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鬼與伊始2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除敖王爺及四鬼之外,其餘在場眾人包括在旁服侍的仆人都被驚到了,而且所受的震撼比之聽聞四鬼以四人之力勸退十萬雲騎精銳之時還更甚。遠處一個滿麵傷痕的將領被驚的張大了嘴巴,似能塞進去一個雞蛋,許久之後才魂不附體的說了一句:“瘋了!”

方才與左無怪聊天的那位將領說道:“鬼鐮少俠,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鬼鐮點點頭以示肯定,那將領見此不由得眉頭緊皺,語重心長的說道:“鬼鐮少俠,我知道在戈壁那一戰你們打的確實漂亮至極,這邊的各位將軍雖然都是當世數一數二的人物,但我等都自認比不過四鬼這般有勇有謀。但,戈壁一戰固然成功,但是你們投機取巧的成分還是占多的,便不能說明你們真的就比雲王爺強了好多,也不可因此小覷了雲王爺。”鬼矢答道:“這個自然,我等雖然取得大勝,但也並不因此而沾沾自喜,目中無人。雲王爺有多厲害我們心裏還是有數的,自然不會小看了他。”那將軍搖搖頭,說道:“你們既然說得出要攻打兩儀城這種話來拿肯定還是不知道雲王爺的厲害。”鬼矢道:“這兩儀城真就這般厲害?”

那將軍摸著自己臉上的傷疤,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說道:“要說這兩儀城有多厲害,那我是最有發言權的一個了,倒不是說我胡某人最會長他人威風,而是因為那是我一生之中敗的最慘的一次。

那時候,雲王爺與敖王爺的封地中還有一塊地盤是屬於一個同樣姓胡的大臣的,當時那位大臣的封地盡占地利之優勢,雲王爺與敖王爺屢次派遣重兵攻打都隻得铩羽而歸,占不到絲毫便宜。如此到那天,雲王爺鐵了心要去攻下這塊地方,便親率八萬雲騎精銳以及數十萬雜軍前去攻打,這一番調動使其兩儀城中兵力空虛,僅留三千雲騎精銳。

其時,我等與敖王爺商量對策,最後決定要放棄那位大臣的封地,任雲王爺去攻打,而我們則要派兵去攻打兵力空虛的兩儀城,好將雲王爺依靠地勢之利建造的萬裏防線打出一個缺口,這樣便能**,讓雲王爺無地勢可依托。商討完畢之後決定由我先帶領五萬精兵打頭陣。

我本以為那會是一場很輕鬆的戰鬥,因為這兩儀城原叫做駝峰城,這個名字的由來是因為這座城依靠著山脈而建,而這段山脈到那裏突然出現兩塊很大的空缺,倒著看去那空缺處便如是駝峰一般,而駝峰的峰頂,也就是空缺處的下端便是關卡的所在了。這樣的地勢其實並不是太難攻克,更何況城中僅有三千守軍,我等一眾將領商討片刻便已有了萬全之策,料想此一戰必然可以一舉拿下。

但,等我率部趕到駝峰城關卡之下時便開始覺得不對了,隻見一條土路直通向駝峰城,在臨近城池的地方則被山石分做兩條土路,每條土路各通向一座關卡。道路兩旁亂石林立,花草樹木隨意而生,風吹草動間,隱隱藏有殺氣,隻覺得那裏的一木一石,甚至一花一草看上去都似透著奇怪。當時我手下將士看到這些之後都有表現得些膽怯,為穩軍心,我大喝一聲便率部先向左邊那道關卡走去。其時我們的進攻計劃是將部隊二八而分,主攻左城而牽製右城,但當我走得近些後再看那關卡之上,隻見有許多士卒竟然酣睡在其間,全不似大敵將至的樣子,我對此頗感意外,隱隱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卻又說不上為什麽。我想要指揮軍隊去攻城,但在那種氛圍下我卻失卻了下令的欲望。

當時的我久久的看著關卡附近的一切,久久的沒有動作。不知過了幾時,終於是被那種詭異的氣氛逼的失了智,這便大喝一聲,開始組織部隊攻城。當時我可是指揮有五萬人眾呐,駝峰城下地勢開闊,五萬人一衝進去立時便將那方土地全給占了。我看著衝進去的那許多士兵,隻覺得縈繞心頭許久的不安總算是散去。但,還未當我緩過一口氣來的時候,便見到駝峰城牆上站起一人,我定睛一看,登時便被嚇了一跳,隻見那人一身白衣,長相俊美,英氣逼人,卻不是那雲王爺是誰?情報說他親自率兵攻城去了,而我見他此刻竟然在此處,便知不妙。

隻見雲王爺站在一高台之上,左右手中各拿一麵旗幟,接著在空著揮舞了幾下,便見那駝峰城下的石塊便好似活了一般開始移動起來,其移動之勢猛及,所到之處,直撞得我方士卒頭破血流,重者直接被從身上碾過,壓得隻剩一張人皮。我們與右路隔著山石,看不到那邊情況如何,但見那邊的上空也是灰塵亂冒,更有許多慘叫之聲不斷傳來,想來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

當時我臨危不亂,指揮著士兵們躲開石塊的碰撞,並且破解玄機,將暗中作怪的人揪出來。但,指揮之下躲是躲了一部分,但玄機卻絲毫未有破解,士兵們拿槍向著石塊木頭插去,卻發現石頭是真的石頭,一槍插去隻弄得杆斷頭毀,一點作用不起。

我猛而抬頭再去看雲王爺,卻見他手中旗幟猛而向下一揮,接著便見關卡的城門一開,約有一千雲騎軍衝了出來,他們手中拿著的兵器各異,有棍棒,有長槍,有劍,有刀,還有弓箭。他們直接便向我們衝來,一點不擔心衝撞的石塊會撞到他們,而看他們一路衝過來時,那些石塊好似會躲著他們一般,竟然真的無一人被撞。再仔細看看,卻發現這些人雖然看似是一路猛衝,但所踏方位都很有講究,而那些石塊也並非是在橫衝直撞,其衝撞路線隱隱然有陣法之意,雖然一直在動,但某些地方卻從來都不曾壓過。所以說什麽石塊避著他們,其實是他們深諳其中的法門,所踏方位都是提前演練好的,皆是石塊不會衝撞的地方。

我軍本來已經被這些衝撞的石塊撞得潰不成軍,傷亡慘重,此時這一千雲騎軍衝出來,見誰殺誰。我手下的兵將因為被這亂石陣打了個措手不及,所以很多都沒有還手的餘地,往往都被一刀給殺了,便有幾個身手好的人能對付幾招,也因勢單力孤而被圍殺。就這樣,那隊雲騎軍一路將那些僥幸躲過衝撞的士卒都殺的幹幹淨淨。

