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嘯月蒼狼

“嘯月蒼狼!”婆婆一驚,拔身而起。

大堂之內忽兒一陣疾風貫穿而過,一個麵容消瘦,清風道骨之人便已站立堂前。“狼叔,”洛凝毫不遲疑的起身近前行禮,眉宇間漸露喜悅之色。葉飛依舊俯麵貼地自然看不到那人相貌,但僅從婆婆的驚愕和此人現身的刹那便聽得出,來人絕非等閑之輩。

“婆婆好興致啊,這深更半夜的不尋一處沐澤之地修心養性,卻在這裏難為一對苦命的小鴛鴦,是借此回味當年的花前月下還是心生芥蒂,容不得他人情意綿綿。”

說話間,那人牽過洛凝,走近葉飛,瞄了一眼他脊背上的道道紅棱,扭頭向屋外丟出一句,“三兒,過來給這個倒黴蛋鬆綁,順便給他用點好藥。這人要是死在伍家溝,這話,可不好說話了。”

“狼叔?哼,浪叔吧。幾年下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這一回來便要插手伍家溝的內事,你這是要壞了伍家溝的規矩。”婆婆緩緩起身說道。此刻,她的身姿雖是依舊挺拔,但剛才那張緊繃的臉卻鬆弛下來,一層層的褶皺自上而下,堆滿整個臉頰。

“哎呀,哼哼,”狼叔輕佻的一聲戲謔中側漏著挑逗的驚訝,讓葉飛頓時心氣舒坦了不少,心中暗罵,“老東西,今個差點讓你給唬住,鬧了半天,你也有不敢招惹的人呐。”

這時的葉飛被剛才被狼叔喚作“三兒”的俊朗少年扶了起來,可他渾身無力,隻得任由“三兒”擺布。

隨後,洛凝搭手將其扶起,並給他服下一撮老鼠屎模樣的東西,不多時身上便有了知覺,劇痛隨之而來。而一旁的狼叔卻自始至終沒正眼瞧那婆婆一眼,由此可見,這狼叔壓根沒把婆婆放在眼裏,而那婆婆也隻是看著,沒有阻撓,沒有嗬斥。

見葉飛並無大礙,狼叔這才向大堂內側的神龕走去,接過退立一旁的落櫻遞來的梵香,上完,又拿過落櫻手中的戒尺歸回原位,這才繼續說道,“規矩嘛,不都是給活人定的嗎,誰聽說過死人那邊有什麽規矩。莫非婆婆知道些什麽?”

簡單的一句話脫口而出,那婆婆便有些怯怯的接不住了,而狼叔卻仿佛來了有些時候,竟直接反問起婆婆,“你剛才想從他嘴裏知道些什麽?”

“閑來無事,打發光景罷了,”婆婆微微堆笑又緩緩坐回椅子,端起茶,嘶嘶得抿了一口,輕歎一聲說道,“這泱泱中州,在你狼叔眼裏不過是囚身之所,那萬千繁華與時事縱橫,在你看來不過是黃粱一夢,我專執的那點事情在狼叔眼裏連殘須飛灰都不如,狼叔這麽問,豈不是折煞了老身。”

“別說些廢話,我這次來,是要看熱鬧的,這事,想必你早就做了打算。”狼叔抬手試了一下葉飛的脈象,剛才還逍遙自在,心不在焉的他突然板起臉來,並抓起葉飛的另一隻手,表情越發的凝重起來,可少頃,便喜笑顏開,暢快說道,“人算不如天算,苦尋不如巧遇,哈哈,甚好。”

轉而回身看向婆婆,拉細了嗓音說道,“若我要殺你,便沒人敢攔著,若我要放你走,便沒人敢阻撓,哈哈哈,婆婆呀婆婆,你覺得這句話我學的像不像。”

言畢,瀟灑的一個轉身,勾起洛凝的小下巴眯起一雙色眼,奸邪的說道,“凝兒,這個夫君可是你自己選得,啥樣兒都得認著,這可是命啊,哈哈。”

狼叔這神魂顛倒的表現讓葉飛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惆悵,他已經明白了狼叔話裏的意思,可自己既然活著,便還是武當的弟子,婚配這等大事豈可自作主張。再者說,在他的心裏,唯一渴望的女人除胭脂雪再無其二,雖然對洛凝感恩戴德,可在自己眼裏,洛凝隻是個妹妹。

狼叔的這番話也讓婆婆不禁為之一振,頓時似有萬般懊悔之意翻滾心頭,可她不能說,隻呆呆得一聲聲無可奈何的輕歎。“婆婆,”狼叔又笑臉相迎湊了過去,“解藥。”

“狼叔這是要羞辱老身嗎?我再狠再無聊,也不能拿這犢子的身家性命開玩笑,適才是逗他的,隻是用了點清茶,化了簌簌針上的毒,僅此而已。”婆婆的嘴歪向一邊,似笑非笑好生尷尬。

“那有勞婆婆費心了,既然婆婆一番好意,我也不是小氣人,就給出條消息作為回報吧,”狼叔此時依舊是喜笑顏開,甚至有點得意忘形,“過幾日,武當升壇大典,他會來。當然,除了他還有峨眉的無塵師太以及弟子洛月明、小橘子,少林護法院主持遊竺以及誦經院主持淳一,如果這些你都不感興趣,那我就不再一一細說了。”

“他?”婆婆一驚,一個人影即可浮現腦海之中,旋即又自行塗抹了去,老氣一沉,明知故問道,“哪個他?”“魯籲王爺,”狼叔說完,便把臉貼近婆婆,撅著斜插了兩撇小胡子的嘴,嬌媚百態得說道,“婆婆這是要鬧哪樣兒呀?明知故問嗎?”

