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夢裏水鄉

周莊有一家我熟悉的酒店,酒店的老板叫大劉。

大劉從不知道我是做什麽的。我從未介紹過自己,他也從來不問。

第一次入住大劉的酒店,是在大一那個暑假的夏天。

那次的旅行,是我與當時的男友胡曉一起的,但是入住大劉酒店的時候,是我一個人。理由很簡單,我和胡曉吵架了,於是,在半夜三更之時,我拎著包,迅速地離開了和胡曉一起在的那個酒店,消失在夜色中。

我關了手機,想著是該回學校,還是在周莊再找個酒店住一晚,這麽轉悠著,就來到了大劉的酒店門口。

大劉的酒店,並不算起眼,在沿著水域的拐角處。如果不仔細看,你很容易就錯過他的酒店。

當時的大劉正躺在酒店門口的一張藤條躺椅上,搖著扇,聽著蘇州評彈,嘴巴裏也在跟著哼著。

當時的我,正背著一隻雙肩包,拉著一隻小拉杆箱,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步履匆匆地前行著。

大劉看我一路衝衝地朝前速度飛快地走著,就好意地提醒了我一下:“前麵沒路了,請回吧。”

我愣了一下,就停了下來,問了一聲:“沒路了?那哪裏有最近的酒店?”

大劉笑了,從躺椅上站了起來,對著前麵一指。我轉頭一看,可不正是停在酒店門口。我笑笑,對著大劉說了聲:“謝謝。”轉身就推門進去。

大劉站起來,跟我一起進去,跟我一起到前台,然後幫我辦理入住手續。我這才知道大劉是這家酒店的老板。

那個夜晚我睡得無比之香。至於那些不合心意的愛情,如那些不合腳的鞋子一樣,再也不用將就和勉強。

那夜之後,我就和胡曉在周莊平靜地在電話裏分了手,連麵也沒有見。

說是平靜,不過也就是沒有把手機砸了而已。年輕人的感情,哪裏有什麽平靜,不是天雷勾地火地相愛,就是極盡挖苦地相恨。分手的姿態一般都不太好看。

來的時候,我們是坐了同一趟的火車,相鄰的兩個位置;回的時候,我們是分別回去的,我不知道他坐了那一趟火車,他也沒有關心我何時返回,比普通同學還不如。

之後的幾年,每當我想要逃離人生的時候,我都會去大劉的酒店裏住幾天。大劉什麽都不會問我,不問我從哪裏來,也不會問我到哪裏去,更不會問我這段時間經曆了什麽,為什麽來這裏。

我也從來不會問大劉任何的私人問題。

每一年去大劉的酒店,我能感覺到大劉在經曆很多的改變。酒店從最初的“夢裏水鄉”酒店改成了如今“寫意人生”精品客棧。裝修的風格也從之前的古色古香,換成了文藝網紅路線。但是有些東西卻是始終不會改變的。

比如,老板始終是大劉,酒店裏有一隻叫做“老黃”的狗和兩隻黑白相間的貓,也始終都在著,唯一的變化可能是大劉和他們都變胖和變老了。

到達周莊的時候,大劉在前台打著盹。現在是旅遊的淡季,又是深夜,沒有什麽客人。

我推開那扇原木色的前門,一眼就望見大劉點頭瞌睡的模樣。

前門的貝殼風鈴叮當作響,大劉睜開半夢半醒的眼睛,陌生地看著我,仿佛還在停留在睡夢中。

突然他就醒了過來,立刻站起來,驚醒了在他腳背上打盹的貓。黑白色的老貓,懶懶地叫了一聲“喵”,也不怕生人,從他的腳背上挪了下來,換了一個姿勢繼續睡覺了。

“你來了。”大劉揉了一把自己的臉,伸出手接過我的行李。

我點點頭:“嗯,住一段時間。”

大劉從前台的牆壁上,取下一串鑰匙,站起來,往客棧的裏麵走去。

“這是最裏麵的一間,清淨,沒人會打擾你。有事,你就電話給我。”大劉話一向不多,三言兩語就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謝謝你大劉。”我進屋之前,對大劉真心地道謝。

“謝什麽謝,謝謝你回來。你看起來瘦了好多。這幾天,你要是在這裏吃,我讓廚房給你做些新鮮的菜。你好好休息。” 大劉很簡單快速地說了幾句,轉身就走了。

選擇在大劉這裏住的理由其實很簡單,我和大劉已經很熟悉了,在這裏我不需要用身份證登記。沒人知道我住在這裏,從任何一個係統都查不到。

我關上門,將行李放下,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電腦,登錄Express VPN翻牆軟件,然後選擇了美國洛杉磯4的登錄地址,將《完美戀人》的番外篇今日更新版上傳上去。

感謝讀者們的厚愛,我才有了今時今日,所以無論生活中發生什麽,我都雷打不動地保持每日更新的節奏。除了那一天討論“誰殺死了莊永生”,其他的日子,我每天都更新。

上傳完新章節後不久,第一時間就有粉絲留言了,我一點開,看到是一個新鮮的名字“挪威的森林失火了”,我微微地笑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感覺不對了。

因為我看到留言是:水鄉的風景,不錯吧?