那時我指揮著附近的士兵左閃右避,好歹留了幾條人命,身邊勉勉強強有五千人左右。那時我雖然不懂這石塊所衝撞的陣法啥的,但哪裏一直不會被撞還是能看得清楚,便將這近五千人分批安置在那些地方,讓他們不必分心去躲避石塊,而是全神貫注的去應戰那隊雲騎軍。

誰知,那隊雲騎軍一到這邊來後便分做了數百股小部隊,分從不同的方位攻來,每支小部隊的人都持有不同的武器,他們從不同的地方進攻,用著不同的陣法,防守嚴密並且攻勢淩厲,儼然便是雲騎軍所擅長的五行之陣。而當他們身處這石塊陣時這五行之陣威力更大,他們時而引誘我軍走動至石塊會衝撞到的地方,時而靠著衝來的石塊防禦我們的進攻,更玄的是,那些石塊衝撞之時似乎時時都成陣型,我方走動之時總會突然的被帶偏方向,而他們走動之時卻是靠著石塊擺出的陣法移行換位,忽而在左,忽而又在右,看似向前,實則在後,看似後撤,卻又突然衝到我們臉上來,攻守之勢全然捉摸不透,明知是與人相鬥,但感覺卻更像是同鬼魅作戰。

本就身處不利之地的我軍,再這樣一番移行換位,直打得我們暈頭轉向的,不多時我身邊的五千人便被盡數殲滅了,而我也被打傷了好幾處,尤其臉上這一處傷的最深,險些便要丟了性命,看他們時,卻似乎未損一兵一卒,連盔甲都未見有損。

那次,我所帶的部隊全軍覆滅,我自己則靠著一股猛勁亂衝亂撞給衝了出來,而待我養好傷後才得知,雲王爺派了副將前去攻打那姓胡的大臣,並且已經攻了下來。而我們這次去麵對的則是雲王爺親自指揮的親兵,僅僅三千餘眾,而我們的部隊不僅僅損失了那五萬精兵,另還有數以萬計的增援部隊慘死在那奇怪的陣型之中。

這場戰役是我敗的最慘的一次,卻也是雲王爺已經雲騎軍成名的一戰。而我們也是事後才得知,那駝峰城下擺的原來是五行八卦陣,是以駝峰中兩座關卡作為兩儀儀眼來轉動的,兩儀城一名便由此而來。想那雲王爺也果真是了不起的人物,這兩儀城本來是他封底中防守最薄弱的地方,但從此一戰後,這兩儀城卻成為了任何將領都不敢踏足的禁地。”

胡將軍將一番經過講完之後,在座的將領都顯得十分的沮喪。那一戰在座的將領都或多或少的都參與過,對於那次慘敗自然也記憶猶新。那是雲王爺的成名之戰,卻是敖王爺的恥辱之戰。

“是啊,兩儀城借助雲王爺八卦陣的輔佐,已然成為當世最難攻克的關卡,若要攻打雲王爺,還是從別處入手的好。”說話的是敖王爺,本來此時士氣低沉,身為軍隊領袖的他不該再說滅自家威風的話了,但兩儀城之下的八卦陣法實在難破,這卻是無法反駁的事實。

鬼矢看看敖王爺,再看看眾將領,最後看了一眼鬼鐮,見其點了點頭便朗聲說道:“聽胡將軍如此一說,那兩儀城果真是易守難攻的地方,尤其那邊布下的八卦陣法之精妙,恐怕當今世上也唯獨武當的道士能懂了。而其陣法嚴謹,更是難破。”胡將軍點點頭,說道:“是啊,所以你們”鬼矢不等其說完,搶斷道:“所以說,我們更要去攻打兩儀城,而且,我們贏定了。”

眾將領疑惑的看著鬼矢,看著他臉上那自信的笑容都大感不解,怎麽上一句還在讚同這兩儀城難以攻破,下一句卻能這樣自信滿滿的說贏定了呢?敖王爺說道:“鬼矢少俠,軍中無戲言,之前你們不知實情,那說說也無妨,但如今你們明知兩儀城易守難攻,卻為何還要硬來?”

鬼矢看著敖王爺,臉上的笑意更加的濃了,說道:“其實,若是一般的小城,甚至臨時建起的防禦,我等反而沒有把握能夠攻破。但既然是這防守嚴密,陣法嚴謹的兩儀城,我們便有了十成的把握了。”此話一出,在座眾人都覺得十分耳熟,那右將軍聽罷之後突然驚呼道:“啊!魚死網破!”鬼矢讚道:“右將軍果然聰明。”

左無怪聽聞這魚死網破竟然還能拿來攻城,便來了興趣,急切的問道:“怎麽,這魚死網破鐮法還能破那守城的八卦陣嗎?可那八卦陣中的變化可不同於軍陣中的八卦陣,一個是純靠人為的,而另一個可還會借助天時與地利的。”鬼矢答道:“正所謂萬變不離其宗,不管是守城的陣法也好,軍隊的陣列也好,其陣法運作的規律都是相同的。恩師在創造魚死網破鐮法的時候,其重中之重不是鐮法,而在於破陣之法。而這破陣之法是恩師研究了世間所有陣法的共性之後才創出的破法,任何陣法在碰到這種破法之時都是毫無招架之力的。”

眾將領聽聞此言,不由得喜笑顏開,尤其那姓胡的將軍,聽完這番話後不由得連說:“甚好,甚好!”其實這話如果放在幾天前的話他們未必便會盡信,畢竟這太過於誇大。但眼前既有鬼鐮靠此法以一敵萬的先例,則這一點便不由得眾人不信。再者兩儀城一直是敖軍將領的眼中釘,他們無時不刻不想將其鏟除,以洗刷那次慘敗的屈辱,是以此時聽聞有所希望,便隻要這希望有一點點的可信度他們便會完全相信的。

敖王爺讚道:“好啊,好啊!這兩儀城我早就看它不爽了,今既然有這魚死網破之破陣妙法,那就盡早將其鏟平的好,以泄我心頭之恨!”右將軍接道:“王爺,若此法得效,則不僅僅是拿下兩儀城那樣簡單,我軍可照當初攻破兩儀之後的計劃進行,自兩儀**,直搗雲王爺地盤的腹部,屆時雲王爺無險可守,則王爺一統中州指日可待!”其餘人跟著說道:“恭喜王爺!”

敖王爺哈哈大笑,笑聲直傳播到隆昌城的每一個角落,這笑聲豪放而充滿威嚴,聞者無不動容。敖王爺站起身來,端起一碗酒,說道:“好!若我一統中州,則在座的諸位都是我開國的功臣,榮華富貴自然少不了你們。不過論起首功,則非池澤四鬼莫屬,本王答應你們,到時候你們想要什麽便要什麽,便是要占山為王,本王也答應你們!”四鬼躬身道:“謝王爺!”“好,祝你們早日成功!幹!”“幹!”

