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噩夢初醒
不知道你是否有過那樣的人生體驗?
進入黑暗,遇見噩夢,然後周而複始,你都在同一個夢境中,劇情在發展,而你始終不得逃離。
如果你未曾經曆過這樣的噩夢循環往來的痛苦時光,那麽恭喜你,有一段很美好溫暖的人生。
而我,我從來沒有這麽幸運。
我的命運,從來在折磨我的路上,越走越遠。
我經常會做夢夢見在漆黑的深夜,我逆風行走在高高的拱形橋上,橋麵坡度很大很陡,橋下河麵很寬、河水很深、河流很急,橋上長滿高高的青草,橋的兩邊無遮無攔。
我想要過橋,可是我很害怕,我怕掉進河裏,然後風又大又冷,吹得我眼淚直流。有一個陌生男人經過,將我壓在這座高高的橋上,將所有的青草壓下去,我拚命掙紮著,我看見鮮血不斷在湧出,我也喊不出聲,也沒法動彈。
整個夢境是黑色的,唯有高高的青草和汩汩而出的鮮血,有著刺眼的顏色。
今夜,我再一次做了這個夢。
我沉重地感受到了被壓製的力量,以及屈辱。
但是我始終無法醒來。
我告訴自己,這是一個夢。這是一個夢。這是一個夢。
隻要醒來,就會發現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一刻將是所有有噩夢的夜晚最開心的時刻:嗬,多好,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我睜開眼,醒了過來。
是的,一切都是假的,沒有高高的拱橋,沒有青草,沒有鮮血。
我此刻睡在這個酒店的浴缸裏,整個搪瓷的浴缸是我的盔甲,將我包裹在裏麵。
我身邊沒有莊永生。
如果,我身邊有莊永生,那麽我還可以想說是不是莊永生趁著我在睡夢中,跟我做了羞羞的事情?可是現在的我,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怎麽會這樣?
我的身體不會騙我,我的身體很明顯地被一個男人剛才進入過,可是我居然毫無知覺。
所以,剛才的那個夢,全部是真的?
有人趁著我睡覺的時候,進入了我的房間,並找到了浴缸中的我,然後未經過我的同意,侵犯了我?
我渾身發抖了起來。
我披著被子,從浴缸中站立了起來。然後看到浴缸邊上有一個空杯子。
我想起來,昨晚我悄悄回到酒店的時候,我的寫字桌上已經有一杯百香果汁。因為折騰了一個晚上的緣故,我太渴了,也沒有多想,就將這杯百香果汁一口喝完了。
後來呢?後來我就困了。後來我就睡到了浴缸裏。一直到此刻。
我站起來,我看到浴缸鏡子裏的我,披頭散發,形如僵屍。
“是誰?”我對著空****的房間,大聲地喊了起來。
你可曾整天哭泣,一直讓電視播放著直到你形如僵屍?
你可曾心如死灰,看天光從亮到暗、再從暗到明,卻整日整夜毫無睡意?
你可曾萬念俱灰,食之無味,看大千世界萬物皆枯萎?
如果你沒有,很好,我祝福你的世界、你的一生都不要體驗過那樣的時刻。
如果你也曾有過那樣的時刻,那麽請別害怕,我告訴你,這一切,我都感同身受。
第一次,我遇見那樣的時光,是在我十六歲。那花一樣的時刻,我還沒有來得及綻放,就驟然遇見被人掐枝的厄運。
於是我曾整夜哭泣,整夜整夜哭泣,直到我形如僵屍。
這些事情,我以為已經離我很遠了。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我以為再也不會出現了。可是噩夢從來不因你的恐懼而放過你,反而因為你的恐懼而備受魔鬼的鼓勵。
現在的我,是事業有成的夏漫,是高大健美的夏漫,不是手足無措的小女孩,我以為擁有足夠的和這個世界戰鬥的能力,誰料事情一樣還是發生了。
我不想用這個詞,但是隻能用這個詞,在法律意義上,我被“強暴”了。
我披著白色的酒店大被子,將自己包裹得如一個圓柱,行走在我的房間裏。我該怎麽辦?我要怎麽辦?我可以怎麽辦?
