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大驚失色

適才這股風確實威力不凡,連後廚煎藥的三兒都被“吹”了出來,急忙找到依舊不慌不忙在井台那兒洗衣服的凝兒,“乖乖,這風來得邪乎啊,這調調也要命,若是在跟前,耳朵都能震掉了。”

“有你說得這麽誇張麽,”凝兒捋了一下垂下的發髻,回身看了三兒一眼,“你若是在伍家溝待得時間長了,就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比這功夫厲害的多了去了。”凝兒說出這樣的話直接把三兒驚住了,不想這麽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竟會接觸過自己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功夫。

見三兒一臉茫然,凝兒笑笑回身說道,“狼叔說,那藥煎好了不用動,會有人來取。”凝兒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來這麽一句聽得三兒哭笑不得,“你什麽時候也開始說話不著調了,怎麽忽悠起我來了呢,狼叔不是去看被羊踢廢的那個人了麽?”

“哎,狼叔剛才從那邊過去的,”凝兒抬手指向半截院牆一側的庭廊,“剛才有幾聲鳥叫你沒聽出來?”“狼叔會鳥叫?”這下徹底把三兒弄懵了。“你從進到這煙雨樓,前前後後花紅柳綠,見過一隻鳥麽?”凝兒笑意盈盈手裏沒停,繼續洗著衣服,“剛才那是狼叔打得暗語,還說讓我們不要露麵,他去前麵瞧瞧。”

“有這功夫居然沒教我,這個老東西真是該挨刀了。”三兒心中浮起一絲莫名的惆悵。“狼叔教過你什麽?除了坑蒙拐騙。”凝兒見三兒情緒“暴跌”趕忙開導他,“狼叔說,功夫這東西得自己悟,別人教的都是吃剩下的,精華早就沒了,行啦,跟了他那麽長時間連他會啥都不知道,你還有臉生氣,趕緊幫忙洗衣服,快點。”

後院這邊風平浪靜,前樓大堂可是熱鬧。但凡行走江湖的都知道過了煙雨樓前麵就是寄死窯,悍匪橫行,燒殺擄掠,所以都是聚到一起,形成規模,湊足錢財,再托人送到寄死窯那裏打個前站,而後在人家約定的日子,在數不清悍匪的監視下,在日頭偏西之前通過。而且還必須是兩份,鹽池灣村葉家埡一份,大嶺坡村兩河口一份,其他的都不成氣候。

也正因為於此,所以煙雨樓這裏才生意興隆,所以那風影樓主定是和兩處寄死窯的大當家的關係非同一般。而官家也是早就知道這寄死窯的亂象,推脫不剿的原因不說自明。

而這次王爺要上武當,想必這股悍匪不剿不行了。葉飛和狼叔擠在人群後邊打量著,周遭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似乎剛才那股勁風加一個亮嗓是招攬看客的開場彩蛋。

大堂正中隻站了風影樓主一人,四周身著各式官配差服的小衙役圍了一圈,沒一個像是剛才喊過一嗓子的人。“你還沒說為什麽這人的名字是八個字呢?”葉飛催著狼叔問。狼叔有點煩他,粗略的說了一句,“尉遲敬德是皇帝給他們家的封號,都尉是他的官職,就是說,這個飛翼家裏之前就是大官,而且還都是武官。”

“這麽大的官怎麽會在這麽個小地方任職?還有,他之前會不知道前邊寄死窯那裏有悍匪?這可真是……”葉飛連連搖頭,話沒說完就被狼叔瞪過來的一眼給憋了回去。“尉遲敬德是皇帝給的封號,是京城的重臣高輔專用的,來得這位飛翼都尉是下派過來打前站的京官,京官你懂了嗎,你個榆木疙瘩腦袋。”

“那這個飛翼都尉到底是聽皇帝的還是聽過幾天要來的那個王爺的?”葉飛又問。狼叔這次是真煩了,一指頭戳上葉飛的腰眼,“給老子閉嘴啊,我怎麽從來沒有這麽討厭過一個人,你真是……”

“尉遲敬德飛翼都尉大人到,跪!”這聲音比剛才那聲要渾厚的多,聽起來都能讓人心甘情願的往下跪。呼啦一聲,大堂裏跪了一個遍,連那圈衙役也跪了。狼叔掃眼見葉飛還在那傻愣著急忙拉他跪下,葉飛剛才腰眼被狼叔冷不防的戳了一下,自然不得勁,加上狼叔這一拽,不由得滑出一聲“哎呀”。

這家夥,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一柄鋼刀就已經從背後架到葉飛的脖頸之上。葉飛剛打算有點想法,又一柄鋼刀架上了脖頸。葉飛心裏這個氣,可他也隻能有苦難言,老實跪著。