大廳眾人齊喝一聲,接著紛紛仰頭喝幹,一時豪邁至極,喝幹之後都不由得紛紛將酒碗砸在地上,乒乒乓乓一陣響後砸得滿地皆是碎片,狼藉之中卻也盡顯英雄豪邁之色。

敖王爺問道:“不知你們何時動身呢?”鬼矢看一眼鬼鐮,接著答道:“一來敖王爺的軍隊方才打完大仗,還需修養片刻,二來我家大哥足上有傷,一時行動不便,所以想等我家大哥養好傷後再動身。屆時還需有一支軍隊配合,希望敖王爺能多派些兵將供我們調遣。”敖王爺道:“嗯,這個自然,四鬼智勇過人,這是有目共睹之事,你們既然要兵將,那本王自然不會吝嗇,便將手下左右兩大將軍供你們調遣,不知可有異議?”不待四鬼回答,左無怪突然搶道:“我有異議!”敖王爺笑道:“沒有異議倒就不是你左無怪了,卻不知此次又是有何問題?”左無怪指著鬼鐮道:“便是對此人有異議,鬼鐮少俠,之前你說你家妹子因為臉有傷不願見人,那是小女人嬌氣,不難理解。但為何你老兄也一直將臉遮住,某不是也和小女人一般,臉上有傷便不願意見人?”胡將軍搶道:“是啊,男人何必因為傷疤遮著臉呢,你看我這一臉的傷疤,雖然恥辱,但有就是有了,坦然露在外麵,又有什麽好遮擋的?”

“哈哈哈哈!”鬼矢突然的便笑了出來,卻是笑的最真的一次,左無怪見狀疑惑的問道:“有什麽可笑的?”鬼矢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很好笑的事物,一時卻停不下來,繼續又笑了一會,這才說道:“左將軍有所不知,我家大哥之所以蒙麵,乃是,乃是因為,哈哈哈,是因為他太醜了!”左無怪奇道:“能有多醜?竟然到了要遮麵的地步。”鬼矢道:“能有多醜?哈哈哈,左將軍有所不知,我家大哥這一身功夫便是醜出來的。想我家大哥當初可是當兵的,但一到了戰場之上,便因我大哥過於醜陋,敵方將士一見便來氣,把家夥事齊往我大哥身上招呼,不僅如此,連自己人都會時不時的在背後暗算他。最後我家大哥實在氣不過了,這才退出軍隊去拜到恩師的門下,學了一身保命技來。所以我家大哥生得有多麽醜,可想而知了吧。”

此話一出,眾人都笑了出來,一時大廳之內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三弟,如何?”

“回大哥,幾番試探之中那人卻有三處不自在之處,想來,應該是他。”

“甚好,殺之!”

“是。”

時間若白駒過隙,寥寥數月時光轉眼即逝,季節也由秋季轉入冬季,中州的金黃豐收色調也變為了銀白肅寒之樣。

此時,隆昌城東百裏之處正有數以萬計的人在一處大院中集結,這座大院建的十分奇怪,偌大的院子中卻什麽也沒有,連塊地磚也沒有,隻近東牆處起一臨時搭建的高台,後還有一間簡陋的無窗房子,矮矮小小的,倒似是間茅廁。院子古怪,院中這些人也甚奇怪,隻見這些人或穿尋常粗布麻衣,或穿儒服,或穿僧衣,更有甚者,竟然直接赤膊上陣,此時已近冬至,天寒地凍,人人都恨不能多穿幾件,但這幾位雖半身**,卻絲毫不見寒冷。這些人看似也非什麽熟識,但每個人都帶有兵刃,此間聚集於此,卻不知在打著什麽主意。

“鬼鐮少俠,你們聚集這些人在此,不知打著什麽主意?”

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卻正是那左無怪左將軍。此時他正擠在那件矮矮小小的房子裏,一同的還有鬼鐮、鬼矢、鬼麵三人,以及右將軍共四人,五個人擠在這狹小的房子裏雖然並不顯擁擠,但活動起來卻是十分受限。不久前左無怪與右將軍接到命令要他們在此集合,商量進攻兩儀城的計劃,卻沒想到來了之後便見到了這樣一副光景。

“左將軍有所不知,這些人並非什麽外人,乃是我等從敖王爺的軍中精挑細選的士卒,此次前去攻打兩儀城能否成功,便全看他們表現如何了。”回答的人自然是鬼矢了,此時的他身上裏三層外三層的裹了許多衣服,看上去好似全無內力護體的尋常百姓一般,再看其餘二鬼,竟然也是一樣的。左無怪在聽聞鬼矢的話後向外再次看了看,見這些人雖然都身著奇裝異服,不甚統一,但言談舉止以及站位隊列之間依稀可見軍人的影子,更有些許人自己雖然不認識,但看著眼熟,看來這些人確實是敖王爺軍中的無疑了,這便繼續問道:“既然是我軍士兵,為何不統一著裝,這般隨性散漫,卻像什麽樣子?”這番話看似是質問,但左無怪天**怪,看到這樣奇奇怪怪的軍容自然也是內心裏喜愛,一番質問自然也便是興奮與好奇占多,毫無嚴肅可言了。

鬼矢答道:“是這樣,雖說這以魚死網破法破陣十分厲害,但我們終究是第一次將此法用在帶兵打仗上,未必便能使出應有的效果來。所以此次我等攻打兩儀城一事需得暗中進行,這樣既可以出其不意,又可以避開與雲騎軍的接觸,極大的降低了攻城的難度,所以我們命令士兵各穿便服,以防暴露。”右將軍聞言點頭,說道:“這種轉移部隊的方法倒是新奇,說不定有的一試。”

左無怪不以為然,嚷道:“你們之前不是說這魚死網破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嘛,那雲王爺要是能帶著雲騎軍親自來守城必然陣法嚴謹,與你們的破陣之法正好合適啊。”鬼矢笑道:“左將軍此言差矣,這魚死網破並非遇強則強,遇弱則弱,隻是因為它是破陣用的,所以陣法越正式則越能破,若是別人隨意擺置的,反而無陣可尋,便也無法可破了。而我等回去細想了下,認為雲王爺親自來指揮陣法必然嚴謹有序,但雲王爺是精通八卦五行的行家,此間陣法嚴謹卻不死板,尚有諸多變化,未必便沒有應變之法。而那兩儀城的指揮將領則不同,他身為兩儀城指揮則必然對這兩儀八卦陣的使用方法甚是熟練,用起來必然是中規中矩,未有紕漏。但嚴謹一般,卻必然缺乏變通,這便比雲王爺好對付了。其實我們兄弟幾個有何嚐不想與雲騎軍對抗,然後破他們的陣,以此揚名立萬,但想這次戰役事關敖王爺的統一計劃,絲毫馬虎不得,又怎麽可以為了我等一時逞能耍帥而去幹冒風險呢。”

