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劫緣

“廢就廢了吧,留口氣兒就行。”妙絕莊主金雨汀像是壓根沒把嘯月蒼狼的死活當回事兒,隨口一說,立即引來其他人的怒視。

“看啥呀?從來沒見過這麽傾國傾城,楚楚動人的美女啊,切。”金雨汀顯然意識到其他人對自己那句話的誤解,趕忙補充道,“留口氣兒,我都能讓他活蹦亂跳的,救活他,那豈不更容易。不就是廢了武功麽。”

“呃,我是說妙絕山莊有各類古籍,找到一套適合嘯月蒼狼的功法很容易,你們不要歪曲事實,誤解了我的意思。”見幾人不再搭理,金雨汀又接著圓滑了一句。

而湘江島主對嘯月蒼狼的救治已經開始,清理了外傷又打通了閉合的任督二脈,幾招真氣貫通過後,嘯月蒼狼已是七竅流血,看起來慘不忍睹。

“哇,七竅流血啦,姐姐,這次玩大了。”金雨汀繞到嘯月蒼狼跟前,彎著腰打量著那張難以言說的麵容,漸有喜感上頭,又忍不住脫口而出。

“那是內毒,逼不出來,他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無塵師太可笑不起來,板著臉擠開了金雨汀。

“我……快……”嘯月蒼狼猛的睜了一下眼,喉嚨裏沙沙發出兩個字,便再無聲息。“你要說什麽?”無塵師太捧住嘯月蒼狼的臉,將耳朵貼近他的嘴唇,可一無所獲。

湘江島主再次查看過脈象,急抬頭看向身側那位清秀掩麵的女子,輕聲問道,“靈兒,嘯月掌門有話要說,你可否用讀心術代為轉述?”

“可以,隻是……”靈兒,無名教教主,她急忙答應一聲,又似是有什麽難言之隱,遲遲不肯跟進一步,猶豫再三,終還是取出自己一方絲帕遞給湘江島主。“有勞姐姐幫忙掩住他的麵容,他這個樣子,看起來,看起來很不舒服。”

很快,幾人從嘯月蒼狼這裏得知,暗影使者不但劫持了洛凝公主,此時正趕往雍州芥子幫,那裏另有一批與洛凝公主相似的身份特殊的幼童已被控製,迅即前往施救。

此時,芥子幫總舵的囚房內,一眾四五六歲的孩子正在等待著命運的改寫。

“哥哥,如果我們逃出去了,你能送我回家麽,我想媽媽。”一個麵容清秀的小姑娘死死得纏著央求著一個叫做龍吟的少年,細化粉嫩的小臉早已掛滿了淚痕。

龍吟重重地點頭,滿口答應,可對於他來說,一切皆是渺茫,他們能不能從這間囚房裏逃出去依然未知。但他滿懷信心,隻要活著,就一定會有逃出去的那一天。

他注視著囚房裏其他的孩子,特別是那兩個還在四處尋覓著囚房的破綻,製定著逃跑計劃的葉飛和洛月明。“有戲嗎?”“我看沒戲。”回答龍吟的並不是那兩個其中之一,而是一個身著絲緞錦綢長袍的少年。

“我們是小孩,他們是大人,我們打不過他們。”這個孩子名叫瑾安,雖然一臉的稚嫩,可神情和語氣卻刻意渲染著一股少年老成,但他畢竟是個孩子。

“打不過就不打,老老實實的任憑他們擺布?荒唐。”葉飛從洛月明的肩膀上跳下來,他似是已經從所有密密麻麻的柵欄裏試出了一道可以擠出身子的縫隙。葉飛瞟了其他人一眼,一屁股坐在龍吟旁邊,順手從地上糾起一根稻草,掐頭去尾叼在嘴裏。

“你們知道這裏是哪兒麽?芥子幫,丐幫,要飯的。街上要飯的都啥樣沒見過麽?他們會弄殘我們的,然後逼著我們去偷,去搶,去像一條喪家之犬那樣,趴在地上……”瑾安對於葉飛的話愛搭不理,把目光轉向洛月明,沒等葉飛說完便開口問道,“芥子幫是天下第一大幫,到哪兒都是一抓一大把,跑?往哪跑?”

“可他們為什麽要抓我們?你想,小橘子在淮南,龍吟在漠北,溢香在蜀中,還有千華、穀雨、淳一、小螞蚱,我們來自中州的四麵八方,這一點你們不覺得很奇怪麽?”洛月明說著,抬頭看了一眼葉飛剛才做過標記的那道縫隙,手裏比劃一下,而後把所有人打量一遍,這才走到瑾安跟前。

“你太胖了,那道縫隙過不去。如果我們要逃走,你會不會出賣我們。”洛月明這話一出口,所有孩子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聚集到瑾安這裏。瑾安頓時很不自在,剛才的那股勁兒再也裝不下去了,躊躇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哎呀,我爹有的是錢,贖人的時候,我把你們都帶上。”

