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四鬼與伊始1

兩儀城下一片蕭然,數以萬計的敖軍屍首橫七豎八的躺在偌大的八卦陣中,排列之樣竟也隱隱有了些八卦之形。兩儀城上,雲騎軍的將士們正自高聲歡呼著,慶祝這一場久違的大勝利,而雲王爺父女二人的臉上卻並無喜色,反而滿臉的憤怒和不甘。隻見雲王爺握緊拳頭,奮力在城牆上一砸,怒目瞪向遠方,咬牙切齒的說道:“四鬼!竟敢如此耍弄於我!總有一日,我要將你們碎屍萬段!”

伊始:

中州之地占地萬頃,盡歸天子所有,而因當今天子年幼無力,諸侯便趁此時機不斷向外拓展自己的地盤,各自為戰,一時混亂不堪。

至今時,諸侯混戰基本已定,結果諸侯之中以雲、敖二人地盤最大,其中雲王爺占據中州北方、西方大部分疆土以及中部的小部分區域,定都於正北方的雲騰;而敖王爺則占據南方大部分地盤以及中部大部分、東部部分地盤,定都中部偏南的隆昌。其餘大部分則盡歸天子所有。至於其他諸侯,好一些的則占據天險地勢以求存,差一些的則其地盤已被攻占,不過仗著自己朝中大臣的身份得一方寸之地建府為疆,艱難的生活在諸侯勢力的夾縫之中。不過雖然各諸侯過得不如雲、敖二人那樣光彩,但聯合起來卻也使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甚至要與雲、敖二人中的一方勢力相抗衡也不是不行的。

如此,中州形式成雲、敖二人對立,各方諸侯勢力混雜其間,而天子於旁觀戰的格局。敖王爺占據中州最富裕的中部地區,兵甲富足,並有隆昌精兵數十萬,可快速支援各地;雲王爺地盤占據中州三角兩邊,盡占地勢之利,又依靠山脈天險設置多道關卡,固若金湯,堅不可摧;而天子雖然安居東部,以天子之位成旁觀之勢,又有其餘諸侯勢力製約雲、敖二人,但一旦雲、敖二人分出勝負,則其天子之位旦夕之間便將異手,其餘諸侯亦無力與之抗衡,隻能易主臣服。此次敖王爺大戰池澤,損失慘重,一時不成氣候,而雲王爺精心策劃的偷襲計劃也為四鬼所破,難尋契機,使雲敖二人一時之間都無法動作,倒讓天子有了些許喘息的機會。

此時正是四鬼勸退雲王爺的當晚,隆昌南街街尾一座名叫“醉仙樓”的小酒館中正有許多大漢在此飲酒,他們都是剛隨著敖王爺打完仗的士卒,剛領完軍餉的他們都好喝點小酒,但因大酒樓裏花銷太大,便都不約而同的來到了這間街尾的小酒館裏。酒過三巡,人人臉上都浮起了一層紅暈,微有醉意,更有甚者,已經酣然期間了。

“哈哈哈,餘大哥言之有理,戰場之上殺敵斬將那是大英雄大豪傑的事情,如我等庸才還是保命要緊呐!”酒席之間一位身高八尺的大漢猛而拍桌而起,呼喝其間,看起威猛的姿態以及豪邁的神情,本以為會趁著酒興說些什麽豪言壯語,卻竟然都是些懦弱自賤之言。在他身旁,一名年將四十的猥瑣漢子正抱著一條鹹魚側躺在桌上,其眼睛半睜半閉,滿麵通紅,已然大醉,聽聞這大漢如此言論便口齒含糊的答著:“孟兄弟過獎。”卻原來此人就是那個“餘大哥”了。不過這位孟兄弟其實並未誇他,看其答非所問,已經是醉得差不多了。

這時,旁的一張桌上突然有人說道:“看這位餘大哥說起逃命之事來頗為自信,想來定是有著特殊的逃命技巧,不如便在此間分享給大家,好教咱們以後在戰場上有一招獨特的保命技啊。”此言一出,酒館中的士卒們紛紛叫好,連躺在地上的個別漢子都在睡夢中不知所謂的舉臂迎合著。餘大哥向那說話的漢子看去,卻見此人年紀較輕,相貌平平,但卻手長腳長,尤其一雙腳大若蒲扇,一看就是很能跑的類型。再看旁邊眾人一臉期待的樣子,這便洋洋得意的說道:“這位兄弟要領教我的逃命技倒是不難,不過我看兄台似乎也非異人,想來也是逃跑的一把好手,不知能否先自報家門呢?”

那大漢微微一愣,心想這人醉的一塌糊塗,但這看同類的本事竟然完全沒有耽擱,不由得啞然失笑,道:“哈哈,餘大哥果然是逃跑的一把好手,隻一眼就看出來我的本事了。好吧,想來餘大哥的技巧必然高極,那在餘大哥傳授技藝之前小弟就先說說自己的本事,拋磚引玉,也以表對餘大哥的尊重了。”那大漢說話間便站了起來,舉碗向四周敬了一圈,這便開始講道:

“小弟姓胡,乃是隆昌本地人,自小喜好奔跑,常在一日之間繞村跑動數十圈而不累。

一日,小弟照常在跑步玩耍著,突然道上走來一老者,見小弟跑的奇快便駐足觀看。小弟繞村子跑了約有五圈左右,見那老者仍未走開,而且一直看著小弟,便上前問候。誰知小弟尚未開口,那老者便搶先說道:‘孩子,很喜歡跑嗎?’小弟照實答道:‘是的,我感覺一跑起來就全身是勁,舒暢的不得了。以前倒是還有幾個村裏的人陪著我跑,同我比賽,但因為跑不過我,所以現在已經沒有人來陪我跑了。’那老者微微一笑,說道:‘那麽,我來同你比試一場如何?’