左無怪此人雖怪,但分得清輕重和時候,這時聽鬼矢句句言之有理,而且事關統一大業,便也不敢耍寶,隻任由右將軍說道:“四鬼兄弟毫不貪功,事事以大局為重,果然英雄了得。”鬼矢道:“右將軍謬讚了。不過說起來,這十萬士兵要弄得別人不認識倒還容易,但我們幾位卻麻煩了,我等長的什麽模樣雲王爺都是認得的,隻換服裝恐怕不能瞞過雲王爺。況且左右兩位將軍之威名不僅朝堂之中無人不曉,就在江湖中也是人盡皆知的,若不加修飾就這樣走動的話恐怕人未遠走,消息卻早就傳了出去了,是以希望兩位將軍委屈幾天,戴上這兩張人皮麵具去扮做個普通的士兵,這樣一來二位的真實身份便隻有我們五人知曉,這消息絕對走漏不了的。”說著從身後拿出一木盒子,打開蓋子來,便見裏麵平平整整的躺著兩張薄薄的人皮麵具。左無怪從來沒見過人皮麵具,見這兩張薄薄的人皮甚是有趣,便也不多問,直接抓起一張麵具蓋在臉上,一時隻覺得似有層水觸到了臉上,接著便沒了感覺。用手摸摸,那麵具又確實是在臉上的,便麵向問右將軍道:“怎樣怎樣,變了樣嗎?”右將軍見這麵皮蓋下去之後,左無怪那頗具特點的麵龐瞬間便顯得平庸至極,便笑道:“變了變了,變的一點特色也沒有,一點也無怪了。這法子看來果然可行,便依你們所言了。不知我們何時動身?”鬼矢答道:“即刻便走,於冬至時進攻兩儀城。”“這就要走?”左右兩將軍皆感驚異,之前傳令說要來此商量進攻的事情,卻沒想到即刻便要動身了。

鬼矢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兩位便先在此處整理一番,我等出去先將事務布置下去,待這些人一起走時兩位再出來,屆時混到人群之中,便誰也認不出誰了。”右將軍道:“好。”

四鬼說罷便出去了,臨走時鬼矢與鬼鐮也都拿出一張麵具帶著,右將軍也不覺得奇怪,畢竟這兩個人都是在雲王爺麵前露過臉的人,隱藏一下總是沒錯的。

此後四鬼便站在高台上開始講話,具體說了些什麽左右兩位將軍聽不見,但料想肯定與自己所知道的無太大變化,便也不加留意,隻一心擺弄自己的變裝。其後,隨著四鬼一聲令下,院中眾人便一哄而散了。四鬼再回房中幫助左右將軍處理些變裝細節就這樣上路了。

此後數日四鬼與左右將軍一直在騎馬趕去的路上,朝行夜宿,總算在冬至前一天趕到了兩儀城不遠處的無界城。

無界城是敖王爺地盤邊界線上的一座小城,與兩儀城對峙,因此處易攻難守,所以此處雖在邊界,但雲、敖二人卻都不願調重兵來守,隻在攻打對方關卡時暫時屯兵一用,卻也並不長居。數年前兩儀城成名的那一戰時,敖王爺的軍隊就是在此駐紮的。雖然此地的地方官屬於敖王爺,但這無界城終究是誰家兵來了算誰的,是以稱作“無界”,至於原來叫什麽,倒是無人記得了。

無界城地勢偏北,天氣寒冷,此時又還下著雪,城中一片銀裝素裹。又因此處是多戰之地,是以住戶較少,街道之上少見行人,唯有幾顆光禿禿的樹幹迎風顫動,徒增淒涼之感。左右將軍及四鬼一行人見此也就不願多看,草草找了間客棧便住下了。

而後,四鬼前去城外訓練部隊,便隻留左右將軍在此歇息。路中四鬼也給左右將軍說明過,在鬼鐮養傷的這段時日裏他們並未閑著,而是於敖王爺軍隊中挑選了十萬名士兵來習練魚死網破陣,數月下來已頗有成效了。聽聞此事,一向對魚死網破抱有極大興趣的左無怪自然抱怨,說四鬼太過見外,這等事情竟然不事前知會自己一聲。接著便說要看一看魚死網破陣的練法,但四鬼解釋說此間涉及這套破陣法的精微奧妙之處,不便讓旁人觀看,隻需左右將軍屆時好好配合便了。左無怪心裏自然知趣,不過仍是辯駁幾句,之後也就沒了動作。

時至子時,圓月高懸,明亮的月光照映在街道厚厚的一層雪上,令整個街道都亮了起來。此間萬籟俱寂,忽而聞一聲長歎,隻見街道旁一家旅店的二樓有一人斜依窗邊,看著滿地的銀光發呆。忽而又是一聲長歎,這人轉身坐回屋中的椅子上繼續發著呆。此人腦後束一股劍也似的長發,正是變過裝的右將軍,她深夜仍然不睡,卻是在擔憂明天的一戰,不知結果會是如何。

“右將軍,為何歎氣?”

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在右將軍耳邊響起,這聲音來得這樣突然,實沒有半點先兆。便是這聲音已在耳邊響了,但除了聲音之外右將軍卻並無感覺到其他有人的跡象,驚駭之下,右將軍“籲,呀!”的一聲跳起,接著迅速的跨前兩步拉開距離,接著轉身看去,卻發現來人竟是鬼麵。

右將軍略微平一平心情,接著怒道:“鬼麵少俠,深夜闖進我房裏這般嚇我是何用意?”鬼麵不答,神情一如往常的木然,眼睛直直的看著右將軍,看得她心裏發毛。

良久,鬼麵終於開口說道:“你可知道,軍中有內奸。”這一句話冰冷而又沒起伏,仍誰聽了都難解其意,不知是在說內奸另有其人,還是要說內奸就是眼前之人。右將軍覺得今日的事情肯定不對,便下意識的將手摸向了別在腰後的匕首。握緊匕首之後,她總覺得心中安定了許多,便強裝鎮定道:“鬼麵少俠何意?”

突然的,鬼麵抬手擊向右將軍,右將軍隻覺得一陣陰風猛而襲來,還未來得及反應,接著便看到一點寒芒閃耀眼前,細細看去,卻是一把極至透明的匕首,月光之下幾不可見。這樣看不真切的武器是十分致命的,若是有人持有這樣幾乎不可見的武器,那麽便可以趁對方不備而靠這把武器增長自己的攻擊範圍,並且讓對方錯誤的估計自己的範圍。比武往往間不容發,毫厘之差往往都會取人性命,更別說這樣長的匕首了,就比如方才這一刺,鬼麵雖然隻刺到右將軍麵前寸許,但右將軍自始至終都未反應過來,而且鬼麵也未盡全力,可以說右將軍在剛才那一下已經是處在了完全的下風了。

右將軍看著鬼麵,看著那匕首,隻覺得那點寒芒似乎已點在了心裏,一時驚慌不已。

此時,卻見鬼麵突然慢慢的收起了匕首,接著仍用著那冰冷的聲音說道:“右將軍,軍中有內奸,但一定不是你。”右將軍見匕首移開便覺如釋重負,大腦一時間嗡嗡作響,一片空白,靠著點僅餘的精神力勉強站立,卻哪裏能思考這內奸為何便不會是自己。鬼麵繼續說道:“那麽,果然內奸就是左無怪左將軍了。”

