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圓圈不圓
如果可以有如果，我希望我和所有不堪的人事，都不要直接麵對。
比如此刻。
此刻的我，手中高舉著口紅防狼噴霧，噴霧已然被我一瞬間噴射到對方的臉上。
對的，我知道你此刻特別想要知道對方是誰。
來，你來猜一猜，我看到的人是誰。
你說，對麵的人是不是我死去的未婚夫莊永生？
不是，不是，自然不是。
人死不能複生，我看著我枕邊的莊永生被殺，我看見的時候他已經離死亡的時刻，過了好幾個小時。
我親眼看著警方將他帶走，據說現在還凍在當地的冰櫃。
他如何逃離法醫的冰櫃，千裏回到家中？
你說，對麵的人是不是李偉？
不會，不會，自然不會。
李偉警官雖然辦事出其不意，且偶爾會不合規矩，但總是一位正直好警察。半夜三經，偷偷溜進受害者家中，翻箱倒櫃的事情，也絕對不會是他所為。
你說，對麵的人是不是那個縣城的莊永生？
不能，不能，自然不能。
那個莊永生最自在的地方便是他的那個小村莊，如是進入上海，別說要赤手空拳進入莊永生這個高檔小區了，就是讓他過一條馬當路，他都會懷疑自己有沒有在上海走路的能力。
好吧，我知道你不耐煩了，我來告訴你。
是她，對的，她，日夜在我身邊的她，我的貼身助理李果小姐。
此刻的李果，穿著一身黑色絲絨的衛衣，白色的球鞋，戴著一個黑色口罩，頭發是紮起來盤著利落的樣子。一看就是她特意為了今晚，換了便利的衣服。
此刻的李果，捂住不斷流淚的雙眼，卻也看清楚是我，忍住痛，不斷地說：“漫姐，漫姐，不是你想的那樣。”
賣防狼噴霧的美國店主，誠不欺我，這一小管口紅噴霧，足以讓李果掙紮疼痛，完全沒有和我對峙的能力。
“哦？不是我想的那樣？你知道我想的是哪樣？”我故意語調輕鬆地問道。
“漫姐，漫姐，我能不能去洗手間處理一下眼睛？”李果在我麵前，從來毫無氣勢。
小妞，想要越俎代庖？你還嫩了點。
“忍一忍吧，賣家說了，過三個小時，辣椒的灼燒感就會褪去，你的眼睛瞎不了，放心。”我一邊平靜地敘說，一邊觀察著李果臉上的表情。
“要是，瞎了，我還讓你做我的助理，我記得出版社給你的福利裏有工傷保險吧？”我繼續輕描淡寫地說著。
我很清楚我的話，在李果聽來是如何的一種驚心動魄。
我伸過頭看了一下，看到李果似乎在整理莊永生的遺物。或者說準備要搬走這些東西。
“說吧，李果小姐，你深更半夜來我死去未婚夫的家中，是為了什麽啊？”我有點沒有耐心，直奔主題。
李果的臉上，眼淚混著紅色的橘色的辣椒水，不斷留下，她的手一開始掩著自己的眼睛，聽到我這句話，突然又放下來，故意掙紮著瞪著眼睛看著我。
說實話，此刻李果的表情，讓我想到了“猙獰”二字。我從來不知道，平時溫溫柔柔的小綿羊，換了一副麵孔，可以瞬間如鱷魚般殘忍。
“你有什麽資格問我？夏漫小姐？哦，不，李春梅女士？”李果突然變了一副口吻，輕蔑地問我。
我愣了一下，這輩子我都未曾料到，李果會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
“哈哈哈哈，我有什麽資格？”作為一個作者，我自然知道心理優勢的把控至關重要，我絕對不能讓李果看出我有絲毫的怯場。而大笑，從來都是掩飾內心慌張的一種絕佳招數。
果然，李果被我笑得有點慌張。
“你笑什麽？”李果果然露怯。
“我笑，我一手培養的李果小姐，果然長大了，我心甚慰！李果小姐溫柔的紅唇中，終於長出了尖尖的獠牙，隻不過我沒有想到，李果小姐長出獠牙的第一刻，居然是想到將牙齒咬向我！果然人生充滿了懸念。”我一邊仔細地捕捉著李果的表情，一邊將語言當作武器，刀刀扔進李果的心髒最中央。
“我不曾虧欠你。我今日所得，都是我贏得的，並且也是我應得的。”李果一字一句說。
“哈哈哈，真是笑話，你一個十八線師範大學的畢業生，拿著上海名校畢業的白領才能拿的工資，你居然來跟我說應得的？來說來聽聽，我看看李果小姐的哪些是李果小姐贏得的，又有哪些是李果小姐應得的？”我繼續嘲笑李果。
“彼此彼此，李春梅女士，你一個曆史肮髒，階層低下，文采一般的三線大學中文係畢業的學生，突然走到今天的地位，你覺得你的一切，是理所應當的嗎？你配嗎？”李果居然第一時間反駁我。
今天的李果是怎麽了？今日之李果，就如披上了最尖銳的鎧甲，與我刀光劍影間，居然絲毫不見落為下風的痕跡。
“我不跟你羅嗦。你私自闖進我丈夫莊永生的私宅，這件事，你對警察去解釋吧。”我狠狠地隻抓李果的軟肋，拿起電話就撥打了110。
李果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依然還在流出的眼淚，淡淡地說：“也好，我也想問問警察，有人偷偷進了我的房子，我到底該如何處置。”