那位老者須發皆白,身形瘦削,步履蹣跚,看上去十分孱弱。小弟心想這樣的人又能跑多快,說不定跑不到一半倒先要累死過去,便一再推辭。但那老人決意要比,小弟便想:不如一開始就全力跑贏他,好叫他知難而退,莫要累出人命來。於是便答允了。

當時我們的比賽規則很簡單,繞著村子跑,誰先超出對方一圈就算誰贏。平日裏小弟同村裏大人比賽都是規定要超出五圈的,但看這老者體弱,便降到了一圈,也好盡快贏了他。但誰知,比賽時那老者跑起來一步便跨了有丈餘遠,比之尋常青壯年的奮力一跳還要遠,再看那老者,卻見其麵不紅,氣不喘,悠然自得樣。

那日,小弟奮力奔跑,欲要追上那老者,而那老者則不緊不慢的在前麵跨步而走,有時看小弟離得遠了還要站定等上片刻。如此跑了有一下午,那老者終於微微而喘,略顯疲態,但小弟卻已累的不行,便出言認輸。那老者微微一笑,言道:‘得財道長誠不欺我,某能遇此良材,則師門振興有望矣。’接著便交於小弟一卷殘書,不等我再問其他,便就此離去了。”

這時有人問道:“不知胡老弟可否將此書供我等一觀?”那姓胡的漢子爽快的答道:“這個當然可以。”說著便伸手入衣,從一貼身的口袋中珍重的拿出一本書來。隻見這本書既黃且舊,無頭無尾,僅餘殘卷,側邊豎寫有兩字:空同。旁邊有人要來看看,那姓胡的漢子倒也不小氣,放心的交於在座的人傳閱。

“那老者把這卷殘書交於小弟後便從此不見了,此後怎樣找尋都無線索,而根據此‘空同’二字去找也是一無所獲。再翻開這殘書一看,裏麵所記載的竟然是一門輕身之術,練之簡單有效,不到兩個月時間,小弟的輕身功夫便已比當初那位老者還要快上許多,至於尋常的江湖異客,也隻能望小弟之塵而某及。可惜此後小弟再無奇特遭遇,僅有一身輕身功夫也不敢貿然沾染江湖之事,便投軍當了個無名小卒,靠著輕身功夫在戰場之上保命拿錢,至於振興師門某某的,則無法可想了。好在江湖之中也未曾聽聞有‘空同’一派,倒也不怕辱沒了師門。”

說話間這卷殘書傳到了一個瘦弱漢子的手中,那漢子人稱丁秀才,以前也是個讀書人,拿了那卷殘書端詳一番後說道:“胡老弟,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姓胡的道:“旦說無妨!”丁秀才接著起身指著那卷書的側邊說道:“兄台請看,這書僅剩殘本,而這側邊的‘空同’二字比之尋常字又略顯窄扁,恐怕不會是全部字樣,應該還要加個偏旁。再者小弟曾聽聞,那些上乘門派的秘籍裏首先是教練氣吐納,其後是輕身功,最後才是武功招式,如此一推演,恐怕這殘卷並非是什麽‘空同’派的,而是,而是……”說著便開始皺眉沉思,去想什麽該加個什麽偏旁成個什麽門派,其餘的人也都開始默默念叨:“空同、空同……”想著究竟是哪個門派。

突然的,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啊!空同!”旁人朝發聲的地方白了一眼,要怪其瞎咋呼,但隨即有些人反應了過來,也跟著喊到:“空同!”那丁秀才聽了之後一拍大腿,叫道:“對啊!兩個字各加一個山,那可不就是崆峒嘛!”

崆峒乃是百餘年前被滅的大門派,姓胡的漢子突然得知自己之所學竟是這種古門派的絕學,一時有些無法接受,說道:“不,不可能吧,聽別人說崆峒派早在百餘年前就因修煉惡毒至極的七傷拳而為江湖義士所滅,武功秘籍同亭台樓閣一道被燒的渣都不剩,門下弟子更在其後數年被盡數捉拿殺害,又怎麽可能留下這本輕身功夫,而又正好傳到我的手上?便算這真的是崆峒派武學,那老者又怎會將振興師門的事情交托於我這種隻會跑的人。不可能,絕無可能。”

“怎麽不可能?”丁秀才接道:“我看呐,定是當初崆峒一派遭滅派之災的時候有部分弟子逃了出來,而這僥幸逃脫之人又隻在慌亂之中保留得崆峒派秘籍的殘卷,也就是這門輕身功夫。之後,因為這部分人隻學得崆峒派輕身功夫,所以便真要他用些崆峒派功夫也用不出來,也就因此而躲過了當年江湖人士的追殺,這本書也就因此傳到了你老兄的手裏。”

這酸秀才平時好聽些江湖之事,順帶著一些記載江湖事跡的書籍也沒少讀,所以他雖然身不在江湖,但對江湖之事卻甚是了解。此時當他得知了有關這本殘卷的部分故事之後,便靠著自己平時的所讀所聞自行腦補出了這麽一個經過,不僅有理有據,而且他還真就歪打正著的猜著了。

想當初崆峒派乃是江湖上一個大門派,其勢力之大、威名之響僅次於武林之首的武當。

但正所謂樹大招風,武當派之所以能以極大的名號屹立數千年不倒,一是因為其開山道尊曾助始皇做出過一番驚天偉業,二是因為武當清規嚴謹,數千年來處事未有不當之處。而反觀崆峒派,其名聲是由創派祖師以一手威震武林的“七傷拳”打出來的,並無什麽太好的根基。而這“七傷拳”又是極其需要內力輔佐的武功,內力稍差者練此功夫,輕則折損陽壽,重則走火入魔,常常神誌不清,亂打亂殺。又因中“七傷拳”者全身經脈都會被震碎,所以被不知情的人認為是邪功。而至某年,當時的崆峒派掌門為壯大門派,趕超武當,又於修煉“七傷拳”一事不加禁止,便使許多內力不怎樣深厚的門人都在修煉此武功,其實力自然於一時提升了不少,但那些練功至走火入魔的弟子也在神誌不清之時做了很多見不得的人事。不多時,江湖義士紛紛聯合,連同各大門派將崆峒滅在旦夕之間。

那老者正是當年崆峒派的一位新入門弟子,各大門派攻打崆峒之時他才剛入門一月不到,隻學了些崆峒派輕身功的皮毛。其時師門遭難,其勢不可擋,便以避為主,師傅帶著徒弟、師兄帶著師弟、師弟帶著秘籍的分波逃竄,隻求能為崆峒留點後。而那老者在逃竄之時與大部隊分散了,幾經波折之後又使帶出來的秘籍僅剩了中間部分的殘卷,見其中隻有輕身功夫尚存,便索性隻留這一門功夫,將前後部分都撕了個幹淨。

其時武林中參與滅崆峒的人都對“七傷拳”有所忌憚,怕有漏掉的崆峒門人日後來報複,所以滅完崆峒之後又全力搜查崆峒派後人。當時,武林之中一片混亂,但凡有與崆峒有關的人都被滅了,而這位老者因為當時僅習練了輕身功夫,而武林中輕身功夫多都大同小異,無甚分別,便因此而躲過了這一劫。