“什麽?”右將軍雖然還未緩過神來,但仍虛弱的問道:“你這樣說,可有憑證?”鬼麵道:“在下不才,僅會些易容模仿之術,而模仿人模仿的久了,便有相人之能,一個人好壞善惡,有著怎樣的過去在下一眼便能看出來。”“那又如何?”右將軍說時已經恢複了不少,但仍顯虛弱,不願顯出醜態,這便坐入椅中,暗中緩神。卻聽鬼麵繼續說道:“軍中有內奸一事右將軍應該知道的吧,敖王爺前去屠龍,之後雲王爺的部隊跟著便來攻打隆昌,當時隆昌雖然兵力空虛,但守到王爺回城是沒問題的,雲王爺既然敢打,說明城中必有內鬼接應。而這幾月在下不斷地觀察,覺得隻有你和左將軍嫌疑最大,但適才你於生死邊緣時表現的模樣卻全不似一個內奸的樣子,所以這個內奸便隻能是左將軍了。”

右將軍冷哼一聲,道:“說來說去也隻是你的猜測罷了,沒什麽憑證可言。”鬼麵道:“憑證自然是有的,在下今日來便是與你商量此事的。”“與我商量?”右將軍略感意外,心想此人不管武功還是心計都在自己之上,又有什麽需要自己幫忙的。

鬼麵繼續道:“本來我們的計劃是,由在下來扮演左將軍,然後明天看雲王爺見到我時是怎樣的反應,若留情不殺,那便說明這內奸非左將軍莫屬了。”右將軍突然問道:“雲王爺?不是說此次計劃秘密執行,雲王爺不會知曉嗎?”鬼麵道:“有內奸,雲王爺怎會不到?”右將軍點頭稱是。

鬼麵繼續說道:“本來我們找個理由支開你們,再由在下去試探雲王爺就好,但可惜在下不善內功,而那左將軍的內功又比我家大哥還要厲害些,所以在下自然扮不得左將軍,便隻得退而求其次,讓你們兩個人一齊上場,且看雲王爺會殺誰。”右將軍道:“這樣的計劃太過牽強了吧,倘若內奸不在我和右將軍之中,那雲王爺不論殺誰都是可以的。便算左將軍真是內奸,那到時候雲王爺假意殺左將軍,故意做戲,或者幹脆不參與戰鬥又怎麽辦。”鬼麵答道:“右將軍有所不知,此次攻打兩儀城的行動僅敖王爺,左右兩位將軍,以及我們四鬼知曉,至於同來的十萬士兵,我們之前下令要他們去的地方還要再往東一些,到此刻他們才知要攻打的是兩儀城。所以,若明天雲王爺真的來了,那麽內奸必然是你和左將軍中的一個。至於不殺或做戲一談我們也早就考慮其中了,明日魚死網破陣擺出後,士兵們所走的方位都將是克製八卦陣的,便雲王爺的石陣擺了出來,那也絕不會傷到任何一個士兵,而待雲王爺率雲騎軍殺出來後,將由在下所扮的你和左將軍用出魚死網破鐮法應敵,到時候我和左將軍便是雲騎軍最大的阻力,那雲王爺豈有不擇一而殺之理?雲王爺最擅長的斬將手段是他的雙射術,右將軍你和左將軍都是名將,明日這一箭雲王爺若想射中你們,則必然會取出其不意之勢,而這樣的話則隻能射死第一個人,那麽那一個人必然是內奸了,又怎會有做戲一說?”

右將軍看著鬼麵,月光之下隻覺得此人比之女子還要美貌,但心計卻狠毒至極,兼之麵無血色,如死人一般,更令人心增一份寒意,隻想:“好在他要對付的人不是我。”

片刻之後,右將軍微微一笑,道:“果然是妙計,不過若是讓鬼麵少俠為我擋箭未免不妥,還是由我親自來吧,我相信憑我的本事還是躲得開那一箭的。”鬼麵道:“那倒不勞右將軍擔心了,一來在下有保命之計確定能躲開那一箭,二來這魚死網破鐮法將軍也未學到,達不到預想效果的。”右將軍道:“嗯,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拖你們的後腿了。隻是不知我能否幫上些些小忙呢?”

鬼麵道:“右將軍巾幗不讓須眉,上陣作戰的能力比我等要強很多,在下不過是因為會得一些旁門左道才厚顏來扮做右將軍的,拖後腿一說豈不是在取笑在下嘛。不過有些事情確實是要左將軍幫忙的,一來,明日的作戰名義來說仍是突襲,所以在上陣前還是需要右將軍你與左將軍佩戴著麵具的,而右將軍現在這幅樣貌在下不易模仿,所以在明日上陣前還請右將軍戴著麵具與左將軍談話,以免被左將軍瞧出不對來。二來,在下武功低微,明日便請右將軍從旁幫扶,這幅麵具也就不用再摘了,以免被雲王爺看出破綻。”“一切依少俠吩咐。”

這句武功低微倒不是鬼麵謙虛,雖然方才鬼麵一招之間勝了右將軍,但那不過是出奇製勝,若論起真功夫,則仍是右將軍要為強了。

鬼麵不答話,雙腿不見動作,便如鬼魅一般飄身後退至門口,隱匿在黑暗之中,卻不退去。片刻之後,鬼麵開口道:“右將軍不用擔憂明日局勢如何,明日一戰就算不勝,隻要揪出了敖王爺身邊的內奸,也算是大功一件了。”右將軍道:“多謝少俠關心。”一言未必,隻見一陣陰風掛過,門一開一合間,鬼麵已不見了蹤影。

右將軍少待片刻,出門左右查探一番,又輕身上屋頂及附近視察,見左右無人,便施展輕功向城外而去,至一處偏僻地方拿出一張藍色紙條,書寫一二,這便將紙條緊捏在手中,略一催動內力,這紙條便燃起了暗藍色的火焰,這火焰方一燃起,突然間便向外飛出,化作了一隻暗藍色的蝴蝶,徑向兩儀城飛去。

諸侯之中雲王爺與敖王爺最大,是為中州雙霸,被人們一個稱鳳,一個稱龍,是以右將軍有了“鳳蝶”這樣的一個代號。

鳳蝶此人來頭倒也不小,乃是峨眉叛徒陰陽老怪的大弟子,與陰陽老怪行雙修之功,武功與日俱增,至今時,雖然名義上是陰陽老怪的徒弟,但其實力已然與陰陽老怪不分伯仲了。

神功練成之後,鳳蝶便不願再陪在陰陽老怪的身邊了,聽同門師妹雲溪說雲王爺想要往敖王爺身邊安插眼線,聽著有趣,她便毛遂自薦,想要去玩玩。此事雲王爺本來不甚同意,但陰陽老怪也不想再被鳳蝶糾纏,便極力推薦,雲王爺見左右也無良人,便答應了下來。