報警是迸出的第一個念頭,但是很快就被我否決了。
這兩個月,我已經見了太多次警察了,我已經受夠了。我並不認為警察能幫我解決什麽徹底的問題。警察也許能給我答案,但是對於人生已經造成的傷害,已經無法修補了。
我的人生如被推倒的多米骨諾牌,自從莊永生被殺之後,就被撕開了溫情脈脈的假象。
我原本以為我的人生是這樣的:光鮮亮麗的當紅女作家生活,奢侈富裕的物質生活,豐富浪漫的情感生活。
我有受人尊重的社會地位,我有足夠寬裕的經濟財產,我還有一個高大帥氣深愛我的男人。
而這一切,在莊永生被殺之後,轟然倒塌。
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我的女作家生活,不過是一個群體經營的假象;我貌似寬裕的經濟財產,也有很多並不是在我的名下;而我的男人,不過是一個假冒偽劣產品。
我應該對著命運說:好的,我看懂了,你想讓我投降,那我就——
絕不投降!
對的,我決定了決不投降。
我扔掉了白色的被子,在房間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這次倒是沒有發現什麽針孔攝影機。
我走進浴室,將玻璃門用大浴巾全部掛了圍擋起來。我痛痛快快地衝了一個熱水澡,把身上所有的屈辱都洗刷幹淨。
什麽你問我為何不保留證據?不,我不想再經曆一遍。
十六歲那年的深夜,我曾保留證據,然後在派出所裏,我被一群人圍觀。然後我躺到了一張又小又窄的**,接受了一個麵無表情的女大夫的檢查。
我如一頭烤乳豬一樣,接受所有人**裸的挑剔。
我的發育太過明顯?不,十六歲的我依然隻是平胸,更談不上任何曲線。
我的穿衣太過暴露?不,那天我隻不過如全校其他的六百多名女生一樣,穿著毫無美感的校服。
我的言行舉止太過**?不,對方是個陌生人,我穿過他身邊的時候,甚至沒有發出一言。
我的氣味太過招搖?不,十六歲的我,還不懂使用香水這件事。
如果有人侵犯了你,永遠不要反省是不是是自己的問題,你隻要記住一個標準答案就好。
那就是:錯的是罪犯!
可惜,這個答案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了。
我將自己徹底清洗完之後,我終於覺得自己活了過來,簡直可以用“再世為人”來形容。
我打了服務電話,我點了一杯濃咖啡,然後打開手機。
毫無意外地,手機跳出來無數個短信和電話以及推送。電話打開著的時候,人會恍惚中生出一種錯覺,以為這個世界離開一分鍾都要停止旋轉。而事實上,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消失了,這個世界也不過就是如過去一樣,生命繼續茂盛生長,萬物繼續優勝劣汰。
“叮咚”門鈴被按響了。
我光著腳,去開門。看門之前我看了一眼貓眼,看見是送咖啡的服務員。
我打開了門。
“夏小姐,您好,這是您的咖啡。”
“好,咖啡就放到桌上吧。”
服務員將咖啡放好,然後將賬單遞給我簽字。
“把百香果汁的杯子收走吧,謝謝你們還記得我喜歡喝這個。”我一邊簽字一邊說。
服務員順著我示意的方向看過去,看見那個百香果汁杯子,笑了一下,說:“夏小姐,這個杯子是房間吧台的,不是我送過來的。”
我愣了一下,隨口問:“不是送過來的?那你們昨天有沒有給我送百香果汁?”
服務員說:“昨天不是我值班,我可以幫您問一下,或者您也可以問前台。”
我將筆和紙遞還給服務員,然後點點頭,說了一聲:“好。”
服務員退了出去。
我直接接通了前台的電話,問他們昨天是否給我送過百香果汁過來。
前台回答說沒有人送過百香果汁過來。
我之前喝的百香果汁,一直都是李果給我準備的。可是現在李果已死,那麽是誰給我準備了百香果汁呢?又是怎麽進的我的房間的呢?
“昨天有人來過我的房間嗎?”我問前台。
“夏小姐,我們這邊沒有記錄。”前台很肯定地回答。
“好的,謝謝,沒事了。”我掛了電話。
如果你覺得一個地方已經極端危險,並且你完全找不到任何危險的原因,但是你很肯定這是危險之地,你會怎麽辦?
離開,立刻離開。對不對?
可是離開去哪裏呢?世界上又有哪個地方是絕對安全的呢?
到一個任何人想不到你會去的地方去,然後以另外一種身份,隱姓埋名地開始。
李偉警官的建議是對的。
我決定采納。但是我並不想讓他知道。我要離開這裏,到任何一個人都猜不到的地方去。
如何在現代社會,讓任何人都找不到你在哪裏?
很簡單,第一關掉所有的手機定位,第二換一個電話號碼,第三不要用你的身份證或者護照。
最最重要的一點是,所有的結賬,都隻用現金。
準備好了嗎?請和我一起亡命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