老者如此苟活至晚年,偶遇了得財道長,得財道長是武當長老,當年各門派要滅崆峒之時武當曾極力阻止,如今得財道長見到了崆峒遺孤,惋惜之下便指點了一條興複之路,指引那老者前去找著姓胡的漢子。而這老者見到姓胡的漢子,見其奔跑迅捷又耐勞,知是練輕功的奇才,再想得財道長既然說此人可以複興崆峒,那說明此人今後必有其他機遇良緣,縱然不成一代大俠,那也可光大門派的輕身功法,便留了這本殘卷供其習練。又怕自己幹涉過多會亂了因果,便從此遠離此地,亦不多留一言。

丁秀才這歪打正著之言自然有歪打正著之理之據,聽者自然歪打正著的信服,但這姓胡的漢子仍說著:“不可能,不可能的。”丁秀才見這姓胡的漢子極力否認,料到此人定是害怕因修煉崆峒派武學而遭江湖義士追殺,一如百餘年前那樣,便安慰道:“兄弟莫要如此驚慌,隻是一身輕身功夫罷了,沒有人會因此而如百餘年前那樣來追殺你的。再說,這事情都過去多久了,哪還有人會來追查你,你看那傳你秘籍的老者不僅活得很長久,而且言語之中聽來似乎還與武當派長老得財道長頗有交情。那武當派可是武林門派之首,連他們都不追究,其他又有誰會追究呢?”

“可,可是。”那姓胡的漢子還是定不下心,不過看起來已經比之前好上許多了,那丁秀才見自己的說話頗有成效,向那秘籍深深看一眼後便繼續說道:“兄弟,要不這樣,這件事情先下隻有我們這幫兄弟知道,而既然書上寫的是‘空同’,那我們說他就是‘空同’,與古時的崆峒絕無幹係,之後我們再在這殘卷前後裝訂上仿古的書皮,殘卷做全本,絕對沒有人能發現破綻。而至於在場的知情之人嘛,大家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本書的事情咱們自然會幫你一同瞞著的。不過,相應的,你也應該讓咱們練練這上麵的功夫。所謂技多不壓身,讓咱們多這麽一門保命技,到時候咱們感激都來不及,又怎會去揭發你呢。”

旁的人聽了這番話自然連聲叫好,應諾連連,一如丁秀才所說的,他們都想要有一保命技傍身,如今見丁秀才已經為大家套路來了這麽一門絕技,又怎麽會有不答應之理?而那姓胡的漢子見這些兄弟都幫著自己,人多壯膽,自然也就沒之前那樣害怕,但兀自驚魂未定,隻一個勁的連說:“甚好,甚好。”

在場眾人見姓胡的漢子應諾了自然一陣哄鬧叫好,而那姓胡的漢子在幾碗酒水下肚之後,心已經定在了肚子裏,一改之前怕死的模樣,又變得豪邁起來。此時旁邊有一人說道:“兄弟,這小半天隻聽你自己說這門輕功如何如何厲害,具體怎樣我們倒還未親眼見過,不如就此為我等展示一番如何?”丁秀才接道:“如此也好,以定軍心。這樣吧,聽聞北街街尾也有家酒館,那裏的下酒菜十分的好吃,與這家的酒水乃是絕配。但那家的下酒菜需得趁熱才好吃,這家的酒水也是溫酒最佳,倆家又互有矛盾,不肯合作,是以從未有人嚐試過二者一起品嚐的樂趣。這就請胡兄弟去北街街尾的酒館去買些下酒菜來,看是否能趁熱為我等帶回來,讓我等嚐嚐這珠聯璧合之妙。”

那姓胡的漢子又飲一碗酒,豪邁的說道:“這有何難!”將那酒碗在桌上一砸,接著站起來,抬腿在凳子一點,其人便隨著一陣風兒消失了,正在人們紛紛驚歎之際,卻見又一陣風兒刮來,那姓胡的漢子突然便立足酒館之中,手中捧著一盤熟食,正是北街街尾酒館中的下酒菜。從北街街尾跑到南街街尾就相當於橫跨了整個隆昌城,其間約有百裏之遠,這漢子竟能於片刻之間打個來回,這速度實非常人所能,便是名門正派的傑出人士都未必能夠。定睛看去,卻見那熟食之上竟還飄著出鍋的熱氣,其速之快,足見非凡。

酒館眾人略一愣神,隨即便開始紛紛叫好,這聲好中既有為這神功欽佩之好,亦有慶幸自己能學得這門神功之好。那姓胡的漢子在一連價的叫好聲中緩緩走至那位餘大哥的麵前,恭恭敬敬的將那盤熟食放在餘大哥的桌上,說道:“餘大哥,小弟本是想要討教餘大哥的本事,但餘大哥要小弟顯顯本事這便依言獻醜了,還望餘大哥莫要見笑。”那餘大哥此時仍是一副爛醉的模樣癱在那條鹹魚之上,見這姓胡的漢子有如此神功卻仍對自己很是恭敬,甚是滿意。隻見其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接著伸箸在熟食盤中夾了片牛肉吃了,又混一口溫酒咽下,頓時隻覺得酒香而肉嫩,兩者混雜於口中的味道妙不可言,實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其時酒館眾人的視線都聚攏在姓胡的漢子與這位餘大哥的身上,連那些酣然其間也已被旁人叫起查看,酒館中這許多眼睛都在看著這姓餘的,而那姓餘的卻如若未見,舉止之間未有不自在之處,反而顯得悠然自得。待其慢慢享用完美酒美食之後,眼睛愜意的眯起一條線,向四周看了一圈,接著緩緩開口道:“嗯,這北街街尾的下酒菜與這家的溫酒果然是絕配,若非有胡兄弟這等神功,尋常人又怎能嚐到如此美味。”姓胡的漢子說道:“過獎了。”餘大哥點點頭,繼續說道:“其實論起速度,我懶骨頭一身,又怎麽能跑得過胡兄弟,但論起逃跑來,我卻要比胡兄弟厲害得多。”聽到這裏,有些早就看不慣這個裝模作樣的餘大哥的人坐不住了,開口嚷道:“嗬!這又是什麽道理?既說跑不過人家,又說跑起來比他厲害,難不成你和別人比賽跑的時候比的不是速度,是叫爺爺的本事不成?”

