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隱仙岩

一個黑影自金蟾峽壁之上飛旋而下,隻因葉飛分了心智,直到那黑影眼見要落到身後才陡然發現。葉飛心頭一顫,身子猛然下沉,回身一個橫掃,緊接收住下盤,提氣就是幾掌,左右上下一通亂擊,而那黑影竟毫無招架之功,喘息間便支離破碎的一塌糊塗。

葉飛見狀,先是一驚,後又沉住冉冉升騰起來的內力定睛一望,便噗嗤一聲鬆懈下來,那黑影原來竟是個紙人。葉飛起腿掃了幾腳,見那紙人頭部懸了一截布條,剛欲彎腰去撿,又覺事出蹊蹺。這金蟾峽崖壁高聳,少有人來,本就是困身修心之處,這等……

葉飛思量之時,卻已認出那布條上的字跡,潦草中帶著傲慢,勾勒中透著不屑,這樣的字跡,武當上下唯有一個人可以寫得出來,卻不是因那字跡行筆如神、賞心悅目,而是專橫跋扈、醜態百出,這字,便是臨淵所書。

葉飛伸腳將布條捋平,弓著腰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隻好扯在手中迎著月光再看究竟。明白其意之後,不禁冷笑幾聲,“不就是約架麽,扯什麽替師父挽回顏麵,為武當清理門戶,仗著自己祖上那點陰德,裝什麽俠客義士,你等著。”

次日一早,葉飛便起身趕赴臨淵約定的“決鬥”之地,隱仙岩。隱仙岩距金蟾峽近百裏。來回也得兩天有餘,絕不像去銀夢湖一般,來去自由。一路上,葉飛心裏沒少嘀咕。

一是怕自己擅離金蟾峽被師父知道,再被冠個啥罪名,又少不了一頓皮肉之苦。二是害怕,打起來之後若拿捏不當,重手將臨淵打傷,無疑是給武當再次闖下禍事,師父千辛萬苦為自己求取的最後一次機會便會雞飛蛋打。

可葉飛對臨淵心裏的忌恨豈是像鬥嘴一般,說說就算了,他最看不慣臨淵那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的飛揚跋扈和目中無人。那日,於大殿之前動過手之後,葉飛便想著找機會鬥他一鬥,不想這家夥竟找上門來。

可現在說這些也為時尚早,單憑臨淵約定這個地方,就知道這小子沒安好心,說不準早就布好了機關陷阱,對自己使什麽陰招。要知道,那隱仙岩是何處?豈是什麽人都可以隨便出入的地方。

隱仙岩,立於竹關之上,高聳雲煙,俯視漢水,石如玉壁,呈瑰納奇。史載,有一名尹仙,一名北岩兩位高人在此修行。一日,紫氣東來,霞光普照,這隱仙岩頂頓時流光溢彩,仙氣升騰,如此聖景縈繞三日方才散去,此後便再無凡人見過二位道人,而岩頂卻留下太陽天神和月亮聖神兩座白玉石像,音容笑貌與那二位道人無異。

自此民間盛傳道人仙化,並以二神名字命名此岩,時之久遠,化名“隱仙岩”。而如今,山還在,神仙不見。心還在,人卻不見。隻留空山一座,於蹉跎歲月中洗盡鉛華。為不驚擾此處的仙尊神韻,這裏也是武當弟子們的禁地。由此可見,臨淵約鬥於此便是決心已定,可謂是生死勿論。

行至大半日,葉飛突然想起心月狐道長和胭脂雪向他展示的神功,暗暗發願,此役之後,定要向師父討要一柄有靈性的寶劍,也好盡早修得那絕世神功。想罷之後,腳下越發的健步如飛,可抵達隱仙岩時也已經日暮西山,而約定的地點卻在這隱仙岩頂,待攀爬上去,也已皓月當空。

隱仙岩,蒼翠挺拔,其高不可目測,立於岩頂隻感覺這漫天星鬥觸手可及。葉飛遍尋不到臨淵的影子,便放下隨身布袋,蹲坐在一石碣上歇息。

等了許久才見鬼鬼祟祟攀上來幾個人,為首的正是臨淵。起身便迎了上去,“不就挨頓揍麽,怕丟人也用不著跑這麽老遠,看你等慫的,沒動手就泄了力氣,這還怎麽打。”

“誰要和你動手,我是來和你談判的。”臨淵上氣不接下氣,喘的厲害,叉著腰,弓著身子,額頭的汗珠顆顆飽滿,粒粒晶瑩。他倒了幾口氣,才接著說道,“先打坐凝神,過了午夜子時,咱們口角決勝負。”

這一席話聽過,葉飛簡直無言以對,還想爭辯,又覺腹中饑腸轆轆,便沒再多想,“又不是農婦村姑,搞什麽口角決勝負,你若不打,我歇息之後便要回去,待你氣正體健之時,再收拾你不遲。”葉飛說著便走向崖邊自己放布袋的地方想翻出一些吃食。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臨淵見葉飛全然沒有防備,背手向後做了一個手勢便繼續說道,“信不信我半炷香的功夫就能打你百八十拳,而且還不會重複一個地方。”