此話說到一半,婆婆的臉便由裏到外滲出一片暗紅,嘴唇竟也按奈不住的抖了起來,雙目暗沉,急急招手讓一側的侍女扶自己回房。

狼叔墊著腳暗暗笑著,直至婆婆離開南岩堂,再未發一言,可剛看不到婆婆的影兒,臉色霎時陰了下來,抬手上肩直接將葉飛扛了起來,連招呼都沒招呼三兒與洛凝就直奔暗夜而去。

三兒之前從未見狼叔如此反常,惴惴不安的與洛凝一路跟隨,直追到一處山隘之下的一處僅能容納一人的人字形山洞才看到狼叔和葉飛兩人,此時的葉飛正盤坐如鍾,“鑲嵌”在洞裏。

洞外,狼叔立如青鬆一手斜指當空皓月,一手並指抵於葉飛天目,此時再看葉飛,不僅通體如烈焰當胸,就連周遭都暝光異動,霧氣繚繞。

目光後移,見那洞口四周岩石之上爬滿了造形古怪的老牛藤及樹根,其勢遮天蔽日。洞口有刻字三枚,書曰:老母洞。若冷眼而過,這洞實在難以察覺。

三兒和洛凝不敢出聲,遠遠站著,而狼叔這邊發起功來沒一兩個時辰不算完,幾人無聲。再回神,天色已泛起淡白,狼叔收功,微閉雙眼,軟綿綿退了幾步,叫道,“三兒,過來趴地上,讓叔坐著歇會兒。”

“狼叔,三兒,去小解了。”洛凝忙從不遠處的石頭上站起來,剛欲上前攙扶狼叔,卻被狼叔猛然間張開的雙眼嚇了一跳。狼叔雙目赤紅,如烈火即將焚盡一般。

不多時,三兒回來了。狼叔一把將三兒摟進懷裏,勾住她的小下巴說道,“你憑心而論,師父對你怎麽樣。”

“好,就一字,可我不說。”三兒也抬手撩起狼叔的下巴,“妞兒,給大爺笑一個,哈哈。”“為師累了,麻煩徒兒將我背到南岩堂稍作歇息可好?”狼叔一臉怪笑,剛想將雙臂搭在三兒的肩頭,突然被三兒一個激靈躲了去。

“這麽大人了,有腿有腳的幹嘛不自己走,都長成這樣了,還怕草垛後邊鑽出來老女人把你劫色不成,哈哈。”三兒笑著跑出老遠見狼叔不悅,又悻悻的走了回來。

“不好,我要吐了。”葉飛被晾了一會兒,突然感覺喉嚨裏一陣躁動,剛有東西要吐出來,一下子被狼叔飛身過去堵住了嘴巴,“小子,昨個,給你吃得可不是普普通通的老鼠屎,那是藥啊,不能吐。”

此話一出,葉飛的胃裏頓時開了鍋,一股熱流慌不擇路竟從鼻孔噴了出來,弄了狼叔一手。狼叔躲得雖快可已經無濟於事,看著地上的汙物,幾個人都愣在那兒。

“給我吃老鼠屎,虧你們這些人想的出來,還不讓吐,啊……”葉飛又是一陣反胃,看樣子已無大礙。

狼叔重重一歎,抬頭一眼瞟向洛凝,洛凝一慌,倉促說道,“狼叔,你這都是些什麽偏方啊,要不要這麽過分?”

“時候不早了,一會兒,該到南岩堂議事了,三兒,我們先走,凝兒,你在這兒陪他一會兒,不要讓他出洞。待到日上三竿再讓他出來,先回你那裏,記住什麽東西都不要給他吃,水也不能喝,等我消息。”狼叔被凝兒這麽一說,立馬板起臉來,匆忙說完幾句,便和三兒一前一後上路了。

剛走出不遠,三兒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踮一蹦的湊到狼叔跟前,嬉皮笑臉問道,“狼叔,問你個事,當年傷我師父感情的女人是不是叫簌簌,就是這裏的那個堂主,”三兒怕自己描述的不清楚,又補充道,“我是說,昨晚上那個帶著麵紗的紅粉佳人,是她不?”

狼叔一聽這話,猛地釘在路上,斜眼瞪著三兒,“狼叔和你師父不是一個人是嗎,是嗎?是嗎!”一連三聲是嗎各有各的調,問得三兒趕緊憋住嘴不說話,兩汪熱淚便要奪眶而出。

狼叔一見這表情,以為自己說得重了,便收起那張難看的麵孔,稍稍回暖說道,“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這日子每天都是新得,為師不想每天都念叨些舊事,好啦,走。目標,南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