餘大哥聽了這句話並不生氣,隻微微一笑,解釋道:“這位兄弟你大概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我是說逃跑比這位胡兄弟厲害,可不是說跑起來比他厲害,雖然隻有一字之差,但其中卻有著天壤之別啊。各位都是在敖王爺手下當兵的,此番前去屠龍之時我還與有些兄弟還有一麵之緣。那麽,既然都在敖王爺手下當兵,想必大家都知道,敖王爺此人平生最恨兩種人,其一眾所周知,乃是敖王爺死對頭雲王爺的人;這另一個嘛,便是逃兵了。敖王爺恨逃兵之恨與恨雲王爺之恨並列,可見其對逃兵是有多麽厭惡。那麽,在戰場之上,如果各位如這位胡兄弟一般隻有跑得快的本事,那不論你們跑得多快都會被敖王爺當做逃兵處置,屆時你們再能跑又能跑去哪裏?中州雖大,但一分而三,一是恨逃兵的敖王爺的地盤,一是敖王爺死對頭雲王爺的地盤,最後便是那自身都難保的天子的地盤,你們卻想想,能跑去哪裏?”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稱是,心想這看似裝模作樣之人倒還真有幾分見識。正如他所說的,在戰場上便有這番跑得快的本事又如何,一旦逃跑了便會被敖王爺當做逃兵處理,屆時追查下來終究還是逃不過的。而若去投靠他人,雲王爺必然不會收留敖王爺的逃兵,天子那邊也是朝不保夕,終究不是太平之地,至於其他諸侯則更不必說了。再若退守江湖而自立門派便更是不可,江湖形式更加險惡,一個隻會輕功又得罪了王爺的門派又怎麽可能立得長久。如此,一旦戰場上當了逃兵,那整個中州之地恐怕再無自己的容身之所,習得這一身輕身功夫倒反惹了身禍害來。

其實他們若學得這身功夫去好好打仗的話必然會成為軍隊中的一股中堅力量,到時候升官加爵都未嚐不可,更會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窮人誌短,眼界也終究隻局限於逃跑了。

此時,酒館眾人得知自己轉眼便可習得的神功竟會成為會惹來殺身之禍的由頭,這一瞬間仿佛從天堂掉到了地獄,掃興自不必說,更多的卻是因失卻一項保命技能的彷徨無措。但,酒館之中卻尚有三人並無這般消極之態,其一是說出這番話的餘大哥,再一個便是那早有神技傍身的姓胡漢子,剩下一個,卻是那見多識廣的丁秀才。

那丁秀才見眾人垂頭喪氣的模樣,便已猜到了他們心中的想法,微微一笑,這便朗聲說道:“餘大哥果然見識非凡,三言兩語便道破了這其中的關鍵。不過小弟方才聽聞說,餘大哥自己似乎就是個經常逃跑的逃兵,既然如今仍能在此間談笑風生,想來必是在逃跑方麵有著過人的的本領吧。”這句話其實在話題的一開始就已經說過,但中間插曲一過,再加上被姓胡漢子的技藝驚到,便沒幾個人記得了。其餘眾人經丁秀才這樣一提便都醒悟了過來,一個個忽而又神采奕奕的抬頭看著餘大哥,盼望他能傳授一些實用的技藝。

餘大哥見眾人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厲害之處自然十分得意,看了看那姓胡的漢子,說道:“其實我這樣說也不是說胡兄弟的本事不好,隻是說有這樣一技傍身固然好處多多,但若不明其法卻便不如沒有了。

不瞞各位,在下從三十年前便開始當兵,一直待在敖王爺的部隊裏,此間大大小小的戰役參與了沒有上千場也有上百場,除初次參戰時未逃過外,其餘戰役都是逢戰便逃,而至今日,卻一直未被當逃兵抓到過。”

“哦!”酒館中的眾人也都是參加過不少戰役的人,參戰時因為得知敖王爺部隊中對逃兵處罰極嚴,是以都戰戰兢兢不敢逃跑,此時忽而聽聞在敖王爺軍中有這樣一位逃過至少數百場的異人,再聽其“輝煌戰績”,不由紛紛驚歎。

餘大哥對這種驚歎似乎聽得多了,也不多加理會,繼續說道:“其實這種事情說起來很壯觀,但與我來說卻很簡單,如同每日吃飯一般,而要做到這一點是需要掌握其中門道的。要知道,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戰局每時每刻都在因為各種各樣的事物而發生著變化,往往這些變化都非主將所能掌控的。而變則生亂,亂則生空,也就是陣列上的破綻,這種破綻若是能被敵方將領察覺,那麽便可由此為突破口衝散我軍的陣型。但可惜,這種破綻的體現很小,對於那些放眼大局的將領來說並不會放在眼中,所以也就不會攻擊或者防守這些破綻了。但,我等是小人物,看的也是小場麵,這些小破綻那些大將看不見不加利用,我們卻可以加以利用而成為逃跑的絕佳時機。因為是在亂時逃跑,其一瞬之間便會有多種局勢及陣列的變化,死傷也是無數,此時逃跑,便無人知道你是逃跑了,更無人去告發你了。”

“妙啊!”丁秀才聽到這裏,一拍大腿連連稱讚道:“自古以來兵書兵法數不勝數,但都是由大人物從大局所總結的經驗,殊不知在咱們這些小人物眼中還有著這樣的小亂之妙用。正所謂一點而破麵,這些道理若是給那些將軍用了那自然會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而如今餘大哥將其運用再逃跑之道上,那必然是戰無不逃,逃無不生了。”

丁秀才這番話酒館的眾人自然沒幾個聽的懂的,不過看其說的十分厲害的樣子,自然便又多了幾分信心,臉上不自禁的又洋溢起幸福的微笑。丁秀才繼續說道:“聽聞近日江湖上新起一個叫做‘兜底門’的門派正在廣收能人異士,旨在教導人們逃跑保命的技巧,以在混亂不堪的當今世上保存自身之實力。如今咱們既有胡兄弟的空同輕功神技,又有餘大哥的戰場經驗,不如就此統統投入‘兜底門’,一來人多力量大,我們能與更多的逃跑異人交流經驗,這二來嘛”說著,丁秀才走到姓胡漢子的身邊,手在他肩上拍了拍,說道:“咱們可以借此來弘揚空同的武功,借‘兜底門’完成那老者交與你的光複門派之願。”此話一出,這些慫包軟蛋自然又都紛紛叫好,他們都十分想學得姓胡漢子的技藝與餘大哥的經驗,但怕他們會私藏而不教,或者教了卻不盡心,所以加入個正經門派便是最好的選擇了,不僅可以以同門之名學藝,又想那“兜底門”中必有專業人士在旁督促,也不怕他們私藏什麽了。

而那姓胡的漢子聽聞“光複門派”之言自然對此提議大大讚同,再次連說:“甚好甚好。”此次卻是因為過於高興而連說。再看那餘大哥,本以為他私藏多年的技藝絕不會這樣輕易的傳授他人,誰知他也是連說:“甚好甚好。”

本來這餘大哥若是推辭幾句倒還在情在理,畢竟他的那些道理說起來自然是如吃飯一般簡單,但其中更有許多細節與應變卻是他冒著生命危險總結出來的,必然不會輕易便傳授他人,但如今見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卻令人心下起疑了。丁秀才環顧四周,見不少人都有疑惑不安之色,便上前問道:“餘大哥,這些可是你在生死之間總結出來的經驗,這樣便傳授我們真的不勉強嗎?”

