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閉月羞光

“都死了!這……都死了?”葉飛被這眼前的情形再一次震懾。“救狼叔,快。”跑過來的三兒一拳打在葉飛肩頭,“發什麽愣,從來沒見過殺人嗎?”

葉飛這才緩過勁來,拔腿跟三兒把狼叔拉到了路邊的荒草叢裏,“怎麽辦,怎麽辦?”葉飛使盡力氣摁著狼叔的傷口,可依然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正順著自己的指縫向外溢出。

“我來封了他的穴道,你把體內的真氣傳給他。快點。”“不會呀。”一聽葉飛這話,三兒恨不得撿起一塊石頭把他的腦袋打開花,“你都會什麽!就會騙女人是嗎!”

“我什麽時候騙過女人!你有病嗎,狼叔都這樣了,你犯哪門子渾!”葉飛適才隻以為三兒還在打鬥的勁頭上沒在意,可這話一出口,頓時覺得這小子就是要找事。

“一桶。”狼叔無力的抖出兩個字。“什麽一桶,狼叔,你醒醒,快說呀。”葉飛托著狼叔的頭就是一陣兒好抖。“脖子都抻斷了,你跟狼叔有仇嗎?”三兒又是一錘搗在葉飛肩頭,這一下確是結結實實的痛。

“一桶血,剩的……”狼叔使勁咬著牙才把這幾個字吐了出來。“天呐,自己失了多少血都知道,那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快說吧,我聽著呢。”葉飛趕忙把耳朵落在狼叔嘴上,“說呀,大點聲。”

“滾!”三兒一把揪住葉飛的頭發掀了他一個趔趄,“還有一桶血,著什麽急聽遺言,死不了,快拿藥!快拿東西把傷口堵住!包袱裏有……”葉飛一閃身轉個圈又回來了,“包袱在哪兒?”“凝兒拿著呢!你是豬嗎,這還要問!”“凝兒呢?凝兒沒了!”葉飛整個人都亂了。“那還不去找!”三兒也癲狂了,恨不得扔下狼叔把葉飛暴打一頓。

“找藥還是找凝兒?”葉飛還在愣愣的問三兒,突然,他似被電到了一般,渾身一個激靈,“凝兒沒了?凝兒怎麽能沒了呢!你照顧好狼叔!”說完,跟變了個人似的一溜煙向來路上追了回去。

接二連三的殺戮撞破了他靈魂的底線,他剛才確實被嚇傻了,他或許終於知道殺人如麻是種什麽樣的畫麵。

葉飛剛跑出不多時,狼叔便坐了起來,低頭看看自己肚子上傷口,稍一定神便自行封了穴道。三兒也懵了,這咋說好就好了呢?“師父……”“停,聽……”“聽什麽?”“靈兒教主在布陣,快帶我離開,往後跑,十丈開外。”

三兒弄不懂狼叔到底讓自己聽什麽,但知道現在趕緊跑開十丈遠是勢在必行。一個公主抱把狼叔端起來就跑。

“凝兒,凝兒……”葉飛這會兒啥也顧不上,他明明記得自己和凝兒在腳下這個地方分開的,可怎麽就是找不見人。凝兒不能出事,自己發過毒誓的。可這蒼茫夜色之下,凝兒又去了哪裏,為什麽到現在也不回個聲音。

“去幫忙,”狼叔閉著眼睛忍著劇痛跟三兒說道,“快去,放我下來。”“不去,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這種人……”三兒不聽,抱著狼叔還一個勁往回跑。“我也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女人。”狼叔稍一用力,抓了一下三兒早已濕漉漉的衣領,可這生硬的聲音,要比手上的力道更足。

“那你躲在草窠裏別動,我會回來救你。”三兒放下狼叔依依不舍,身子還沒站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咣咣咣三個響頭擲地有聲,“師父,倘若今兒你老仙逝了,明年的今天,徒兒披麻戴孝,給你上墳。”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根本不搭調,可話糙理不糙,這情誼狼叔懂了。“小子,放心,你死了我也死不了,去吧,助靈兒教主一臂之力。”“啊,不是去找凝兒嗎?”狼叔這話和三兒真得有一拚,三兒卻疑惑他是不是說錯了,反問了一句。

“凝兒會武功的,這會兒找不到肯定是出事了,先破了這處寄死窯再說。”狼叔雖是封了穴道,可這對眼穿的劍傷確實不輕快,剛才完全是在硬撐,說過這幾句,已經是精疲力盡。

“真出事了,凝兒找不到了……”葉飛剛剛清醒了一陣兒,這會兒又全亂了,轉來轉去竟轉到了狼叔和三兒這裏,見三兒跪著自己也撲通跪下。

“三兒快去,葉飛,你來發功,我教你,快呀,我撐不住了。”狼叔的身上早就被血水和汗水濕了個透,此時,已臉色慘白。三兒彈身而起,對葉飛說了句師父交給你了便狂奔而去。

“天地陰陽形氣法第六式,魚貫長虹……”這邊狼叔開始教授葉飛功法,完成真氣輸出。而那邊,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致,三兒還未跑到剛才的“戰場”就被溢香攔住。

此時的崖壁之上依然是紅光熠熠卻不見光影搖曳,空氣似乎凝固了一般,深沉而凝重,隻是這空氣裏飄散著一種淡淡的芳香,讓人忘卻了所有的曾經。

“嗯?淡淡的曼陀羅花的香氣。”“呦,行家呀,幾年不見,道行見長。”“聽說,這樣的夜色下,曼陀羅花和悲切的簫曲很配哦。”“哼,你個吃屎黏牙都不承認自己口臭的人,懂什麽是情調麽?”

