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二名受害者

“默然忍受命運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無涯的苦難並通過鬥爭把它們掃清,這兩種行為,哪一種更高貴?”

在驟然而至的黑夜中,我曾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答案總在沉睡中。這就是我深愛睡眠的原因。

你問我,誰殺了莊永生?

答案也在沉睡中。漫長的深夜和深沉的睡眠,他們都同謀偷窺了莊永生的最後一夜。

至於那個深夜裏,你經曆了什麽,我相信你也已經忘記。就如忘記了你曾經經曆過的所有普通而又無趣的夜晚,一模一樣。

什麽,你說你記得那些平淡的夜晚。

好,那我來問你,2013年2月14日的淩晨1點13分,你在做什麽?

如果,你說你正在和你的愛人慶祝情人節,那麽我再來問你,你真的覺得你了解你的枕邊人嗎?TA可曾將所有的真心,捧出來交給你?你又可曾將所有真心,捧出來交給TA?

什麽,你跟我說,獨立的成年人需要各自的私密空間?

好的,親愛的,在這樣私密的閱讀時間,我們可否放下種種掩飾的借口,認真想一想這個問題,我們是真的需要各自的私密空間?還是我們並未全身心愛著我們的枕邊人,所以才需要這樣一份的私密空間?

“夏漫,你今日之所得,必將成為明日之失落。你今日之春風得意,必將成為明日之痛哭流涕。”

這是李果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如詛咒一般,在我腦中盤旋。

在我把鑰匙扔給她之後,我和李果,我和莊永生的這棟房子,似乎永遠沒有了關係。

甚至李果這個人,也瞬間在我的生命中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她從來未曾到來過。

至於我對莊永生的愛與過去,也似乎從未發生過。

或者我想,我記錯了,那些本就從未發生過。

那些可能,隻是我那本爆紅的懸疑小說裏的情節。

請你給我點時間,我去好好捋一捋細節。

“您好,夏漫老師,我是許倩,是您的新助理。”

眼前這個叫做許倩的姑娘,短發、俏麗、大眼睛、白皮膚、瘦高的個子,走路帶風。說實話,我很喜歡。

喜歡歸喜歡,突然被安排一個新助理的事情,至少得跟我打個招呼吧?所以我並不準備用歡迎的態度對許倩。

“新助理?誰讓你過來的?我原來的助理呢?”我麵無表情地冷冷地吐出了這麽幾句話。

許倩顯然沒有料到我是這樣的一個反應,篤定的眼神中有一絲慌亂,但是迅速鎮定下來。

“夏漫老師,這是出版社安排的。這一份是今天您的工作安排,您請過目。”許倩遞上來一份文件。

我別過頭去,不接這份文件,也不看她:“我要我原來的助理李果來見我。”

許倩笑笑,繼續溫柔且利落地說:“夏漫老師,今天上午您上半年度的小說總結會議在二樓會議室,10點準時開始。”

我有點生氣,轉回椅子,一把推開桌子,站了起來,一字一頓地對著許倩說:“請你出去。我需要見我原來的助理。”

我拿起桌上的電話,直接撥給了馬一鳴。

“喂,漫漫,鬧夠了沒有?”馬一鳴蒼老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有一種讓我服從的力量。

“為什麽給我安排新助理?李果呢?我要李果回來。”我對著馬一鳴說。

“從此之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李果。”馬一鳴對我說。

“我要李果回來。老馬,我要讓她當麵和我說個清楚。”我繼續弱弱地要求著。

“夏漫,你聽好了,這個世界上沒有李果,沒有莊永生,什麽都沒有。你忘記這一切,你是夏漫。你有數百萬的忠實讀者與粉絲,這是你存在這個世界的意義與價值。你忘記那些不重要的,隻需要記住這些重要的。”馬一鳴說。