餘大哥聽了後仰頭便幹了一碗,麵龐再現,卻是滿麵的悲傷之色。隻聽他說道:“其實諸侯之爭,得利者諸侯,苦痛者百姓。我們本都是有血有肉,有兄弟姊妹,有父母兒女的平常百姓,隻因諸侯爭戰才被征來當兵,說起來都是可憐人。我每次在戰場上逃跑,看到那些慘死戰場的將士,心裏都很不是滋味,一直想要將這身逃跑的本領傳給更多的人,讓更多可憐之人得以生還,但怕會被人揭發,是以一直沒有機會。如今既有這樣的一個門派那自然好極,正好將我這全身的經驗全都傳了出去,拯救更多生活在戰火中的可憐人吧。”

餘大哥尚未說完時便已有許多人開始落淚,待其全部說完,酒館之中更是哭聲一片。那丁秀才看著餘大哥,神情很是複雜,張口欲言,卻說不出話來。而那姓胡的漢子更覺羞愧,心想自己終究鼠目寸光,想的盡是門派的小事,卻如何有這樣心係天下的胸懷。

良久,丁秀才猛的端起桌上的酒壺滿滿的倒了一碗,捧碗向餘大哥深深鞠了一躬,說道:“餘大哥大仁大義,心係天下窮苦之人,實在令小弟佩服,小弟甘拜您為大哥,從今而後,唯大哥是瞻!小弟敬您!”說罷仰頭喝幹。其餘眾人早已被餘大哥之言感動,此時見丁秀才如此舉動便紛紛效仿,一碗碗倒得滿滿的酒碗紛紛舉起,眾人異口同聲的說道:“敬您!”接著紛紛仰頭喝幹。餘大哥見此自然動容,亦端起碗來回敬眾人。

一碗喝幹,人人都覺胸間充滿了豪邁之情,放碗之時不約而同的都將酒碗向地上一砸,一時劈啪有聲,倒也有幾分豪情。而那酒館的店家見了也更是歡喜,心想這番又可多要些碗錢了。

餘大哥看著在場的這許多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又見現場氣氛略顯僵硬,便說道:“既然如此,那麽明日咱們便在此間相會,由丁兄弟帶我們去投靠那個兜底門,各位意下如何?”眾人齊聲:“聽大哥吩咐!”餘大哥欣然一笑,開心的說道:“此間尚有些時間,我便再給大家傳授些經驗吧,大家都是兄弟,做大哥的自然傾囊相授。

這戰場逃跑之道,最注重的便是時機的把握,就說這次去屠龍的戰役吧,當時我一聽到那龍吟之聲便知有隙可乘,於是我便……”

正待說時,那許久不做聲的孟兄突然言道:“餘大哥啊,真不是我說你,還什麽龍吟,明明是道旁有隻花大蟲叫了一聲你就跑了,還龍吟。”

此話一出眾人都笑了出來,一時酒館之內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街尾有狗熊自樂其間,同時,敖王爺府上亦設有宴席,請的自然是盡是英雄豪傑。

敖王爺不喜闊綽,他的府邸也就不似雲王爺府邸那樣半城之大,隻是一座稍大些的四進院子,院子也無花草魚蟲,僅有假山石子;又因敖王爺好武,所以他的院中房間雖多,但僅有三兩間客房,其餘房間則全部改做了練武廳,各各廳中十八般兵器皆有陳列,件件寒光閃閃,顯非凡品。敖府整體的結構顯得十分簡單粗獷,一如敖王爺其人,又因敖府中住人極少,敖王爺又常常不在府中,所以敖府在平日裏都顯得毫無生氣,但此時,敖王爺府上卻十分的熱鬧,大廳之上滿滿的坐了有十數桌人。每張桌上都盛有許多美食美酒,豐盛至極,又有許多侍從行走其間,不斷地將一道道山珍海味端上桌來。座下眾人皆身披盔甲,雖然談笑取樂其間,但一身英雄豪氣卻不加削減。這些人都是敖王爺麾下的將士,隨敖王爺出征多年,參與大小戰役不下百場,赫赫戰功亦不知立過多少,論當世英雄,此間便占了十之三四。

這次敖王爺帶領部隊南下屠龍大獲成功,又有四鬼在戈壁之中智退數十萬雲騎軍,此雙喜臨門,敖王爺自然高興至極,一回城來便開始擺起了慶功宴,一來犒勞手下將領,二來要將四鬼介紹與眾人。但環顧宴席其間,卻見敖王爺那張虎皮椅上卻是空著的,隻留一顆張著血盆大口、威猛至極的虎頭孤零零的立在椅背。據說敖王爺天生神力,這張虎皮椅上的老虎便是其童稚時期孤身一人擊斃的,敖王爺總對別人炫耀說那是自己最自豪的戰績,而這句話他在此次屠龍之時也說了一次,不知其後是否又會換一顆龍頭上去。虎皮椅左右另還有四張椅子空著,想必是給四鬼留著的。

“左將軍,怎地這宴會都開始好一會了,王爺和那四鬼還不出來?聽聞四鬼以四人之力勸退了雲王爺十萬雲騎軍精銳,我們這些兄弟都好生佩服,急切的想要見一見呢。”說話的是與敖王爺一桌的一個將領,此人身材魁梧,一條極深的傷疤自左眼劃至嘴角,看上去駭人至極。他所問的這位“左將軍”是敖王爺手下第一猛將左無怪,此人不似在場的其他將領一般身材魁梧長相凶悍,反而生的幹幹瘦瘦,白白淨淨的非常斯文,實無半點猛將的風采。左無怪聽了旁邊將領的問題,向身旁空著的五張空椅子看了一眼,哼了一聲,陰陽怪氣的說道:“有什麽好佩服的,誰知道這四隻孤魂野鬼是什麽來曆,莫名其妙的就來將雲王爺的十萬雲騎軍給趕跑了,讓我失卻了一次大顯身手的好機會。方才宴席就要開始的時候又鬼鬼祟祟的說什麽有機密事情商量,竟然連我都不讓參與其中,當真是不把人放在眼裏!”說著左無怪將手中的酒杯在桌上狠狠地一砸,竟將杯子的底座全部鑲進了桌子之中。奇的是這樣一砸竟然沒有半點木屑飛出,整個桌子也並無晃動,連桌上的湯水都不曾因此而搖晃一下。

左無怪對麵坐一女將,見左無怪如此舉動便出言取笑道:“左將軍何必如此著惱,四鬼的所作所為似乎並無不妥之處,你說四鬼趕跑了雲騎軍令你沒有表現機會,那麽請問雲王爺那十萬雲騎軍若真的過來了,憑左將軍和城裏剩下的這些老弱病殘真的就能擋住嗎?”左無怪冷眼看了看對麵的女郎,繼續陰陽怪氣的說道:“若我守不住,那王爺又為何會派我來守城?”那女郎笑道:“若你真的守得住,王爺為何又請了四鬼來幫忙?”