內奸一事本來十分難做,但鳳蝶一來神功護體,有恃無恐;二來與雲王爺通訊皆使用武當秘術,隱蔽非常,難為人察覺;三來在江湖上闖**多年,見多識廣,又天資聰慧,便幾有險些暴露的情況,也靠著隨機應變之能瞞了過去。如此,鳳蝶依仗高強的武功在敖王爺手下混得風生水起,竟然坐到了右將軍一職,從此敖王爺軍中不論有什麽異變都教雲王爺知曉了。

至敖王爺屠龍時,鳳蝶及時將此情報傳遞與雲王爺,並將隆昌城中守備情況也一並傳知,要與雲王爺裏應外合,一舉拿下隆昌。鳳蝶本以為這將會是自己臥底生涯最後的工作,卻不想半路殺出了個四鬼,令雲王爺的計劃毀於一旦,也令自己的臥底生涯無限延期了。

為此,鳳蝶自然對四鬼深惡痛絕,但卻也無計可施。她潛心與四鬼接觸數月之餘,但別說趁機鏟除了,連四鬼的底細到底如何都未探出一二,所了解的情報始終停留在宴席上的所知。在此次攻打兩儀城之前,鳳蝶對於四鬼還是無從下手,能做的僅有將攻打兩儀城的日期與人數傳知雲王爺,卻連四鬼具體要用怎樣的方法也不知曉。

“哼,四鬼,我道你們是何方的神聖呢,卻沒想到你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我正發愁該如何對付你們呢,卻沒想到你們竟然自己將計謀獻了上來。明日城下,隻待雲王爺將扮做我的鬼麵射殺了,不僅可報我師弟雲炎之仇,還能盡洗去我的嫌疑。若再將內奸之嫌嫁禍到左無怪頭上,那又可為雲王爺除去一勁敵,當真是一舉三得啊,哈哈哈!”

無界城外一片蕭寂,地麵上厚厚的一層雪吸去了無謂的雜音,便隻能聽到右將軍鳳蝶放肆的笑聲。四鬼出現以後,不僅連壞她多起好事,還殺害了她的師弟雲炎,使其接連數月煩悶不已。適才與鬼麵的對峙,又接連遭遇生死以及身份敗露的危險,更壓得其喘不過氣來。但此時,消息一旦傳達與雲王爺,則諸事皆可順,因此,在她心頭積壓數月的煩悶之感一時頓消,隻覺一時豁然開朗,舒暢不可言喻,見左右無人,便這樣放肆的大笑起來。

笑至興起,鳳蝶不由得在笑聲之中雜以內力,一時之間,空穀傳響,聲動天地。但這股內力放而不散,隻傳至數裏便及停止,範圍之內這笑聲直催得冰雪消融,範圍之外卻竟一絲聲音都不可聞,其內力之渾厚固然罕有,但這份控製力卻更少有人及了。

次日便是冬至,一年之中黑夜最長而白天最短的日子。其時正是破曉之前,兩儀城下雖然積著厚厚的一層白雪,但天空之上日月不存,連點點星光也無處可尋,便不論上麵有多麽白,看在眼裏仍是一片漆黑。未久,陽光破雲而出,映照在雪地之上,映出一片潔白,一時光明無限。

此時的鳳蝶正跟在鬼麵的身後,為偽裝做普通的士卒,便同其他人一般身穿素衣而手持長矛,不過因為名義上還是要保護鬼麵的,所以在腰間又藏有配劍。她所穿的衣服較大,身材又苗條,所以長劍別在腰間也看不出來。再看鬼麵,此時的他已經易容成了鳳蝶的模樣,居中站於隊首,雖然也是身穿素衣,但手持一把巨大的鐮刀,而且又是隊伍中“唯一”的“女郎”,便想不顯眼也不行。照說一般行軍之時主帥及從將都是騎馬的,但此次形式特殊,身處兩儀城八卦陣中,騎行反不如雙腿來得靈動。

眼見兩儀城上亂成一團,守備的軍士正在手忙腳亂的做著迎敵的準備,而城下傲軍的士兵卻一動不動,好整以暇的等待上麵的人做著準備。這是四鬼傳達於全軍的指令,說是魚死網破陣的第一階段。鳳蝶對此自然覺得奇怪,但沒想到身後的士卒也各有疑惑。

“丁,丁兄,此處不是兩儀城嗎?怎麽我們到了這裏來了。”

“胡老弟,我覺得此次形式怕是不大對,你看前麵那女子,不是右將軍嗎?”

鳳蝶聽後微感奇怪,再一想昨天鬼麵之所言,才知此次計劃果然隱秘,竟然真的瞞過了這許多士卒,卻不知是用何種手法。

鳳蝶趁機向兩儀城上看了看,見到慌亂的守軍不由得皺眉,暗想是否是自己的消息沒有傳達到,不然怎會這樣一點準備都沒有。再看一會,不由得會心一笑,隻見守軍慌亂之間卻又顯得井井有條,看似毫無防備,實則城下的傲軍不論有怎樣的異動,城上都會第一時間發動反攻,如此混亂之象不過是在裝作自己毫不知情的模樣,以掩護臥底。不過四鬼是已經知道臥底之事的,所以這掩護臥底之樣也是假裝的,為的卻是嫁禍於左無怪的。

鬼麵看一會城上的動作,接著舉臂一揮,喝道:“上!”

這一聲說是給敖軍說的倒不如說是給雲軍說的,隻見敖軍還未有什麽動作的時候,雲軍便已因這一聲喝做好了防守準備。隻見城上一座高台陡然架起,接著一名軍官站到其上,雙手各拿一麵旗幟。隻見其旗幟一揮,接著兩儀城下一陣搖晃,道路旁的山石果然便如胡將軍所說的一般橫衝直撞而來,勢頭固然猛極,但移動的路線之間卻暗含陣法之理,所進方向一時不能琢磨。

鳳蝶混跡江湖多年,陣法機關見得多了,而這八卦陣她又曾聽雲王爺提及一二,便此時眼見石塊衝來倒也不怕,找準方位便避了開。而一避開之後登時覺得說不出的暢快,覺得自己所踏的方位妙不可言,周身內力的轉動也舒暢了許多。走得幾步,這種感覺越發明顯,體內也越發舒暢,便不由自主的隨性走動起來。屆時,鳳蝶在八卦石陣之中隨性遊走,每一步都不是由大腦思考的結果,而是周身感覺,以及體內內力所驅動而至,奇的是她雖是隨性遊走,但八卦陣中這許多的石塊卻又衝撞不到她,而且每次都是剛好擦著她的衣角過去的。