“安排助理之前,至少應該讓我知道。”我隻能開始逐漸妥協。

“許倩是最好的人選,你相信我們出版社一定會比你更加在意你的助理是誰。她是最能幹的,也是最合適的。比任何一位都合適。”馬一鳴繼續勸我。

我瞥了一眼許倩,許倩站在我麵前用最優雅標準的待命姿勢站好,臉帶著微笑,絲毫不介意我此刻正在跟馬一鳴當著她的麵討論她。那表情仿佛在任憑一個三歲小孩在她麵前胡鬧。

“你之前也這麽說。”我忍不住對著馬一鳴笑著抱怨。

“我之前說的,也是對的,不是嗎?”馬一鳴也笑著說。

對的,憑心而論,馬一鳴給我安排的人一直都是整個出版社最得力的人手。李果也是最好的助理,沒有之一。

“不管如何,我要見李果。在她正式離職之前,她應該和我做一下正式的交接。”我對著馬一鳴要求。

“你見不到了。”馬一鳴的聲音突然沉重了下來。

“見不到了?為什麽?你是什麽意思?她辭職了?辭職總要來見一下我吧?無論發生什麽,她都應該和我親自當麵講清楚。”我急了。

“你以後會知道,現在可以準備準備去開會了。許倩都幫你安排好了。你按照她的安排,跟以前一樣,隻要做她告訴你的事情就好了。”馬一鳴繼續說。

說完馬一鳴就掛上了電話。

跟以前一樣,聽從許倩的安排,聽從助理的安排,聽從執行經紀人的安排,聽從出版社的安排,這就是我夏漫的人生。

夏漫的人生,並非我真實的人生。我真實的人生,我也不知道是誰的人生。

或者,我壓根就是一個沒有自己人生的人。

我沒有敢對馬一鳴說,我昨晚見了李果。我更加不敢告訴馬一鳴,我昨晚是在莊永生的舊居見到了李果,還發生了那麽一場惡劣的衝突,導致了李果的突然離職。

我曾請求李偉警官,關於莊永生叫做孫誌強,以及所有莊永生的真實背景,請他幫我保密,我不想讓身邊任何人知道。

李偉警官答應了,所以,我去莊永生舊居的這件事,我目前還沒有讓任何人知道,除了我和李果。

我不知道李果離職前是怎麽對馬一鳴他們說的,但是憑著直覺,我感覺馬一鳴他們似乎還不知道我昨晚和李果見過麵這件事。要是李果說了,馬一鳴電話裏麵自然會和我提這件事。

我更加沒有想到李果會連最後一麵都沒有和我相見。

不,應該說,我沒有想到昨晚在莊永生家中就是我和李果的最後一麵。

我不想告訴馬一鳴關於李果和莊永生的關係,我不想讓出版社的任何一個人知道李果和莊永生的關係,尤其在我沒有確定之前。我的助理介入到我的私生活這件事,我深深覺得萬般丟臉。

掛了電話,我抬起頭,對著許倩看了一眼,然後笑了:“許倩,對吧?我知道了,我十點準時到會議室。”

許倩很開心且篤定地點點頭,然後繼續說:“夏漫老師,您的百香果汁我已經準備好了,是現在拿給您嗎?”

我一愣,脫口而出問:“你知道我喜歡喝百香果汁?”

許倩很胸有成竹地點點頭說:“夏漫老師的所有喜好我都已經熟記於心,您放心我一定是個好助理的。”

突然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我的手機長期處於靜音且沒有震動的狀態,所以除了我自己,別人沒有看到,是完全不知道我手機進了電話的。

我瞄了一眼,看到是李偉的號碼,我不知道為什麽不想當著許倩的麵接這個電話,我對著許倩笑笑說:“你出去吧,我一會兒就來。”

許倩點點頭,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李偉,是我夏漫——”還未等我開場白說好,李偉就迅速地打斷了我。

“夏漫,你聽好了,李果死了。”李偉用一種毋容置疑的聲音,急忙且堅定地說。

李偉的話如晴天霹靂,一下子劈開我所有的人生勇氣,粉身碎骨。

“你,你,你說什麽?你慢點說,是誰死了?”我結結巴巴地說。這個狀態讓我瞬間想起了湖北的那個莊永生,原來結結巴巴是因為人生的起伏超出了預期。

“你的助理,李果,昨晚發現死在她自己的家中,似乎是跟入室搶劫的小偷進行過搏鬥。等一下,我發你新聞鏈接。你助理今天沒有來上班吧?”李偉跟我一口氣說道。

“沒有沒有,沒有來上班。出版社剛才給我安排了一個新的助理,我也是完全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出版社也沒有跟我說這件事。”我想要把所有的信息做一個匯總,我完全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麽。

點開李偉發送過來的新聞鏈接,新聞裏措辭隱晦地說著,昨晚淩晨左右,在某高檔小區發生了一起入室搶劫並可能伴有強奸的案件。小區的女主人公被殺死在臥室裏,現場發現有香奈兒口紅管狀防狼噴霧一枚,似乎是歹徒所用工具。公寓沒有發現被撬鎖的痕跡,似乎歹徒已經蹲點很久,甚至可能是有鑰匙,直接用鑰匙登堂入室。

我越看新聞越冰涼。

小區公寓的主人是李果,這一點新聞確鑿無疑。

現場的防狼噴霧是我的,如果警方稍加檢驗就能發現我的指紋。

公寓沒有被撬鎖的痕跡,是因為我拿著鑰匙打開了這個房子的後門,這一點我也洗清不了嫌疑。

我和李果見麵這件事,絕無第三個人知道。那麽從這件事上來說,我似乎是嫌疑最大的人,但是隻要我不說,就沒有人知道,除非等警方發現線索來找到我。

但是我沒有殺害李果,更加不可能強奸李果。我走之後,李果究竟發生了什麽。誰能知道,誰會告訴我?

新聞的最後,警方公布了熱線電話,鼓勵有線索的市民撥打電話,協助破案。

我看了一遍這個電話,迅速地記到我的手機裏,儲存人的名字為:香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