“嘭!”一聲巨響傳出,卻是左無怪惱羞成怒,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這一次砸得桌上湯碗盡皆跳起,但落下時卻又平平落下,與之前的位置不差分毫,菜中湯汁也僅是晃了兩晃,並無半滴漏出。左無怪惡狠狠的瞪著對麵的女郎,見其神色坦然不懼,一時卻說不出話來。宴中眾人聽得響動也都紛紛轉過頭來圍觀,本來十分熱鬧的大廳裏此時卻靜的隻能聽到左無怪粗粗的喘氣聲。

突然的,左無怪哈哈笑了兩聲,聲音既尖且細,難聽的要命。笑聲一出即止,左無怪繼續用那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好啊,好!好一個右將軍,哈哈哈!”最後這笑聲卻又突然變得豪爽起來,與之前呈鮮明的對比,聽起來也顯得舒服得多了。那被稱作右將軍的女郎見左無怪不再犯病,便仍舊笑吟吟的回道:“好一個左將軍,雖然做著守城的閑職,但這份內力卻沒有耽擱下。不過,這樣損壞王爺家的家具真的好嗎?”

左無怪笑了笑,接著將砸在桌上的右手拿了開來,卻見那手下壓著的竟然是方才那個酒杯,此時這酒杯已經被左無怪全部砸了進去,杯口與桌麵齊平,所以方才他雖然拳頭放在其上,但旁觀眾人都沒有看出異樣。左無怪看了看嵌進桌子裏的酒杯,一時神色沮喪,似乎在後悔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突然,隻見他右腿一抬,便見那酒杯被一段麵積同樣大小的木頭緩緩托了上來,片刻間桌子便恢複到了之前杯底嵌進去的模樣。接著隻見其左手伸到了桌子底下去,然後那酒杯的杯底也被一圈木環托了起來,最後整個杯子附近的桌子便恢複到了原樣。

原來,左無怪兩次將杯子打進桌子時都是將那打進部分以下的木材整個的擊了下去,使上凹而下凸,之後再從下麵將突出的部分托起來,便又恢複到原樣了。其實將杯子打進桌子的本事許多江湖人士都是會的,但如左無怪這般既要將杯子打進去,又確保下方的木頭完好無損卻是十分難得的。而眾將領見左無怪露了這樣一手本事都紛紛鼓掌叫好,左無怪則裝模作樣的做一個噓聲的手勢,說道:“不要聲張,不要聲張,要是讓王爺知道了此事那不得……”

“不得什麽?”一個極具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紛紛向聲音來處看去,便見一人傲立大廳門口,身材偉岸,正是敖王爺。此時的敖王爺雖然一如往昔的威風凜凜,但其麵目卻顯得有些滲人,定睛一看,卻是他左眼中那隻龍眼造成的。

原來敖王爺在屠龍的過程中不幸傷了左眼,在屠龍結束後敖王爺看著惡龍的眼睛突發奇想,竟想要移植龍眼為己用。本來這龍眼乃是神物,並非凡人所能承受的,尋常人若真的移植龍眼進去立時便要斃命,但敖王爺畢竟是天生的奇人,移植龍眼之後不僅沒有異樣,反而能目視千裏之外。隻是龍眼模樣究竟異於人眼,所以看上去會顯的比較滲人。

在敖王爺身後還跟著三個人,一個全身布衣,臉上遮著塊厚厚的布,不令他人看到麵目,但僅是漏出來的一雙眼睛卻醜的非凡,看之便令人心頭有氣;另外兩個人都與前一人大異,皆是難得一見的美男,但見其中一人麵目慈善,滿麵笑容,笑中雖含著些許詭異,卻也大增一份妖冶之美;而再看另一人時,卻見此人麵色蒼白而無一絲血色,神情木然,倒另有種陰冷之感,又與先前那人大不相同。宴中眾人自然不知道王爺身後跟著的三個人是誰,雖然有人想這三人便是四鬼,但“鬼”字雖然應和了,數目卻是不對,一時也不好分辨,看著這奇怪的三個人略微一愣,接著紛紛向著敖王爺行禮道:“參見王爺。”

說話間敖王爺同那三個人走到空位之前,敖王爺居中而坐,布衣人坐他右首第一個座位,那笑麵人則同那美男子一同坐到敖王爺的左手邊。如此一來,本來坐右邊的左無怪身旁的位置便空了出來。見此,敖王爺說道:“左將軍,這邊沒有人,你坐過來一個吧。”左無怪看了眼身旁的空位,說道:“恕難從命!”敖王爺略一皺眉,隨即釋然,仍笑著問道:“這是為何?”左無怪答道:“既然沒有人願意和我坐,那我又何必湊過去和他坐呢。”敖王爺聞言笑道:“無怪啊,無怪。”

原來,這左無怪名叫無怪,但其人卻是大怪特怪,不僅平時說話做事都會特意求怪,就連職位一事也要求怪。本來他作為敖王爺手下第一猛將應該身居右將軍之位,但他卻說:“我左將軍便是左將軍,為何要為了一個職位的高低再去改為右將軍。我的手下一直叫我左將軍的,所以要做也是做左將軍,以後叫我還是叫左將軍。”此事左無怪死活不肯讓步,便是敖王爺親自來說也沒得商量。於是,左無怪從此便擔任了左將軍,而這隻是個虛名,實際上人人都知道他是右將軍,如此雖然對真正的右將軍不友好,不過好在右將軍是位有見地的女子,倒也不在乎這些。