原來,陰陽老怪在傳授鳳蝶功法的時候藏了一手,隻與其修習內功與武功招式,而於身法則隻簡單的傳授了步法與用力之法便完了,卻不加深習。其實,陰陽老怪身為峨眉派的叛徒,其內功心法雖然走入了魔道,但基本的習練方法還是不能脫離其宗。峨眉派創派時是以身法見長的,到後來雖然研習出了高深的內功心法,但仍是要與身法相輔相成,陰陽老怪的那種雙修之法雖然速成,但若要修煉至大圓滿境界,還是要有“兩儀步法”輔佐。鳳蝶自從神功練成之後便總覺得有時內力使用起來甚是困難,但一直不明所以,不論如何與陰陽老怪修煉都無法突破這層難關。雲炎天資聰慧,對於此節從一開始便悟到了,但鳳蝶先入為主,所以於此節倒是一直不通了。

此時鳳蝶眼見八卦石陣衝來便不自覺的用出兩儀步法來,而這兩儀步法本就有八卦之理,鳳蝶於八卦陣中用出兩儀步法來,身體的自我保護意識便促使鳳蝶走向正確的八卦方位以躲避石陣的衝撞。身體的動作,再加上腦中所記憶的兩儀步法在這一刻便都迎合了八卦之理,雖不是力由意使,意由心生,但身體與意識突然達成了共識,便使鳳蝶在這一刻從一個很刁鑽的角度用身體理解了這種高深的使力之法,便也對兩儀步法中的精微奧妙之處有了直接的理解。而身法一成,內功心法中不通之處自然也通了,所以便會有這樣順暢的感覺。

如此大約一刻鍾後,鳳蝶終於在八卦陣中將內功修習到了圓滿之境,頓時精神為之一振。睜眼看時,發現八卦石陣仍在運轉著,但已不足為懼,隨意走動幾步便能避開了。但令她驚奇的是,眼見石陣之中的一眾敖軍縱躍來去,身法輕盈,竟然也能將衝來的石塊一一避開,因此,雖然一刻鍾已過,但敖軍之中卻少有人傷亡。看來這魚死網破陣於八卦陣當真有克製之法。

城上的指揮官自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手中令旗連番變化,變動了數次陣法,但卻都是毫無成效。如此,隻見其令旗突然向下猛揮,關卡的大門便應令打開,但裏麵出來的卻不是手持不同兵刃的雲騎軍,而是一眾左手持盾右手持刀的盾牌兵。隻見這些人刀、盾,甚至身上的盔甲都是銀白之色,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耀眼奪目。

一眾盾牌兵陸續自城門出來,在門前列做一隊,看上去約有一千人眾,這些人看似簡單的站成數列,但陣列之中卻暗含八卦陣法。隻見指揮官的令旗又是一揮,這一千盾牌便衝了出去,進入八卦石陣之後也不避讓石塊,任由石塊在身旁衝撞來去,卻無一人會被石塊撞到,陣列之形也未見有亂,果真便如胡將軍所說的好似石塊是在避著他們一般。

然而,這隊盾牌兵的砍殺雖然利落,但這些練習了魚死網破陣的敖軍也自有應對的辦法,見這些到盾牌兵便先挺矛刺去,在他們用盾牌格擋並且反射陽光之時則錯身移向別處,接著如躲避石塊一般的向旁邊一躍,就此逃遁至盾牌兵的攻擊範圍之外,而後揚長而去,避而不戰。如此,盾牌兵的攻擊便屢屢皆落空了。

盾牌兵連著進攻幾次,卻均被敖軍以此法躲開,見此,盾牌兵也不氣餒,繼續向下一群敖軍進攻,擋矛、反射光線、接著大刀砍下,敖軍故技重施,再次閃身避開,本以為劇情又會再次重演,但突然的,卻見敖軍地下的土地中突而飛出數多人來,這些人黃衣黃帽,麵上還遮著黃色的麵巾,一如泥土的顏色,手中亦持土黃色的長槍,連槍頭都是黃顏色的。這些人自地下飛出,看準了敖軍閃避的位置,槍頭直插而去,便透胸而過,如透薄紙。有些敖軍閃避之時縱躍在半空之中,這些黃衣人便直衝至半空,將槍頭送入,而這些敖軍因身在半空無處借力,便隻能聽命領死了。

這些黃衣人衝出之後也不多做停留,飛身而出,又遁地而入,入處塵土飛揚,無法視之是以何等秘術遁地的。

便如此,盾牌兵又與黃衣人合作,一做明砍,一做暗襲,殺得敖軍無還手之力。

待其又殺完一群敖軍要向別處進發之時,突見一手持巨型鐮刀的女子傲立陣前。這女子也不多話,舉起那柄巨型鐮刀便向一盾牌兵砍來,盾牌兵舉盾招架,並另有人折射陽光來閃她的眼。但見這女子鐮刀揮至半途便突然轉向,又下砍之勢轉做上撩之勢,將又長又利的鐮刀勾進了盾牌之中,接著矮身一避,躲開折射而來的陽光,同時左手持鐮柄,右手拉柄末,以身體為支點將勾入盾牌中的鐮刀翹了起來,接著又將鐮刀向前一送,逼得那盾牌兵撒手,便令一麵明晃晃的盾牌反轉升天。此時,卻見那女子足下一點,飛身至半空之中,接著以鐮做錘,將那麵盾牌直直砸入盾牌兵的陣列之中,接著人隨盾至,一舉殺入了盾陣之中。

這名女子自然便是偽裝成鳳蝶的鬼麵了,他一進入盾陣之中便施展起魚死網破鐮法,將盾牌兵的陣列攪得不成樣子,而又因敵人身處陣列之中,這些盾牌兵便不便再以盾牌折射陽光,生怕閃到了自己的隊友。如此,鬼麵之顧慮便更少了些,在人群之中大殺特殺,這次卻輪到盾牌兵無還手之力了。

見此,鳳蝶焦急的向上看了一眼,卻見那指揮官突然又一揮令旗,便見巽卦方向突然狂風大作,滿天飛塵卷起,眯得人什麽都看不得見。鳳蝶潛運內力擋住風塵,接著向鬼麵方向看去,隻見鬼麵附近的盾牌兵已然趁機撤走,而他們留在附近的死屍及盾牌則全由那些黃衣人偷偷的收入了地下。

鳳蝶見此大喜,再看鬼麵之時,卻見其已被風塵迷住了眼,屹立原地不動,似要聞聲再動。便在此時,一群同樣被飛塵迷眼的敖軍閃避石塊而來,風沙之中,隻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叫罵道:“他奶奶的!這打的什麽仗,一會地動山搖,一會又陽光閃眼,這會又掛起風來了。丁,丁兄,你沒事吧。”那個丁兄答道:“沒事,先避開石塊再說。”

