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亡命天涯

我一直有保存現金的習慣。

每到年底,我總會將我收入的十分之一,提取現金,放到我房間一隻不起眼的紅黑格子的舊皮箱裏。

這隻皮箱是我高中上學寄宿的時候,父母買給我的第一隻皮箱。最初的時候,這個皮箱裏放了我高中所有的作文手稿,後來就變成了放現金。

誰都不知道我這個箱子裏放了現金,這個箱子被我高高地放到儲物櫃的最裏麵,上麵壓著一大堆沒用的紙盒子,鞋盒子,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電器盒子。

每年過年之前,我都會鬼使神差地取出一大筆現金,放到這隻舊皮箱裏。誰都不知道我取出了這筆現金,就算知道,別人也都隻會以為我過年要發紅包用。絕對不會想到別的地方。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過莊永生,也沒有告訴我任何人。我自己悄悄地做,悄悄地放。我當時做的時候沒有想過原因,隻是想要這麽做。誰曾想到,在多年之後居然就派上了用場。

我的新助理電話又打了進來。

“喂,夏漫老師,您在哪裏?您今天的小說,我們還沒有看到稿子。馬老師問,什麽時候能看到?”許倩在電話那頭禮貌地問。

“晚上十二點之前,我自然會更新。”我淡淡地說著。

“您看,您是不是先發一遍給我,我們幫您校校稿?改改錯別字什麽的?”許倩在電話那頭小心翼翼地說著。

“不用了,我還沒有寫呢。”我很直接地就說出了理由。

許倩在電話那頭尷尬地笑了一下,然後說:“那夏漫老師,您好好創作,我不打擾您了。您需要點什麽嗎?馬老師說讓我最好呆在你身邊。”

“不需要什麽,我寫東西邊上有個人,會嫌煩。算了。”我沒有興趣再跟許倩繞圈子聊天。

許倩這個小姑娘也是倒黴,偏偏是這個兵荒馬亂的時候進來做我助理,不僅得不到任何財務上的獎勵,也看不到我的好臉色。

“好的,那您有任何需要,隨時吩咐我就好。”許倩乖乖地說。

“等一下,你知道我喜歡喝什麽飲料嗎?”掛電話之前,我突然想起那杯百香果汁。

“知道,您喜歡百香果汁。”許倩立刻情緒愉快、幹脆利落地回答道。

“哦?你是怎麽知道的?”我問許倩。

“您不知道吧,李果留了一本筆記本,上麵全部記著您喜歡的東西和不喜歡的東西。這個筆記本,我從警察那邊複印了一份回來的。”許倩不好意思地說。

突然之間,我生出了對李果的些許想念,這個小姑娘從大學未畢業就跟著我一路走到人生的盡頭,對我也是用了很多心思的,照顧我也可謂周到溫柔。

“謝謝你,用心了。”我輕輕地對著許倩說。

“沒事,沒事,夏漫老師,您好好創作。給您服務好,那是應該的。”許倩對我突然的客氣,顯然有點不好意思。

“那你昨晚給我送了百香果汁了嗎?”我問許倩。

“昨晚?昨晚我沒有啊。怎麽了,夏漫老師,您昨晚給我電話說要喝百香果汁了嗎?我沒有接到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去看看手機,是不是短信沒有收到啊。”許倩慌亂地解釋著。很顯然,許倩壓根不知道昨晚有人送了一杯百香果汁給我的這件事。

“沒事,沒事,我就隨便問問。”我盡量語氣平靜。

“哦,對了,昨晚馬老師,說來看您了。”許倩跟我說。

“馬老師?馬一鳴?昨晚他來酒店看我?”我很想確定這個信息。

“對啊。馬老師說了一下,說要去酒店看你的。去沒去,我後麵就不知道了。您不知道,看來是昨晚後來馬老師沒有去。”許倩說。

“好,我知道了。先這樣吧。我去碼字。”我對許倩說,然後掛了電話。

剛掛了許倩電話,我就撥通了馬一鳴電話。

“漫漫,你怎麽回事?”電話一接通,我就聽到馬一鳴怒氣衝衝的責問。

“什麽怎麽回事?”我一頭霧水。

“你昨天去哪裏了?”馬一鳴繼續用一種很生氣的質問口氣問我。

“什麽我去了哪裏?我哪裏都沒有去啊。”我繼續很無辜地說。

“昨晚九點半左右,不到十點的時候,你在哪裏?”馬一鳴問我。

我認真仔細地想了一想,昨晚那個時候,我應該是在出租車上。

“我在出租車上啊。”我假裝無辜地說。

“在出租車上?你去哪裏了?給你打電話也不接?”馬一鳴說。

“我出去玩了啊。你們這種的電話更不能接了,不是催稿就是改稿。不行的,會破壞夜生活美妙的風景的。”我跟馬一鳴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玩?”馬一鳴歎了一口氣說。