職位尚且如此,現在這空一個的座位雲王爺自然也勉強不了,笑了笑便不再理會,朗聲說道:“諸位,且靜一靜。”敖王爺說話之聲雖然並不太大,但一片嘈雜之中聲音卻清清楚楚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中,而在聲音傳出的瞬間原本雜亂的大廳之內便沒了聲音,敖軍紀律之嚴謹,可見一斑。

敖王爺繼續說道:“諸位,本王今日雙喜臨門,欣喜不已,便在此間設下宴席,犒勞諸位。而這雙喜,一喜自然是屠龍成功之喜。想我軍數十年來南征北戰,戰無不勝而攻無不克,其實力有目共睹。但,那些沒見識的人總說我軍之所以無敵於天下不過占了人數之利,真論實力來說終究比不上雲王爺旗下的雲騎精銳。”敖王爺說罷頓了一頓,見眾將領雖然都不說話,但臉上皆有不服氣之色,便繼續說道:“本來沒見識的人說的話又管他作甚,不過徒增怒氣罷了。但想我軍何等神威,怎可受這些市井之言的汙蔑,往日總沒有證實的好時機,然而這次如何?看那惡龍何等凶猛,便是天神下凡都未必能順利降服它,但我軍一到,未過一個時辰便將它屠了,損失兵將不足千人,試問此等戰績當今天下卻有誰能辦到,便是他雲王爺的雲騎軍到了,恐怕別說戰損了,他五行大陣方擺將開來便要給那惡龍一巴掌給拍扁了!”座下眾人聞言紛紛大笑叫好,唯左無怪神色怪異,不過眾人皆在叫好,便也沒人察覺到此事了。

敖王爺繼續說道:“幸而本王在攻克池澤之時在當地遇見了四鬼,此番危難之際他們四人及時出手,竟以四人之力勸退了雲王爺十萬精兵,並且手刃了雲王爺新收義子、雲騎軍副將軍雲炎,解決了此後顧之憂,此第二喜也!”此言一出,滿座嘩然,先前未曾得到四鬼智退十萬雲騎軍消息的將領固然震驚,而那些聽聞了傳言的將領在聽到敖王爺親口陳述此事則更為訝異,他們在聽到傳言時自然不信,便是信了也隻信其一二,傳言說他們勸退了十萬人,他們便隻信他們勸退了一萬左右。而此時既然聽得敖王爺親口確認,則他們所受到的衝擊反而比不知情的更大了。

敖王爺拿起桌上的酒杯看了看,接著便將其砸到了地上,說道:“此間皆是武將,乃豪爽之士,那這小小的杯子怎能喝盡興?來人,把杯子撤了,換碗!”旁邊的下人聞言都戰戰兢兢的將桌上的酒杯換了下去,接著又快速的把碗置齊,又將桌上的酒壺也都換成了酒壇子。敖王爺見此便也不再說什麽,端起滿滿的一碗酒說道:“本王得諸位勇將已足矣,而又得此四位異士,當真如虎添翼。這碗酒敬諸位,望諸位從此精誠合作,做出一番驚人的業績來。幹了!”說完便仰頭喝幹,毫無王爺之尊貴模樣,反而像個江湖梟雄。而眾將領及三鬼也都跟著端一碗站起,說一聲“幹了!”也都仰頭喝了。

左無怪看一眼敖王爺,隻見其麵露微笑,讚道:“左將軍內功深厚,不愧為本王第一猛將。”左無怪也一笑,回道:“首先,王爺手下第一猛將乃是右將軍,這是眾所周知的。其二內功深厚這一稱,在王爺麵前實在不敢擔當。”話方說完,隻見其拿在手裏的酒碗突然整整齊齊的一分而四,除握在手中的一片外,其餘三片都倒在桌上不斷的顫抖著。而再看那酒碗下的桌子,仍是平平整整,一如原樣。

其餘眾人自然不知道在喝酒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但見左無怪的酒碗被打碎為整整齊齊的四半,而其又稱讚敖王爺內功深厚,便紛紛迎合其稱讚敖王爺。敖王爺微微一笑,說道:“諸位今日放開了吃喝,不醉不歸!”接著也不等其餘人如何應答,坐下轉頭對鬼鐮說道:“鬼鐮少俠,本王向來簡潔慣了,此間雖然是慶功宴,但節目耍頭等都無準備,還望不要介意。”鬼鐮應道:“王,王爺客氣了。我,我等這個,這個榮幸之至,怎麽,怎麽敢介意呢。就可惜,就可惜四妹不能來。”

鬼鐮這不開口倒還好,一說話時結結巴巴,說的話又庸俗至極,最後一句還扭扭捏捏的談及自家妹子,這卻哪裏像是個能以一擋萬的英雄,倒似個沒什麽見識的鄉下人。

“是不能來,還是不想來呢?”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正是坐在一旁的左無怪在說話。鬼鐮轉頭看向左無怪,見此人雖然幹幹瘦瘦似若不經風,但眼中精光閃耀,太陽穴微微鼓起,顯然內功非凡,再結合方才的見聞以及平時所知的情況,便知此人便是敖王爺手下的第一猛將。但聽得其這樣不給麵子的話語,便又支吾著幾句:“我我,這個這個。”便說不下去了,轉頭看了眼鬼矢,卻見其正笑眯眯的飲酒賞物,全似沒看見一般。但其實敖王爺府邸之中一切從簡,唯獨幾樣精致的物什也就是練武廳裏的刀槍,但此間也全都看不到,所以又有什麽物可賞的。

左無怪見鬼鐮支支吾吾的答不上來,便咄咄逼人的問道:“怎麽?有什麽不方便說的嗎?”鬼鐮慌張的應道:“不,不是的。”說著又看向鬼矢。此時鬼麵伸手去戳了戳鬼矢的腿,鬼矢看了看鬼麵,又看了看鬼鐮,這才換上一副職業式的外交笑容說道:“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左無怪左將軍吧,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非凡。”左無怪答道:“哪裏哪裏。”

鬼矢繼續說道:“左將軍請莫見怪,我家大哥生來嘴笨,又沒見過什麽世麵,所以一向是由我代為回答的。適才我沒有看到左將軍與我家大哥談話,這便怠慢了些,還請海涵。”說到這裏時隻見其臉上的笑意又濃了幾分,卻變得假的令人發指,讓在場所有人都不由得在心中說上一句:“騙人的吧。”而方才鬼鐮求助鬼矢,鬼矢假裝不見的樣子左無怪都是看在眼裏的,此時見鬼矢一臉假象的說著假話,古怪之極,卻正對左無怪的胃口。隻見鬼矢繼續道:“而至於我家小妹‘鬼醫’的事情,這次沒能來參加宴會,實在是事出有因。家妹自小臉上帶傷,麵目醜陋,女孩子家總是愛麵子的,所以常常深居簡出,不願見人,還請左將軍不要誤會。”

