我們已經死了!兀那小子,你也休要鼓舌搖唇,原本像你這樣的好漢,我老彭多半都會手下留情。但交待我之人來頭甚大,卻也得罪不起,為了兄弟們今後的生計,也隻好與你們拚了,你們但有冤枉,就說與閻王爺去聽吧!”

說罷,將他那隻大手一揮,他身後的那些人事先都被許下了極厚的酬勞,眼見對方人數少了許多,還有老弱在內,便仿佛已然能聽到白花花的銀子嘩啦啦的互相撞擊聲,說不出的悅耳好聽。這時見姓彭那人下了令,便齊齊發一聲喊,個個奮勇當先,各舉刀兵,和鍾辰等人乒乒乓乓地戰在了一處。

雙方這一交手,原本是鬆徑清幽的一個所在,刹那間隨處可見兵刃砍斬、拳掌劈擊,時不時就能聽到一聲狂叫悲嗥,淒心動魄。姓彭之人與鍾辰捉對廝殺,過不多時,被鍾辰使一招“怪蟒翻身”,左腿上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鮮血直流,跳了幾跳,鑽入密林中,不見了蹤影,其他強人更加沒有了鬥誌,被侍衛們殺得四散奔逃。

鍾辰也不追趕,將手下聚攏了來,說道:“都別追了,留一個活口下來!”

侍衛們把一個頭小額尖的精瘦漢子推了過來,他的肩膀上中了一刀,深可見骨、鮮血淋漓,卻甚是倔強,緊閉著嘴,一言不發。鍾辰用長劍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厲聲道:“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要是不說,現下就把你的眼珠子給挖了出來!”

那人受傷極重,臉上冷汗涔涔而下,卻隻是頻頻冷笑,並不發一言。鍾辰怒極,提著他衣服的前襟將他一把拎了起來,怒道:“好小子,那便隨我到刑部大堂走一遭,你就什麽都想起來了!”

那人臉上似乎有些懼色,終於開口說道:“我熬不得刑,那便與你說了吧!”

鍾辰大喜,放下了他,說道:“快說,我便留你一條活路!”

那人盯著鍾辰,嘿然冷笑,臉上卻是越發的蒼白。鍾辰見了他的模樣,忽然想起一事,暗道一聲“不好”,急忙棄了長劍,奮力想去掰開他的嘴巴。可已經遲了一步,隻見鮮血不停地從他的口鼻處冒出,沒過多久,臉色變得慘白異常,額筋盡露,雙頰倒是暈紅如火,再一探鼻息,早已沒有了出氣。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息,令人聞之煩惡欲嘔,李璟掩著口鼻,上前來看了一眼,問道:“這人是怎麽了?”

鍾辰躬身道:“回主子,這夥人極為悍惡,想來是預先在口齒間含有劇烈的毒藥,一挨情勢不好,便咬破藥囊,自盡身亡。屬下一時不察,沒能留下活口,請王爺降罪。”

李璟擺手道:“你舍命護主,隻有功勞,豈有罪愆?”一轉頭瞥見旁邊抱在一處,抖個不停的兩個小丐,想到自己的這條性命至今還在,固然是因為鍾辰機警、侍衛們肯拚命,可也有一半,是這兩姐弟誤打誤撞的緣故,雖說是無意,可終究是欠了他們一個老大的人情,便揮手叫他們過來,想給他們一些銀錢酬謝。誰知在身上摸了半天,竟然連一文錢都摸不出來,隻得先向宋齊丘告借了五兩銀子,遞到那個小女孩麵前,說道:“這個給你,快拿去吧!”

那女孩看了又看,終於還是咬了咬牙,搖頭道:“不,我不能要。”

李璟等原以為她定會劈手奪過銀子,霎時間蹤影不見,畢竟這種人也是尋常見,萬料不到她竟會拒絕,這一驚吃得非小,與宋齊丘、鍾辰等人對望了一眼,大感好奇,問道:“為什麽?”

小女孩抿了抿嘴唇,說道:“爹常說,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給你東西,既給了你,就會問你要好處。”說著,又是深鞠一躬,道了聲“謝謝大爺”,轉身拉著又哭又鬧的弟弟慢慢走得遠了。

李璟呆了半晌,忙叫人把他們給追了回來,溫言道:“我也不白給你東西,你收了銀子,就要隨我回城去,在夫人房中做一個小丫環,你可願意嗎?”

那女孩登時便眼笑眉飛,心情激**之下,臉上滾滾而下感激的淚水,說道:“老爺若肯要了我,我今生便是當牛做馬,也要伺候老爺太太!”

幾人認鐙扳鞍,重新上路,那新收的小丫環如夏自有人拿了銀子去安排妥當。李璟與宋齊丘走在頭裏,一路走一路閑談,李璟說道:“到金陵後,大人就遣人來我府上取銀子,分文不少,一並奉還。”

宋齊丘搖頭道:“銀子倒還罷了,久聞齊王詩文風雅蘊藉,新近更有一首‘浣溪沙’,中有‘風壓輕雲貼水飛,乍晴池館燕爭泥’二句,境界高妙,早已播為美談,殿下如能親手書寫一卷,贈與微臣,老夫必深感榮寵無量,豈不比區區幾兩銀子要強得多?”

李璟哈哈笑道:“先生乃國之耆宿,本王何以克當,自然是應該效勞的。”

原來李璟雖然身為皇子,但從小便多才多藝,作詩填詞,通曉音律,更兼書法飛舞,這首《浣溪沙》便是他的近作,一經傳出,什麽簪纓門第、鍾鼎人家,競相傳抄,就連遠在九華山的宋齊丘也盡皆知聞。一想到此處,李璟嘴上仍是謙退平淡,但心旌搖動,臉上還是禁不住微露得意之色,一抬頭,樹木蓊翳間,金陵城帶雉垛的城牆已依稀可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