“你怎麽問起這個?”我問馬一鳴。

“我昨晚九點半多一點的時候,我去你酒店找你了。敲了半天門,你也沒開。然後給你打手機你也沒接。然後今天稿子也沒有給,也沒有說好幾點更新。”馬一鳴責備道。

“你敲我房間的門,不會找服務員開門直接到房間裏來嗎?”我試探馬一鳴。

“那怎麽行。你的房間,當然是等你回來,再進去了。我知道你今天會來找我的,我也不急著非得昨晚見你。我隻要看到稿子就好。稿子呢?”馬一鳴直奔主題。

說實話,我對馬一鳴的話,開始變得將信將疑。

我相信馬一鳴的確是昨晚來找過我。但是我不確定他進沒有進房間。

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可能昨晚來找過我,並且能夠不通過服務員就能進入我的房間。這個人就是警察李偉。

可是警察李偉會是我人生的整個布局者嗎?看著也不像啊。

不過,現在誰都值得懷疑。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掛了馬一鳴的電話,我徹底關上了手機。

我要暫時和這個世界,說別離。

我記得有一句歌詞是這麽唱的:“不要談什麽分離,我也不會因為這樣哭泣。那隻是昨夜的一場夢而已。不要說願不願意,我不會因為這樣而在意,那隻是昨夜的一場遊戲。”

昨夜的噩夢已然醒來,而人生的這場遊戲我也早已入戲,所以,讓我們一起來玩一場分崩離析的遊戲。

我悄悄返回我自己的家,打開門。

一股熟悉且溫暖的生活撲麵而來。感謝阿姨,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依然兢兢業業地將我的家打掃得一塵不染。客廳裏的茶幾上,阿姨還按照以前一樣,一周一次給我換了新鮮的花朵。

粉色的玫瑰、黃色的玫瑰和紫色的玫瑰配著白色的百合,獨有一種溫柔的美。

看著這束盛開的鮮花,我對生命的熱愛,一點一點地複蘇起來。

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將我的生活攪亂,以及讓我的人生撕碎。

至於那頭我人生的怪獸,沒有關係,從現在開始,我將慢慢地和它正式決鬥。

在現代社會,你想要如何出行才能逃開被追蹤的可能?

唯一的答案就是,使用任何不留用你身份信息的交通工具。

比如說打出租車這件事,你使用網約車,必然會被記錄你的行動軌跡。但是如果你是在街頭直接招手叫的出租車,那必然是沒有任何痕跡的。

還有那種直接給錢的人力車,也是沒有任何痕跡的。

再比如說,你去停車,所有有自動打開入口欄杆的停車場,那必然是記錄你的車子的進出的。但是如果你去停那種老的停車場,全部是靠著那些退休的門衛收現金的,那必然是不會記錄你的軌跡的。

再比如吃飯這件事,如果你使用手機付賬,那麽必然你所有吃過的地方、消費過的金額都是一清二楚記錄在案的。但是如果你是直接過去吃,並且用現金支付,那麽這個社會是不會記錄你這筆消費的痕跡的。

所有便捷的支付和方式,都讓你變得更加無處可逃,隨時就可以將你從地洞裏挖出來。

所以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最原始的方式。

我從儲物櫃裏找到那隻黑紅格子的箱子。輕輕地彈掉上麵的灰塵,輸入我一輩子沒有變過的密碼,我的生日,然後箱子輕且乖巧地打開了。

整整一箱子的人民幣,安然無恙地躺在那邊。

我看著這箱子的錢,突然感覺人民幣是如此之美、如此之好、如此之親切、如此之妖嬈。我拿出我最大的行李箱,將人民幣分別用幾個不同的小包裝進去,也塞了一部分到我的衣服裏,然後鋪上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讓人看不出來這裏是裝了人民幣。

我換上一套最普通的黑色阿迪達斯基礎款運動服,穿上了一雙最便宜的黑色耐克舊運動鞋,背上一個黑色運動背包,在暮色降臨的時候,悄悄出門去。

我特意沒有從小區的正門離開,而是走了小區平時居民用來遛狗的西南側門。走到馬路的對麵拐角處,等過往的出租車。

沒過多久,一輛墨綠色的出租車就停在了我跟前。

我自己打開出租車的後備箱,將箱子放進去。然後拉開右側後座的門,坐了進去。

“謝謝師傅,麻煩去周莊。”我對著出租車司機說道。

“好勒,那就打表計費了?”司機問。

“好的。謝謝師傅。”

出租車滑入夜色,駛向遠方。

我們現在開始逃亡。

第一站,周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