這番話算是答的十分標準了,既以沒見過世麵之俗解釋了之前鬼鐮不自在的樣子,又以愛麵子之矯情解釋了鬼醫不能來的原因,以極低的姿態求全,可以說是十分的客氣了。但聽這番話的究竟不是常人,而是左無怪,無怪不樂,無怪不爽,聽得這樣標準的回答便自然而然的找茬道:“不要誤會?那我偏要誤會怎樣?”鬼矢早知此人行事不按常理,見其如此頂撞便也不生氣,笑道:“左將軍既然要誤會那便誤會吧,反正是非曲直自在人心,在下也不必多加贅述了。”左無怪陰森森的看鬼矢一眼,又看鬼鐮一眼,繼續陰陽怪氣的說道:“嗬,你如此說的話我反而就不誤會了,不過這又正中你的下懷,所以我嘴上不誤會,但心裏還是要誤會。呐,我此間再敬你一杯(敬向鬼鐮),嘴上說佩服你們,但心裏還是不服,這一下便要考較考較你的功夫如何!這番不可推辭,嘴笨說不好話,總不能也喝不了酒吧!”說著便真的端起酒碗來,之前他的碗已經被震碎了,但此時早有下人給他換上了新的。鬼鐮見此便也不推辭,端起碗來與之一碰,接著仰頭喝幹,待喝完之後鬼鐮讚道:“左將軍果然好功夫!”

這一瞬間看似無事發生,其實二人酒碗相碰時都在碗上加了內力,其中鬼鐮以守為主,內力全部罩在酒碗之上,力求不被擊破,而左無怪則以攻為主。二人一碰既分,勢均力敵,酒碗均都未損,看起來便是無事發生,但懂行之人都看得分明,二人酒碗相交時碗中的酒水都未有波動,顯然是有內力覆蓋其中。而其中內力一攻一守,雖成平局,但亦有強弱之分了。

鬼矢繼續說道:“這‘魚死網破’鐮法是恩師觀察被網之魚垂死掙紮時的樣子所創的,又縱觀天下所有陣法,找尋其共有缺點加在其中,便使此招一出能以不變而應萬陣。若是單打獨鬥或與那些亂打亂鬥的雜兵相交,或許我家大哥反而不能支撐這樣多時間,但雲騎軍紀律嚴明,尤其五行八卦陣用的十分嚴謹,正中這套鐮法的下懷,所以我家大哥才能支撐這樣多的時間。”“哈哈,這麽說來這套魚死網破鐮法卻是那雲騎軍的克星了?”說話的是敖王爺,方才左無怪與四鬼爭論時他不曾插話其中,隻想仍由他們自己發展,而此間聽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便插了話進來。鬼矢知道,在誇自己自然要越謙遜越好,但在誇自己對敵的手段時謙遜不得,便答道:“正是。”敖王爺聽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說道:“雲王爺素來自負,說自己的雲騎軍有五形八卦陣輔佐,戰無不勝,堪稱天下無敵,誰知竟有這樣一套鐮法,使將起來便一個人也能將他一整支部隊給挑了,倒還不如什麽陣都不會的雜兵呢。哈哈哈,這就叫做無招勝有招,聰明反被聰明誤啊,哈哈哈。”

左無怪聽完之後連連點頭,顯然對這套鐮法十分感興趣,道:“有機會的話必然請教一番。”這次鬼鐮不等鬼矢應答,便搶著答道:“榮幸之至。”

左無怪人怪則也跟著喜歡怪的事物,此番對話見鬼鐮有著一手古怪的鐮法,而鬼矢則是有著對自己胃口的古怪個性,至於那鬼麵,自從坐到那裏之後就很少動過,隻喝酒時十分僵硬的動手端起碗去靠近嘴邊,接著也不見有何動靜便幹完了一碗酒,其古怪之處自不必多言。如此古怪的組合正合左無怪的興致,便之前的敵意全都消了,反而有想要結交之意。

之前敖王爺說過一人一鐮可以挑整個雲騎軍的話,但此時二人要說的話都是得否認這一觀點的,但一個先承認這番觀點,而引至功勞的多少,另一個則說敖王爺所說的理論沒錯,都巧妙的避過了這番反駁之言。敖王爺素來豪放隨性,看明白其中的道道後隻會心一笑,當下也不多說什麽。

其後鬼矢便將溝壑之中鬼鐮如何拖住十萬精銳、自己和鬼麵如何偷取瞳隊聲音、雲王爺如何射箭定住鬼鐮,而自己又如何搭救、又最後如何巧施妙計,以瞳隊子母石騙退雲騎軍等等一一說來,其間說道自己救大哥心切的地方時又露出了那番充滿假象的笑容,逗得右將軍咯咯直笑。而鬼矢在講的過程中大廳之內逐漸的便隻剩他講話的聲音了,在座諸將領對於四鬼勸退雲騎精銳一事早的聽聞過傳言,而遲的則是聽敖王爺所說,但他們都隻知結果,於其中過程卻一點不知,此番便認真的聽了起來。而待聽完一整個周密且匪夷所思的計劃之後,眾人都衷心歎服,再看那醜陋的鬼鐮,滿麵假笑的鬼矢,以及死人一般的鬼麵時,都紛紛收起了輕視之意。尤其有些人看向鬼麵之時都下意識的捂了捂嘴,生怕自己的聲音也被盜了去。

敖王爺說道:“本王對於這番經過已經是第二次聽說了,但聽起來還是覺得震撼。自古以來征戰甚多,卻未曾有過這樣的一場以少退多的智戰。這其中的計謀固然厲害,但幾位的膽識與能力更是非凡,當真是曠古爍今的一戰呐。雲王爺那廝要是得知了這其中的原委,還不得氣得目眥欲裂,渾身發抖呐,哈哈哈!”

此話一出,眾人皆笑了出來,僅鬼麵一如既往的躺屍,而左無怪一如既往的臉色難看,不過眾人都笑得盡興,倒也一如既往的沒有在意了。

一番哄笑之後,敖王爺問道:“池澤四鬼有勇有謀,不知下一步有什麽打算呢,總不能一戰成名之後便隱退江湖吧?那太也可惜了些。”這次鬼矢不再答話,他靜靜地看著鬼鐮,等待鬼鐮說些什麽。其他人自然的也跟著看向了鬼鐮,隻見其扶一扶臉上的黑布,接著略有些沒底氣的說道:“下,下一步,我們打算,打算攻下兩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