什麽，我聽到了什麽？！我放下手機，看向李果。
李果的表情非常篤定。
我顧不得和李果比氣勢，直接地問：“你的房子？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字麵的意思。這個房子是我李果的房子，房產證、土地證都是我李果一個人的名字，我全款買房，不與任何人共享這個房子。我說清楚了嗎？”李果淡定地、用略帶譏諷的口氣對著我說。
等等，這裏是有哪裏不對。
李果的工資，不過是到今年才漲到月薪三萬，加上年終獎及其他福利，一年也不過就是不到五十萬的樣子。李果的消費，又是典型的魔都白領的消費：早餐是必須要到星巴克帶一杯拿鐵的；午餐是必須要健康有機的輕食的；晚餐是經常性地打卡魔都網紅餐廳的；護膚品及化妝品，蘭蔻都已經被嫌棄了；至於一年出國兩次買一些包包什麽的，不是香奈兒這個級別的，她也是看不上的。加上別的開支和消費，李果一年能不負債就不錯了。她哪裏有閑錢去買這套一百多平方的高檔住宅？
李果一直跟著我的行程走，她雖然談過幾次不鹹不淡的戀愛，但是絕對沒有談過什麽大富大貴之人，更加是沒有做被包養之類的不齒的事情，所以根據我的了解，她也沒有額外的進賬，所以這套房子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從認識莊永生到現在，莊永生一開始就住在這所房子裏，從來沒有變過。
莊永生的話裏話間，談到這個房子的時候，也是很篤定地說這是他的房子，他買的時候早，所以也沒有多貴。這麽多年住習慣了，他就沒有換過房子。
我在莊永生這裏也偶爾過夜，也從來沒有李果的半點痕跡
所以，這套房子怎麽可能是李果的？
兩個戀人之間，自然是對方說什麽就信什麽，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看莊永生的房產證，看看他是否撒謊。我也從來沒有從公開的土地信息網上查過這個房子的房東到底是誰。這麽看來，是我太大意了？
難不成，之後所有的戀愛，我都應該讓對方出具派出所無犯罪記錄證明、身份證明、房產證、以及民政局是否婚娶的證明？
想到這，我忍不住開口問：“我不是莊永生，不對，是孫誌強的妻子，我們沒有領過證，難不成你是？”
這下輪到李果哈哈哈大笑了起來，李果毫不介意充分展示她的輕蔑：“孫誌強這種人，送我都不要，也是難為你一直當做手心裏的寶。”
什麽意思？聽起來李果知道的比我更多。
“李果，你跟了我這麽多年，你也知道我脾氣。咱們直接一點吧，你想要說什麽，你直接說吧，說清楚，走出這個屋子，我絕不追究。”我直接痛快地和李果要求。
“你不提我跟了你這麽多年，倒還好，你一提，嗬嗬，那咱們今天這事兒，我可不會依了你的心意。你以為你是誰？當紅言情女作家夏漫？轉型成功的懸疑愛情女作家夏漫？中國最具商業價值女作家？李春梅，你清醒一點吧，你活在泡沫中，也太久了一點。”李果一口氣對我說。
“李果，我自問我從未怠慢你半分，我不知道你究竟將咱們這多年的情誼，如何看待。但是看到今日的你，聽到你說這一番話，坦白說，我是很受傷的。”這是我的真心話，說著說著，我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李果看到我的眼淚流出來，愣了隻不過三秒，就立刻嘲諷地說：“收起你的虛假眼淚，哄你的下一個男人去吧！別以為誰都真心愛你！人家不過就是玩玩你！你也太好騙了一點！愛情？夏漫，你真的以為你的十七任前男友都真心愛你？把自己的每段戀情都寫成小說，用來賺錢的女人，我不知道你有什麽好驕傲的？！說實話，我真覺得惡心！”
眼淚一經打開，便無法再收住，今晚居然讓我聽到了我這輩子都沒有猜到的話，不如讓真相來得更加殘忍一點吧。
“請繼續，我聽著。”我渾身發抖，無力地說。
“你想聽，我就要說嗎？”李果走到我跟前，繼續嘲笑著說。
“夏漫，不，李春梅，我告訴你，既然今天你發現了，我不如把話挑明了吧，從此刻開始，我不再是你的助理。你愛幹嘛幹嘛去，我也不伺候你了。另外，這是我的家，請你，立刻，馬上，滾出去！”
李果說我，就用食指指著門口說。
我將腳步緩緩地移向門口。
莊永生不是我認識的莊永生。
李果也不是我認識的李果。
我的人生裏，有什麽是真的呢？
“站住！”李果突然又說。
我回過頭看著李果，不知道這位魔女，又想要幹什麽。
“把鑰匙留下！”李果命令道。
李果的腦子，並沒有她平時表現得那麽傻白甜。原來她從來都智商在線。
我轉身朝著門口繼續走，一邊走一邊從包裏掏出那把我悄悄配的鑰匙，直接用右手，朝著身後，狠狠地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