鳳蝶認出這些人就是一開始站在自己身後的那些,見他們開始朝著鬼麵的方向閃避而去,便混入其中跟著靠近去,期望能趁機傷到鬼麵,好助雲王爺將其射殺當場。

風沙之中,鳳蝶一步一步的靠近鬼麵,待近至不滿十步的地方時隻覺得風力開始小了,知道此時機不可失,足下用力一點,便向著鬼麵極速靠近去,運內力於掌上,這便使出一招四象掌來。十步的距離對於神功方至圓滿的鳳蝶來說不過轉眼即至,而這一掌拍出也是用得甚是如意,這路陰陽相輔相成的掌法,以前她使將出來,總會覺得胸間先是一窒,這才能催動內力以攻敵,實是一門令人窒息的操作,但此刻使來,圓轉如意,要窒息的卻是受掌之人了。

當其時,鳳蝶極速接近鬼麵,接著在掌上運了三分內力,隻求傷敵而不求殺人,要將這人頭讓於雲王爺。而眼見這一掌便要拍到的時候,卻見鬼麵突然轉過身來,拿著鐮刀的手變握成掌,吸著鐮刀向鳳蝶拍來,掌力方吞即吐,要與鳳蝶對掌。鳳蝶見此自然大喜,心想這一下對掌必然要比拚內力,而自己神功圓滿,當世內功無人能敵,這一比拚內力輸贏全由自己掌控,要這鬼麵傷幾分便傷幾分,倒比直接拍他一掌要來得方便。便暗暗讚歎鬼麵一句“好內功”,接著以掌相抵。

雙掌勢道極猛的拍在一起,卻未發出任何聲響,風沙之中,隻見鬼麵所扮的鳳蝶一拍即往後仰去,而真正的鳳蝶,一臉的詫異之色。她的眼中看到的,是自己吸附在掌上的巨型鐮刀,以及,鐮刀之後的那張——醜陋不堪的麵容。

突然,一支銀矢破空而來,她這才認識到不對在哪,急忙向旁邊一閃,同時伸手在臉上一摸,果然什麽都未摸到,這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轉頭看向兩儀城上,果然看到一條金線即一點銀光,那自然便是雲王爺威震中州的金銀雙射之術了,那金線是豎在手中備用的金矢,那一點銀光,則是已經瞄準她的銀矢。鳳蝶不敢怠慢,急從衣服中抽出長劍,隨性施展兩儀步法躲避石陣的同時,雙目緊緊的盯著城上的金線銀點。

鳳蝶深知,雲王爺的雙射術名為雙射,其實共要射三支箭矢,先頭一支銀矢,射出之後用以掌握敵人的身法及躲避規律,接著又發一支銀矢逼敵人走位,接著一支金矢後發同至,射向敵人必躲之處,實是十分厲害的斬殺手段。鳳蝶在一瞬之間複習了一遍雲王爺的雙射術射法,同時內心設計出數種依仗自己神功的躲避之法。突然又聽身後有熟悉的聲音響起:“丁,丁兄,這銀矢哪裏來的,好生快啊。”“噓,這又不是來射你的,躲石塊要緊。”心想一會若是避不開了,抓個人來擋箭也好。

正想時,隻見兩儀城上銀光閃動,接著又是一點金光閃動,便見兩點箭芒極速射來。鳳蝶見那銀矢來的刁鑽,雖知是逼走位的一箭,但一時之間若想避開它,卻又無其他路可走,便閃身向金矢所射之地閃去,同時長劍執手,要以無上神功來挑開金矢。其實她要挑開的話直接挑開銀矢就可以,但她素聞雲王爺雙射術之威名,此生死關頭她卻又自負起來,心想自己便將計就計走一次位如何,都說這支金矢無人可擋,我今日神功已成,為何不能擋得?

當鳳蝶一腳踏上金矢所要射的地方時,突然身後一涼,便覺一柄利刃已在自己背後插入又拔出,不由得全身一滯。正疑惑之際,突然聽到耳邊傳來那丁兄的聲音,聲調,冰冷的熟悉。

“一個人好壞善惡,有著怎樣的過去在下一眼便能看出來。這點,在下可從未看走眼過。”

鳳蝶聞言,瞳孔不自主的放大,一點金芒映在其中,是她最後的光景。

將軍死,士卒亂,一點金芒閃過,敖軍就此陷入頹勢,雲軍的金兵、土兵、木兵、水兵、火兵等一一出來,五行兵陣加上八卦石陣,一時威力無窮。又因無人用出魚死網破鐮法來破陣,雲軍便肆無忌憚的將敖軍殺得片甲不留,十五萬大軍隻兩刻時間便被全部殲滅。

如此,兩儀城下第二次大戰再次以雲王爺大獲全勝為結局,雖然此戰之中敖軍逃出寥寥數人,算不得完美,但雲軍在隻損兵將一百的情況下便全殲敖軍精銳一十五萬人眾,足令在場所有人自傲。

為何這魚死網破陣如此奇怪,敖軍一開始躲避石陣的樣子像是訓練有素,而到正麵砍殺之時卻潰不成軍?這是什麽道理?

為何我射殺了殺子仇人,但卻內心裏無一點快感?

為何敖軍此次出行如何獨特,真的隻是要掩人耳目嗎?

雲王爺反複的問著自己,突然聽到有人叫喊:“爹爹,爹爹!”卻是雲溪到了。雲王爺轉身看去,卻見雲溪滿麵愁苦之色,聲音之中也甚是焦急,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爹爹!”雲溪跑得近了些,眼中噙著淚水,說道:“爹爹,鳳蝶,鳳蝶師兄的晶石滅了。”(鳳蝶是雲溪的師姐,但為防臥底的性別暴露,所以雲溪改稱師兄)雲王爺聞言大駭,有些不敢相信的緩緩轉頭向城下那柄巨型鐮刀看去,那裏,正正躺著一名女子,一支金矢深陷頭顱之中。

雲溪順著雲王爺目光看去,見到這番情景也是驚訝不已,妙目大睜,手緊緊的捂著口,不敢相信眼前之所見。

就在此時,一名士卒突然上前來,說道:“王爺,我們在那些敖軍的屍首中皆搜到了這個。”說著呈上一紙。雲王爺此時心中煩悶,便將那張紙夾手奪過,看時隻見泛黃的紙張上方有幾個朱紅大字“征集令”,其下四行黑色正書,寫道:

龍鳳雙爭

天下難一

入我兜底

逃命數一

更下是一署名:敖思歸。

雲王爺見此念道:“敖思歸,敖思歸!敖四鬼!”說罷,咬牙切齒,怒道:“這城下十萬屍首哪裏是什麽訓練有素的精兵,分明是一群逃兵慫包!”。

兩儀城下一片蕭然,數以萬計的敖軍屍首橫七豎八的躺在偌大的八卦陣中,排列之形隱隱也有了些八卦陣之模樣。兩儀城上,雲騎軍的將士們正自高聲歡呼著,慶祝這一場久違的大勝利,而雲王爺父女二人臉上卻並無喜色,反而滿臉的憤怒和不甘。雲王爺握緊拳頭,奮力在城牆上一砸,怒目瞪向遠方,惡狠狠的說道:“四鬼!竟敢如此耍弄於我!總有一日,我要將你們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