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神父和他的見證人(五)

“其實,我很樂意聽你的懺悔。”神父對勞拉說,“你心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無論你做過些什麽,在經曆了這一切之後,你會得到寬恕。”

“我不需要得到一個瘋子的寬恕,”勞拉靠在座椅上,身心疲憊的樣子。

“你很快就會相信我不是瘋子,我是主選中的人。”

“你有罪嗎,神父?”

“當然,每個人都有罪。”

“如果每個人都有罪,那麽上帝才是一切罪惡的源頭,他為什麽要創造出一群帶罪的人呢?”

“你怎麽會有如此可怕的想法,我的孩子!”神父說,“神創世之初的世界是一個純淨的世界,神創造了人類,給了人類自由和思想,是為了讓我們能夠快樂的生活在那個世界裏,是我們自己親手毀了那個世界,所有的原罪,都是人類自己一手製造出來的。”

“你還要殺多少人?”勞拉問,“這條路通向一座城鎮,你難道要把整個鎮子裏的人統統殺掉?你做不到的,我的神父!”

“到了那裏,主自會告訴我如何去做。”

神父放慢了車速,他看到路邊一個年輕人抱著帆布包站著,伸出手豎起大拇指,做著搭車的動作。神父停了車,看了看那個年輕人和他的包。

年輕人道謝後坐到了勞拉旁邊,並對勞拉微笑著點了點頭。

“坐到前麵來。”神父並沒有發動車子,盯著鏡子裏的年輕人片刻,說。

年輕人隻好換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行駛了一段路程,神父突然問年輕人道:其他人呢?

“什麽?”年輕人吃驚地看著神父。

“你的同夥,”神父說,“和你一起搶劫銀行的人,你們還炸了警局。”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年輕人抱緊了包,表情有些不安起來。

神父把車子開得更快了,年輕人呼吸急促地單手抓住座椅。

“山姆,有一個叫山姆,我說的對嗎?”神父又加快了車速,“你們雖然戴著醜陋的麵具,但是我認得這隻包,裏麵裝的一定是搶來的錢吧?”

年輕人咒罵著讓神父停車,見神父沒有理會,他突然打開車門從飛馳的車裏躍了出去,隨著慣性在地上滾動了很遠,包的拉鏈口破了,飛出的綠色鈔票散落了一地。

神父急了刹車,勞拉知道,這次神父又是對的。

年輕人的靈魂被救贖之前,他說出了他們作案的一切過程。他們需要一個對小鎮環境熟識的人,於是找到了吸毒成癮的山姆,然後分成了兩路人,A路人去搶劫銀行,B路人去炸毀警局。如果一切順利,此刻的他們應該已經坐上了飛往澳大利亞的飛機。

可兩邊都出了岔子,銀行這邊,神父認出了山姆,並害死了他們的一個同伴。更要命的是B路的警局那邊,惡警埃文斯從廢墟中跳了出來,如野獸般窮追不舍,兩輛車子匯合後,被一輛警車追得落荒而逃。

後來他們又遇上了公路巡警,A路司機中槍身亡後,車子翻到在路邊,他們爬出車子與警察們展開了近距離的槍戰。先是死了一名巡警,然後懦弱的山姆舉起雙手走了出去,結果被惡警埃文斯當場擊斃。搶銀行的A路最後隻剩下了他一個人,他抱起一個帆布包趁亂鑽進了林子,其餘的錢都留在了那輛翻倒的車裏。B路車的人射殺了另外一名巡警後繼續奔逃,而埃文斯繼續追趕。

神父把裝滿了錢的帆布包扔進車內,留下年輕人的屍體橫在路邊揚長而去。破損的帆布包散發著令人著迷的銅臭味,勞拉看著滿滿一袋的錢,內心卻五味雜陳。

是巧合還是注定?她開始疑惑。

她在後座躺下了身子,枕著帆布包睡著了。

車子再次停下來的時候,她從朦朧的睡意中醒來,然後聽到神父的聲音說:車子又壞了,老毛病了。

神父掀起引擎蓋把頭埋進去修車,勞拉坐到駕駛座上試著發動,她的腳無意間踩到了被神父丟到一旁的那把斧頭,上麵依然帶著血跡。

一輛紅色的敞篷車突然停在旁邊,車裏響著振聾發聵的音樂,裏麵坐著三個高中生模樣的孩子,抽著煙喝著灌裝的啤酒。

“基督耶穌!”一個男孩伸長了脖子說,“你是神甫?看,在這裏我們竟然遇到了一位神父!”

“為什麽不打電話給你上帝求助?”又一個孩子說,然後手指擺出打電話的姿勢模仿著老人的聲音,“喂?上帝嗎?我的車壞了,能不能下來幫我修個車?”

另一個男孩也作出打電話動作,捏著嗓子回應說:你好,我是你的上帝,我不在家,有事請留言!

在三人大笑的時候,神父猛地合上引擎蓋,徑直地走到後備箱,打開後備箱後掏出那支獵槍對準了男孩子們的車。男孩們驚慌地駕車逃離,後座上的兩個人還不忘回頭豎起中指。子彈擦車而過時,他們才知道神父真的會開槍,然後,敞篷車像一隻受驚的甲殼蟲拐了個S彎繼續慌逃。

在前方的十字路口處,一輛拉著刺耳鳴笛的貨車從側麵飛速而來,兩車相撞後,貨車又把翻了幾個跟頭的敞篷車拖了很遠。

貨車停了片刻之後飛速離開。這一切,勞拉都看在眼裏。

“他們還隻是孩子!”勞拉對車窗外的神父喊道。

“孩子是開不起那種豪車的,他們已經大到了足夠作惡的年齡,就算他們昨天做過的惡可以原諒,但誰又知道他們明天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呢?他們並不無辜。”神父轉身走向車尾打開著的後備箱。

勞拉試著發動車子,發動機響了。在神父重新裝彈的時候,勞拉駕車離去,她從觀後鏡裏看到了一臉茫然的神父,他端著獵槍站在風中,身影越來越小。

也許一開始他就該殺了她,神父想著,主是不會錯的,他根本就不需要見證人。

馬丁神父順著車子遠去的方向走了很久,一直到天色將晚的時候他又看到了他的車子。它停在路邊,引擎蓋打開著,看來是又壞了。

車子裏並沒有人,勞拉不見了,隨之消失的還有那一袋錢。神父修好了車後繼續駕車前行,天漸漸黑了下來,路過一條岔路口時神父停了車。那又是一條長滿雜草的小路,小路上停靠著一輛銀色的汽車,車燈一直閃爍著,旁邊是一片濃密的小樹林。

神父端著獵槍徒步走過去,走到銀色汽車前他看到了一具屍體,是一位女子的屍體,他把屍體反過來看了看,不是勞拉。屍體旁邊扔著那袋裝滿了錢的帆布包,綠色的鈔票如落葉般淩亂的灑在地上。

他繼續向林子深處走去,手指扣在扳機處隨時做好防備的姿態。很快,他又發現了另一具屍體,是一個男子的,屍體的脖子被利器割傷,血還在流。

腳步聲,他察覺到了背後輕微的腳步聲,於是迅速轉身舉直了槍杆對著那個黑影。

當他看清那個黑影時,神父放下了槍。

勞拉,是勞拉,她手裏握著那柄斧頭,斧頭上粘稠的血液還在往下滴著,勞拉的臉上和身上也滿是鮮血。

“你是對的,”勞拉有氣無力地說,“神父,你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