濃濃的夜幕裏,傳來兩個人詼諧的對話,卻隻有對話,不見人影。“你師父在跟誰說話?”三兒可謂是望穿秋水也望不見對話的兩人到底在哪裏。

“我師傅在跟鬼說話。”溢香似是已經勝券在握,收劍入鞘,環抱雙臂,打量著崖壁上那些近乎不再搖曳的火光,“寄死窯裏住的能是什麽?隻有鬼。”

“你師父會通靈?難怪,靈兒,通靈,原來是這樣。”三兒像是解開了一道難倒眾人的謎題,喜悅之情泛上眉梢。“你師父死了嗎,要不要叫過來一塊聊聊?”“你師父才死了呢。”溢香這話明擺著就是恥笑三兒自以為是,一出口就引得三兒很是不自在。

“十二年了,就那麽點事,你嫉恨到現在,活的不累麽?”這個聲音綿柔卻不失陽剛之氣,於空氣中微微震顫,似餘音繞梁,久久不絕。“女人呐,”那人又說到,“記仇,一輩子都記,芝麻大點的事都記著,就不能放寬心,給過往一個了結,放來世一條生路。”

“哼,死到臨頭還不忘為自己開脫,”靈兒教主這話一出口,那聲音便似被拋向空中一般,瞬時響徹整個峽穀,“你犯下的罪孽,憑什麽要別人選擇遺忘!廢話少說,拿命來償!”話音剛落,三兒和溢香突然一個趔趄,像被人大力推搡了一般,尚未定神,那峽穀之內已是雲氣翻滾,地動山搖,而崖壁之上適才那些炙熱的“眼睛”已經全瞎了。

整個眼前是一片黑暗,而在這黑暗之中卻似有千軍萬馬衝鋒陷陣浴血廝殺,那驚鴻落雁的劈刺,風卷殘雲的抹殺,策馬馳韁的衝撞,刀光劍影的屠戮,都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夜是無聲的,但纏鬥卻並非無息。就在三兒和溢香無所適從之時,一道金光之峽穀之內飛濺而出,這是刀鋒!“師父!”溢香一聲驚呼便要衝進那昏天暗地的“氣場”,卻不想,聲音尚未落地,又是一道金光擦著地麵斜彈空中,攔住了溢香的去路。

“你是人嗎?鬥氣怎麽還用兵刃!”溢香怒了,可她的聲音根本就沒有被任何人理會,她踢踏著雙腳,恨不得把那和師父纏鬥之人生吃活剝了。“賤男人!賤!打女人!畜生!男人就是畜生!賤貨!”

溢香這一通咆哮把一旁的三兒嚇得連連退出老遠,心裏一個勁嘀咕,“這到底什麽情況,怎麽跟誰都有仇啊,再說了,你師父和這個男人的恩怨情仇,也不用把所有的男人都扯上啊。”

“溢香,快跑!”這是靈兒教主的聲音,看來她已招架不住。“師父先撤,溢香斷後!”溢香飛身而起,義憤填膺的向那無形的“氣場”殺了過去。

“讓我來!”半空中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隻見一個消瘦的身影,腳踏筋鬥雲,身披七彩甲,手持三尺劍,一個飛縱殺了進去。霎時間,那靜水流深的氣場如被攪動的湯鍋沸騰了起來。

這是無聲的廝殺,更是無形的廝殺,而隨著廝殺的愈演愈烈,無形變有形,無聲變有聲,一道晨光撕開濃重的雲層如長劍一柄自九天之上直刺而下。天亮了。

此時再看這戰場,葉飛已經長劍指地,目光如炬,而他麵前卻不見一人,身後的溢香卻是遍體鱗傷,難以自控。“溢香。”三兒心中突然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抬步就要衝過去。

“別去,戰鬥還沒結束。”這聲音來自狼叔,他於不遠處喝停三兒,雖然腹部的劍傷還在,可臉色已不再嚇人。

“風無痕,你已經輸了,太陽隻會越來越高,這裏隻會越來越亮,而你這個見不得光的人繼續耗下去,隻有死路一條。”狼叔捂著肚子,抓住三兒扶住他的手對著空空如也的峽穀喊道。

“師父,這到底怎麽回事……”三兒不解,為什麽這兩人療著療著傷就殺過來了,而那葉飛並不會使劍,卻握著狼叔的那柄褪去了胎膜包裹的飄逸著寒氣的“閉月羞光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