“不信。”此時葉飛正彎腰去拿布袋,隨口回了一句。“不信就對了。”突然,臨淵一聲奸笑,一排長長的木槍分列上下左右瞬間向葉飛刺了過來。

葉飛本就沒有防備,縱然感覺到有人襲來,卻未曾想到會是這般。而適才若剛凳崖頂之時便發來攻擊,他尚且可以應變,而此刻以怠慢多時,一身疲乏席卷全身,縱是有招架之功,也無還手之力。而這排木槍卻操練的如火純青,喘息間便將葉飛抵到了崖邊退無可退。

“臨淵,你個奸詐小人。”葉飛追悔莫及,早該認清臨淵為人,卻見其虛脫,失了防範,而他卻是有備而來,執意要置自己於死地。葉飛渾身解數將盡,因用力過猛,腳下的山石竟已被其踏碎多處。飛落之後竟不聞落地之聲。

而那持木槍的幾人,雖然身著道袍,可麵容之上皆是凶煞之光,根本不像是武當弟子。葉飛一虎難敵群狼,全然招架不住,口中惡罵,“臨淵,你若今天傷我性命,可知道是何後果!臨淵,快讓你的這些走卒住手!”

“快點將他給我戳下去!我不想聽到再從那張嘴巴裏說出任何一句話!”說著,又招至多名身著黑衣之人,排開一列長槍之陣,而這排長槍,銀光瑟瑟,寒氣逼人,可是實打實的兵刃。但見此狀,葉飛黯然神傷,隨臨淵而來的這些人確實不是武當弟子,而是官軍的兵卒。臨淵這次是非要將自己置於死地。

於葉飛鎖眉之際,那一排長槍竟已悉數刺了過來,葉飛隻拚擋幾下,胸前、手臂、大腿、腰腹等,已有多處已被刺傷,看來今日死期已至,與其這般被戳成千瘡百孔,倒不如縱身而下,死個痛快。

突然,葉飛腳底一軟,兩排長槍夾擊而來,這槍陣就差背向崖壁一側攻擊不到,除此之外,開合有度,刺、撩、紮、掃,如一張生滿利刃的大網,將葉飛死死困在其中。

“臨淵!殺身之仇此生不……”一聲驚嘶劃破長空,而那聲音崩裂之處,卻已沒了葉飛的蹤影。

臨淵幾步上前,死死拽住身後一人的前襟,翹腳望向那不知是人間還是魔域的黑暗深淵。他目不轉睛死死盯了半天,也找不見葉飛影子,便心頭滑過一道鬱悶,回頭問一黑衣人,“這裏有多深,下邊又是什麽?”

黑衣人趕忙起手將臨淵攙扶回來,一字一頓的答道,“這隱仙岩本就聳於崖壁之巔,崖之高,加淵之縱,落物無聲,深不可測。且崖壁之上怪石嶙峋,想必不用墜到穀底,便已經被亂石篩成齏粉,少主盡請放心。”

臨淵聽罷,這才又退後幾步,拂袖擦拭了額頭上冷若冰珠的汗滴,繼續說道,“連這天下早晚都會是我的,你個被撿回來的野小子居然還敢這般造次,不是找死是什麽。”

說完又問向一個剛剛攀爬上來之人,“金蟾峽那邊都收拾妥當了麽?”那人忙回,“一切妥當,他們連根毛發都找尋不到。”臨淵聽罷仰天長嘯,抬手指向一人,“你,背我下去。”

話到此時,那葉飛可還在墜空的暢遊之中。身體外溢的血滴,如晨霧中青草葉片上凝聚的露珠,依依不舍終卻還是彈落而去。幸好葉飛體內有那玄冥之氣,每每凝神或臨危之時便顯現出來。

雖然葉飛已遍體鱗傷,但他的意念已漸漸於剛才失重的驚愕之中蘇醒過來,師父之前傳授的內家心經此時正好派上用場。他口中念念有決,雖耳畔依舊風聲鶴唳,但不多時,便穩住翻轉如脫水錦鯉的身體。隻是這落勢依舊未減,若不設法化險為夷,逃脫這一劫難,結果可想而知。

突然,一條水線湧入眼際,葉飛心中頓時又驚又喜,喜的是,隻要調整好身體下落的軌跡,墜入水中便有可能撿回一條小命,而驚的是,那可真得是條水線,就算淩空十幾丈向下望去,那河麵也不過三五人高寬,而那山澗之流,行至此處已舒緩平淡,這水又能深到哪裏,若水麵之下盡是山石鋪底,那自己可就直接與這山川大地融為一體了。

此時還想這些已是多餘,隻見那葉飛於氣流之中收腿含胸,蜷成卵狀,銘心靜氣,使自己的身體於墜落之中慢慢回旋起來。

突然,一層薄霧金光將其整個罩住,可轉瞬之間便四裂消散,因為那葉飛已撞入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