這位飛翼都尉真是來頭不小,眾人跪了半天還是不露麵,直到夕陽西斜,萬丈金光自四麵八方射進大堂,才煞有介事的踱步而入。

葉飛挑眼看去,此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臉型方正,五官勻稱,再看那身裝扮,自上而下分別是鑲金黑紗冠,錦鱗鍛稠服,金蟒玉扣帶,薄底快步靴。胸前金絲刺繡為虎嘯龍吟,右腰下垂一塊刻有尉遲敬德四個字的紅穗腰牌。那腰牌在夕陽的映襯之下是金黃中透著赤紅,赤紅中閃爍著金光。

“都起來吧,弄這麽大陣勢,是想讓本官遭人話柄不成?”飛翼頷首輕言,踱步風影樓主跟前微微下腰,“適才那些下人多有冒犯,樓主勿怪,速速起身回話。”這話聽起來是體恤百姓,實則就是一句套話。風影樓主謝過飛翼都尉,這才站起身來,隻是那娟秀的麵容始終低垂不敢平目而視。

“都起來吧,我也隻是路過,驚擾了各位,還請海涵。”這句話說完,堂內眾人這才紛紛起身,但無一人敢造作出聲。葉飛也想隨眾人起身,卻如飛椎刺耳般聽到飛翼的一句發難,“那個人就先跪著吧,識時務者為俊傑,他這麽不懂規矩,就好好長長記性。其他人都退了吧,我和樓主要借一步說話。”

鋒利的鋼刀透著嗜血的寒氣,葉飛就算再長點本事,這般架勢之下也無計可施,隻要身後這兩人稍一用力,那葉飛的腦袋可就要被人家當球踢了。狼叔連個眼神都沒留下便隨眾人散去,更是氣的葉飛打斷牙齒也要往肚裏咽。

不多時,大堂之內便安靜到隻能聽到葉飛一個人的喘息之聲,其他人全都回了房,或是退到了後院。“樓主不請我坐下麽?”飛翼微微一笑,那麵容之上適才的桀驁不馴此刻竟**然無存。風影樓主剛要出聲,便見兩張太師椅自大堂兩側拔地而起,尚未定睛,便已經分置於兩人身後。

隔空移物!這人內力竟如此了得,真是不容小覷。葉飛此刻慌也不是,驚也不是,隻得張大鼻孔深吸一口冷氣,借此緩解心中的膽顫。可這一聲吸氣卻破壞了這裏靜怡安詳的氛圍,惹得飛翼都尉不悅的一瞥,“樓主可知這人什麽開頭?”

“民女不知,或許隻是往來商隊裏的一個腳力,大人……”風影樓主想順著這句謊話,誘導飛翼放了葉飛,不想飛翼不但沒有聽完風影樓主的話反而離開座位走到了葉飛跟前,擺手退了架在葉飛脖頸上的刀,細聲問道,“你自己說,說實話。”

這飛翼此刻離葉飛如此之近,但那身形在葉飛眼裏卻如處在丈目之外,而他這聲音雖是綿弱,但字字如銅錘敲髓,震痛全身。這人到底使得什麽功夫,簡直是不出一招半式,隻動動嘴皮子就能要了人的命。葉飛隻覺牙齒皆鬆,骨縫透風,嘶嘶兩聲硬是沒敢答話。

如果順著風影樓主的話往下說,那飛翼肯定會問,掌櫃的是哪位,做得什麽生意,運得什麽貨,從哪來,往哪去。不用費多大勁,三兩句就能把葉飛抖個一幹二淨。葉飛慌忙中掃了風影樓主一眼,見其麵容愁悶,便知道今日恐怕要在劫難逃。倘若跟飛翼說了實話,那他會不會幫自己一把,護送自己回武當山?

這絕對是不可能的,怎麽說?說自己是從隱仙岩上墜落下去被救到伍家溝的?鬼才信。還有,若提到了伍家溝,那不是等於把伍家溝給賣了麽?最關鍵的是,這個人是為了魯籲王爺的安全而來,不管他的頭頭是誰,都是在給魯籲王爺效力,而那臨淵就是魯籲王爺的兒子,他連官軍都能調的動,保不齊這個飛翼也可能會為臨淵效力,那這樣一來,自己這條小命可就要交代在這了。

所以他隻能裝“啞巴”嘶嘶兩聲。“慈不掌兵,情不立事,這小子不像是個好東西,拖出去砍了吧。”飛翼說完,轉身便要回到風影跟前,突然又想起什麽似的,扭身走向葉飛,一臉誠懇的問道,“你,怕狗麽?汪汪叫得那種。”

飛翼的睫毛很長,皮膚也很白淨,這次近乎貼著葉飛的臉龐問話,讓葉飛莫名間有了一種羞於啟齒的感覺,隨著飛翼的眼睛一張一合,葉飛的心竟按耐不住的慌亂起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被什麽魔障了,怎麽居然對一個男人有了那種想法。

“說話,怕還是不怕?”飛翼看著葉飛迷離的眼神笑得出神入化。“不怕。”葉飛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了一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那太好了,來人,去把我的刑天牽過來,今晚我們就在這裏,讓所有人開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