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誰信來世

三兒見狼叔轉身便走,蹭的跑到他身前一攔,嘴巴撅的老高,“你說,當年是誰甩得誰,你說出來我就不生氣了。”“我管你生不生氣,你還越來越不是個東西了,哈哈。”這兩人爺倆一般打打鬧鬧在路上追戲起來。

而葉飛這邊卻沒有那麽輕鬆。雖然身體已經明顯恢複,可接下來的這些事情又該如何進行,他心裏沒個底兒。

凝兒始終一言不發,遠遠坐著,默默的看著他,像是在欣賞一幅妙趣橫生的圖畫。日頭漸高,陽氣漸盛,葉飛的身體突然間有了變化,心猛的慌了起來。

昨晚在南岩堂,狼叔提到的事情,一不留神撞了出來。她想跟凝兒問個明白,可又不好意思直說。就隨便起了個話頭。

“凝兒妹妹,這裏是伍家溝,算在哪個地界?”“嗬嗬,哪個地界?武當山啊,你不是從那隱仙岩上掉下來的嗎?又不是飛過來的,還能出了武當山的地界?”凝兒聽到葉飛跟自己說話,心裏說不出的喜悅,急忙回了他。

“我在武當山呆了也快有十二年了,這裏有個叫伍家溝的村子,我怎麽會不知道呢?我隻記得,墜落前看到下麵有一片河水,應該是掉在河裏了,我是被衝過來的吧?”葉飛自己也覺得有點兒不可思議。

“你又不是船,水能把你載多遠,”凝兒起身,走到葉飛身邊坐下,“你落進的那條河,叫鹽池河,那河水鹽分極大,下遊的人家,用那水熬鹽的。可鹽池河跟伍家溝,不是一條水路,現在就是讓你自己走,你都走不出伍家溝的。因為這裏是眷村。”

葉飛越聽越不明白,探探頭,環視了一下周遭,這裏群山環繞,找不見一個缺口。按常理說,在山坳裏的村子,缺口在哪兒,出路就在哪兒,然而這裏,卻像一個搪瓷碗。於是葉飛便好奇的問道,“那這裏的人是怎麽進來的?該不會都像鳥兒那樣飛進來吧。”

“這可不能告訴你,這是伍家溝的秘密,隨便說破了這個秘密,可是要死人的。”凝兒突然嚴肅起來,一本正經的跟他說,“沒看到,我偷偷把你帶進來,就要跟著受罰嗎?也就是我吧,若是換作別人,你早就死翹翹了。”

“是啊,大恩不言謝,妹妹救我一命,不知該如何回報,我葉飛願來世做牛做馬……”葉飛終於揪住話茬,把話接進來了,卻不想凝兒的臉立馬沉了下去,有些不悅的說道,“誰信和尚說的那些來生來世,我隻求今生今世,伍家溝是有自己規矩的,昨晚狼叔不都跟你說了嗎?”

凝兒說完,抬頭看了一下天,便招呼葉飛往回走,一路上兩人再沒有言語,隻是凝兒的臉,紅的像這剛冉冉升起的太陽一般耀眼。可越是這般情景,葉飛心裏越是別扭。這事兒要是換做平常人,早就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可這葉飛,顯然不是平常人。

兩人還未走到小屋,便在路上,遇到了急忙趕過來的三兒,喚他倆趕緊過去,有要事相商。三人剛走到南岩堂門口,便聽到狼叔扯了一嗓子,“你們還真把自己當人看,隻可惜,你們都不是人。”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罵人,可在葉飛等人踏進南岩堂的一瞬間,葉飛就明白了狼叔的意思,堂內坐的那些人,先別說其他的,光這長相,看著就不像人。葉飛的神智體魄都恢複過來,自然不能將心中這種驚愕表現在麵容之上。

見三人進堂,堂內眾人,便不再說話,簌簌先迎上來,再一次從頭到腳,把葉飛打量了個仔細。葉飛也把她打量個仔細。這女人可真是個美人坯子,雖然依舊是輕紗掩麵,紅粉裹身。可她那眉宇間凝結的神氣,這世間除了胭脂雪,無人能與之相敵。

簌簌細細打量完,仿佛依然心神不定,回過兩次頭,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葉飛見狼叔始終沒有抬頭目視這一切,便溜虛拍馬的調侃了一句,“狼叔真是好眼力,這要是當年收入房內做夫人,現在定能生養出一大批如簌簌堂主一樣的絕世美人。”

“放肆!”若這時候不弄出點動靜,婆婆就沒有存在感。她重重一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之上,那扶手倒是沒事,隻是地麵上猛地濺起一層塵土,椅子的四條腿,有三條都紮進了地麵,她起身便向葉飛跨了過來,卻被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止住。