我迅速轉頭看著四周,這是一間新裝修過的客房,木質雕花的窗,厚實的窗簾緊密地拉著,門看起來也很厚實,隔音不錯。

可是我沒有半點安全感。我感覺周圍有無數的眼睛在盯著我,而那個“挪威的森林失火了”就在對麵。

我立刻打電話給了前台,前台的電話裏響了半天,大劉終於接了電話。

“大劉,大劉,有人問起過我嗎?”我在電話裏急急地問。

“沒有啊。”

“大劉大劉,你能幫我換一個房間嗎?並且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裏。”我繼續要求道。

“好。我馬上幫你來拿行李。”大劉立刻答應了。

我將電腦收拾好,再一次轉頭看了一下房間,房間看起來完全沒有異樣,但是我感覺處處都是問題。

手機響了起來,是李偉。

我接起電話,聽李偉在電話那頭急急地說:“夏漫你在哪裏?”

我在哪裏?似乎全世界人都想知道我在哪裏。全世界的人都認為我很重要?不,不,不,從來沒有什麽人是真正很重要的。我,夏漫也不例外。

於我的讀者而言,隻是我的文字能讓他們獲得好奇和打發時間而已。如果有一日,我夏漫橫死了,我的文字依然會繼續陪伴他們,而我,則會被他們遺忘到文字背後,偶爾在某日閑談之時,會被他們提及,這個夏漫寫的小說還有點意思,就已經算是很高的評價了。

“謀殺莊永生的凶手,我們已經找到了。”李偉繼續說。

這一句,如石破天驚,讓我徹底在周莊的深夜,了無睡意。

“誰?”我壓製住自己顫抖的手,立刻問道。

“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你隻需要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李偉說。

“Z……”Z字沒有發出音,我就決定不告訴李偉。

“你不能告訴我誰是凶手,我也不能告訴你,我在哪裏。”我淡淡地說。

“夏漫,你要相信我,全世界的人會傷害你,唯獨我不會。”李偉繼續說。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我輕輕地笑了一下說。

“夏漫,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在哪裏。當然你不告訴我,我很快就能查出你在哪裏,但是這需要花一點時間,因此可能會讓凶手提前比我知道你在哪裏。”李偉繼續很誠懇地說。

“挪威的森林失火了。”我說出了剛才在我小說下麵留言的ID。

“什麽?”李偉愣了一下,很顯然他並不是這個ID的人。

“我用了VPN,你們查不到我在哪裏的。”我繼續掙紮著說。

咚咚咚,門被敲響了。

“馬上來。”我對著門外說。

“是誰在你門外?”李偉在電話裏說。

“客房服務員吧?”我對著李偉說。

“你不要隨便開門。”李偉對著我說。

我看著門外,隔著一堵厚厚的門,我根本看不到門外的世界。我猜門外應該是大劉。

我靠近門,對著門口問:“大劉,大劉,是你嗎?”

門外沒有半點聲音,隻是再一次響起了固執且連續的敲門聲:咚咚咚,咚咚咚。每三下,一個節奏。每三下,一個節奏。

“是誰?”李偉在電話裏壓低聲音對我說。

我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在這個周莊的深夜裏,在我以為熟悉的酒店,在這個酒店最裏麵的房間,我聽到連續的敲門聲,並且沒有任何回應。

一陣恐懼的寒意從我的心底慢慢升起。

門外的人不再敲門,但是也沒有離開的聲音。我能想象,這個人站在門外,安靜且篤定地等著我去開門。

“告訴我,你在哪裏?”李偉沒有掛斷電話,但是卻用微信發了文字給我。

我瞬間明白,李偉是為了不讓外麵的人聽到我們的對話。

“我發你定位。”我也用微信回複給他。

“你別掛電話,你把位置共享給我,我馬上過來。我幫你報警。”李偉用微信回複我。

我將定位共享給李偉,看到李偉的位置開始移到。從李偉到我這裏,需要一個小時五十九分鍾。

如果門外真的是來者不善,等到李偉趕到的時候,我估計早已經被碎屍萬段了。

“咚咚咚”的敲門聲,再一次,固執且粗魯地響了起來。

李偉在電話那頭也聽到了我的敲門聲。

“繼續問他是誰,然後堅決不開門。可以故意製造聲響,直到將整個客棧的客人吵醒,你就安全了。”李偉在微信裏繼續給我發文字。

“誰啊?誰在門外?再不說話,我就報警了!”我對著門外很沒有耐心地大喊了起來。

“漫漫,是我,馬一鳴。深更半夜的,我怕吵到旁邊客人。”門外響起了馬一鳴壓低的聲音。

“是馬一鳴。”我給李偉發短信。

“絕對不要開門。”李偉迅速給我回複了六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