“他們如果不是為了錢呢?”龍吟盯著洛月明,他也意識到,等待他們的絕不會是拿錢贖人那麽簡單。“唉,腿長在自己身上,走不走幹嘛還要聽別人的,”葉飛吐出嘴巴裏叼的那顆草,活動幾下筋骨,站到那條縫隙正下方,“你們家裏都有錢,可我連爹媽都沒有,人比人氣死人,要等你們等吧,少俠我要先行一步嘍。”

“等會兒。”龍吟喊住葉飛,起身拉住他,“留個記號吧。”“嗯?”葉飛顯然沒懂他的意思,愣愣得站在那裏。見龍吟從自己的靴子裏取出一把極小的匕首,看樣子,頂多就是個掛件,沒半點用處。

“不管他們為什麽抓我們,隻要還讓我們活著,弄殘是早晚的事兒,倘若大家以後在大街遇著,看到彼此的名字,不求舍身相救,但求給口吃食。”龍吟說著,把小匕首交到葉飛手裏。

“幹嘛?”葉飛見龍吟回身環視著大家,更不懂他的打算。“來,幫我把我的名字刻在額頭上,”龍吟把頭發往上一擄,露出整個額頭,“刻把,我怕有一天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刻個名字,忘記自己的時候,照照鏡子可能會想起來。”

“小橘子和溢香也要刻麽,她們是小姑娘,這也太狠了吧。”別看葉飛年歲不大,這會兒就已經懂得憐香惜玉了,他把小刀在手裏轉了兩下,盯著龍吟等待著他們的答複。“我刻。”“不。”龍吟急忙回絕了小橘子幹淨利落的回答。

“刻手臂上吧,做個標記,不用非得刻名字。”小橘子起身跑到龍吟跟前,把袖子一擼,將胳膊伸向葉飛,而後從容得看向龍吟,“哥哥答應過我要送我回家的,如果哥哥把我弄丟了,一定要找回來,完成你的諾言。”

這樣一句簡單而真摯的話,深深的銘刻在龍吟心頭。孩提的純真,在此刻顯得是那樣的彌足珍貴,令人向往。

“哥哥答應你。”龍吟看著小橘子那張早已哭花的臉,緊緊的攥住了拳頭,他的聲音是那樣的堅定不移。這是諾言,更是誓言。

“葉飛先給我刻。”小橘子終於笑了,彎彎的嘴角,清澈而明亮的眼睛,讓這樣一個笑容,永遠的鐫刻在當場所有孩子的生命裏。

“不,先給我刻。見血的事情,哥哥先來。”龍吟不等葉飛反應過來,便用力的扳住他的雙肩,他回眸一笑,鎮定而坦然的看向小橘子。

葉飛生性頑皮,不諳世事,他沒有沉浸在這樣的詩情畫意,抬手便摁住龍吟的腦門。“等等。”小橘子匆忙一聲喝止,伸出手緊緊攥住龍吟的手,“娘親說,有痛苦的時候,隻要心裏想著對自己好的人,就不會痛。我心裏有哥哥,哥哥心裏也一定有我。”

“你們兩個再磨嘰,這活兒我就不幹了。”葉飛不耐煩的癟癟嘴,抬手便將小匕首並不鋒利的刀口摁在龍吟的額頭,不由分說,下力便刻。“好了,小橘子刻個啥?”“月亮。”“那我就刻個星星。”溢香早已被眼前的情形所感染,起身走到近前,也把袖子一擼。

“瑾安,你刻個啥?”洛月明拍拍瑾安的肩膀,煞有介事的問道。“我不刻。”“是呀,瑾安怎麽能刻呢,他那麽胖,又跑不掉,就算刻個豬頭,到時候……嗯?什麽味道?”千華,一個黑瘦光頭的愣小子,他也湊到近前,剛要拿瑾安開玩笑,忽然聞到一股鮮香之氣撲鼻而來。

“是魚,應該是鰱魚,這魚做的咋跟砂鍋魚頭一個味兒呢?”白淨瘦小的穀雨鼻子還挺尖。此時,芥子幫大堂正中那張長條桌上剛剛擺上一條如手臂一般長的大花鰱。

“幫主,幫主,魚,魚,魚做好了。”那個被稱為沈公子的乞丐瘋狂的允吸著被粘稠的唾沫塗滿的嘴唇,幹涸的眼窩裏,兩隻深陷的眼睛熠熠放光,但他依然不敢亂動一下,因為這魚不是給他們做得。

“滾遠點,從來沒見過魚是咋啦。”鄔安抬起一腳就把沈公子踹出老遠,壞笑著問他,“你知道這魚哪來的麽?買魚的錢哪來的麽?”

沈公子被踹得渾身都快散架了,隻搖頭沒答話。鄔安退到太師椅跟前,大大咧咧得往後一仰,把嘴裏那根稻草嚼了幾下,噗得一口吐出去,幸災樂禍的說道,“老子接了單大活,那些小孩是照單抓來的,哼,可老子既打算要錢,也打算要人。來人,把那一撮小毛孩子給我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