葉飛尋聲望去,見那老者,寬額頭,高顴骨,塌鼻梁,哈蟆嘴,這若是大晚上遇見了,肯定能當成鬼。老者沒說廢話,隻點正題。

“年輕人,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的太多,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娶凝兒為妻,終生受南岩堂調遣,不得有私心、歪欲,不得將這裏聽到看到的一切對伍家溝之外的任何人講起……”

“第二呢?”沒等老者說完,葉飛直接插上一句。此言一出,凝兒的臉刷的一片煞白,適才紅豔豔的小臉蛋再也找不到了。而餘下幾位也麵麵相覷,看過葉飛後,又都望向那位老者。

老者倒是沒半點驚慌,咧開蛤蟆嘴,哈哈大笑兩聲,“真叫那個瞎逛說對了,你果然會打斷我的話,追問第二個,難到我們的凝兒不漂亮麽,不溫柔麽,不……”

“不什麽不?我是遊俠,不是瞎逛。你嘴大吃四方,一句好聽的不會講,你這麽問,讓凝兒怎麽想。”狼叔冷箭一般放出一句話,擋住了老者的調侃。

“第二個就是死,進到伍家溝就是伍家溝的人,若不答應,就隻能做伍家溝的鬼嘍。哈哈。”這老者的音容笑貌隻看一眼便會鑽進心裏,冷不丁想起來都會嚇一跳,再加上這一笑,隻能用兩個字來形容,瘮死個人了。

“不是凝兒妹妹不漂亮,不溫柔,反之,就算凝兒妹妹於我沒有救命之恩,我也是喜歡在心口難開,隻因,我已與同門女子訂下婚約,如此一來,豈不是毀了那女子一世清白,我想凝兒妹妹肯定明白我的一片赤子之心,也可以理解我的兩難抉擇,所以還請老人家……”葉飛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還不忘將凝兒妹妹的所感所想代為轉達,讓人感同身受,也好生為難。

“所以啊,”婆婆突然冷笑一聲,“你還是死了吧,省得這麽為難。”

婆婆這冷不丁的一聲嘲諷將葉飛所有的辯駁撕裂的**然無存,這還不算完,接著婆婆又數落起凝兒,“看看,好好看看,這就是男人,這世上沒一個男人是靠譜的,平日裏苦口婆心跟你們磨爛嘴皮說故事講道理,你們就是當做耳旁風,現在好了,南岩堂又多了個小寡婦。”

這話裏帶刺,不但葉飛聽著不舒服,連簌簌都忍不住懟上一句,可她卻是先拿葉飛開刀,“葉飛,你所謂的婚約是壓根就沒有的事兒,而你心裏惦念的女子,該不會是那個胭脂雪吧,哼,這次武當升壇大典,那個色鬼王爺會替你娶了那個小美人,你還是省省吧。”

簌簌與婆婆各懟一句,草堂之內便已是濁氣翻滾,葉飛想反駁,卻又無從下口,見狼叔老臉陰沉,又見洛凝妹妹麵如倦花,便咽下這口角之爭,這時,那老者卻不情願的說了一句,“我還有第三個選擇。”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近乎同時被點亮,無一人弄出半點動靜,而那老者卻猶猶豫豫遲遲不肯說出口。終於有人憋不住了,開口便問,“你倒是說啊,想把這些人都急死嗎?”

誰都想不到,這句話竟出自凝兒之口,此刻,在這草堂之內的任何決定都影響著她餘下的人生走向,她自己再不著急,就沒人著急了。

“說來慚愧啊,”老者一聲長歎,撫麵垂首,“這第三個選擇是一顆我珍藏多年的滅欲靈丹,若服下這顆丹藥,便可忘卻前世煩情,如小兒一般,無憂無慮。”

“那我選三,這樣你們就不用害怕我會向伍家溝之外的人提及這裏,就當我從來沒有出現過,但我欠洛凝妹妹的救命之恩不可忘,今日立血書為證,倘若日後洛凝妹妹有需要我葉飛的地方,絕不推辭,以死相報。”

葉飛如獲至寶一般,目光咄咄,隻待那老者點頭,而那老者卻若有所思,頓了一下,緩緩說道,“隻是……”但聽這隻是兩字一出口,葉飛的心,砰的一聲,從心口掉到了肚裏。心中暗罵,“有話能不能一下說完,說一半留一半,這是不是也算這裏的規矩。”可光自己著急也沒用啊,隻好耐著性子聽那老者繼續說道。

“隻是,這滅欲靈丹不是一記十拿九穩的妙藥,服用者有可能會化解不了,一命嗚呼,若隻化解少量,便會因藥力相克讓人內氣巨損,從而相形皆變,”老者一句一歎,短短幾句話,卻說了半生的光景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