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和尚和女人（五）
山腳下一座簡陋的木棚，木棚的一角掛著一個牌子，牌子上寫著的“酒”字不停地在風中搖晃。
小和尚栓了馬，在棚子裏一張破舊的木桌前坐下，那把長劍置於桌上，然後他點了茶。
一年了，原來粉水是那麽一個偏遠的地方，他一路尋找一路打聽，終於得知了粉水的具體方位。
過了前麵的山，山下有一條河，那條河就是他要尋找的粉水。河邊坐落著一片美麗而寧靜的村莊，它叫做粉水鎮。鎮子裏流傳著一首歌謠，是他隻會唱到八句的《十針歌》。
小二送來了沏好的茶水，小和尚端起碗大口喝下。
“如今的和尚也喝酒的麽？”小和尚聽到鄰桌的一個人問。
那人是個看上去幾乎和他同歲的少年，一身灰色的粗布長衫，身前也橫著一把劍。
“是水。”小和尚回答。
“身配那麽好的劍，卻隻喝水？”少年說。
“酒可亂性，為五戒之一，故不飲酒。”
“那為何又要佩劍？劍者凶也，佛門裏也為五戒之一。”
小和尚看著那把劍，意味深長。少年笑了笑，端起酒壺和酒碗以及他的劍走到小和尚桌前，兩人對目而坐。
少年倒酒的時候，小和尚發現，他的左手隻有四根手指，小拇指自根部斷去，隻留下一團醜陋的疤痕。
少年正是粉水之人，知曉了和尚的去處之後，麵帶微笑著說：不如你與我同行，路上好歹也有個照應。其實是我照應你，你可以把我當做你的貼身護衛。
和尚沒有仇家，要護衛何用？小和尚心裏想著，但他還是選擇了與少年隨行。
兩匹馬慢馳在去往鎮子裏的路。
少年說，有朝一日，他要成為天下最厲害的劍客。
小和尚心中一頓，少年的話又讓他想起來那個如夢如幻般的女子。直到如今他都不明白，她是否真的存在過，亦或真的隻是他的一場夢幻。
小和尚問少年說：你可認得天下第二厲害的劍客？
“世間隻有第一，何來第二之說？”少年道。
“有一便有二，”小和尚說，“她是一個女子，她說她是一個漂遊四海的劍客。”
“女子？”少年大笑，“江湖上哪有這般女子！你定是被人戲了。江湖中從來沒有過女劍客，更沒有什麽第二的女劍客。習劍的人都隻會往最高的地方爬，等你無敵於天下的時候，你就會被天下人稱為第一，所以根本就沒有所謂的第二。”
小和尚不再言語，捋了捋黑馬身上那道白色的馬鬃。
突然，一支木箭嗖的一聲自林子裏飛來，箭頭直奔小和尚的麵門而去。
小和尚下意識地抬起手臂遮擋，而箭並沒有射在他的手臂上。是少年救了他，少年用劍身掃開了飛矢，小和尚後怕的念了句佛。
“看到沒，多虧了你有我這樣的護衛！”少年若無其事地道，然後對著林子大喊了聲，“出來吧！”
隨後，六七紮髯大漢操著刀從樹林裏跳出，惡狠狠地盯著和尚和少年。
“他們為何要殺我？”小和尚不解地問，“我並沒有仇家。”
“但我有！”話後，少年打馬衝向那群大漢。
原來他們是衝著少年去的，而和尚差點成了冤下鬼。
少年翻下馬與那群大漢廝鬥成一團，幾個回合之後，大漢隻剩下三人，其餘受傷倒地不起，而少年雖毫發無損，劍卻斷了。
“我要成為第一劍客，卻一直沒有一把像樣的劍。”少年看著手中那把殘劍感慨。
氣喘籲籲的三人又一次殺向少年，少年用殘劍打退了三人後對和尚說：能否借你的劍一用？
“不可殺人。”小和尚道，少年點了點頭。
少年接過小和尚扔來的長劍，劍身出鞘的那一刻，寒光乍現，三個大漢不由得向後退了幾個碎步，麵麵相覷了陣，自知鬥不過少年，於是倉惶逃開。
“可惜了，”少年打量著長劍，愛不釋手的樣子說，“這麽好的劍，竟沒有試手的機會！”
“他們為何要殺你？”馬背上的小和尚問。
“他們是山匪，時常會去鎮子裏搶劫財物、**殺少女，”少年回答，“前幾日我殺了他們的頭兒，所以他們才會在此地設伏擒我。”
“你雖是為民除害，但日後必然會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你不怕麽？”
“怕，當然怕！”少年笑了笑說，“但不平之事總要有人去平，你們佛家說的好，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少年把劍遞給小和尚，眼睛卻依然盯著那把劍。
“送你了。”小和尚說。
“什麽？”一臉驚訝的少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劍自然要送給識劍的人，”小和尚說，“這劍與我無用，在我手中隻會生鏽鈍化，它隻有在你手裏才能實現它的價值。”
“你們出家人不都是勸人放下屠刀的麽？”
“你要還是不要？”
“要！要！”少年激動地把劍抱在懷裏。
“但你得答應我，”小和尚繼續說，“無論這把劍以前做過什麽樣的惡，殺過什麽樣的人，今後它在你手中便是一把仁慈的劍。我用佛訓去度化蒼生，而你要用這把劍去感化世人。”
“我答應你。”少年上了馬，然後對小和尚說，“順著這條路一直走，不過幾裏你就能看到粉水，粉水邊有個鎮子，那是我的家鄉粉水鎮。在下先告辭了！保重！”
少年打馬飛馳而去，小和尚莫名其妙地在背後喊道：我們不是同路嗎？
少年轉頭舉起長劍晃了晃說：我怕你反悔！
少年消失在小路的拐角，小和尚笑了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娘！我回來了！”少年推開小院的木門喊道，院子裏長著一顆老槐樹，槐樹下放著一口水缸，少年徑直地走到水缸前，長劍立在樹幹上，舀起一瓢水大口喝。
一位婦女從正屋裏走來，她是少年的阿娘。
“一去又是數日，可曾買到藥？”阿娘問。
“買到了，”少年回答，“明日店家就會送貨來，阿娘您可是這鎮子裏醫術最好的大夫，我怎麽可能讓您斷了藥，還有很多人要等著您去救命呢！”
阿娘欣慰地走到少年身邊，然而，當她看到那把長劍後，整個人都僵住了。
“娘？您怎麽了？”少年忙問。
她沒有說話，抓起長劍飛奔向屋內，少年疑惑地跟了去。走進阿娘的臥房，隻見阿娘翻開一個衣櫃，從最底層取出一團錦裹。少年發現，她取開錦裹的時候，雙手是顫抖的。
一層層打開，少年才發現錦裹裏包著的是一隻玉石耳墜。
阿娘把耳墜拖到長劍的環扣處，少年這才看出，長劍環扣處掛著的耳墜，竟與阿娘手中的一模一樣！
它們原本就是一對！
“這把劍……”阿娘說，“這把劍是你生父的配劍……它叫蒼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