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最熟悉的陌生人
幸福破窗而入,撕碎一屋腳本和想象。霸氣占據頭條,久久不散……
等一下,哪裏有幸福?幸福在哪裏,它不在柳蔭下,也不在溫室裏,不在月光下,也不在睡夢裏,那麽它究竟是在哪裏?
請讓我凝思想一想。
這麽一想,我似乎感覺我是睡著了,我身邊有人在陪伴著我。
是誰呢?
我屏住呼吸,去細聽。
原來是警官李偉。
後來我才知道,在我暈倒的最後一刻,李偉直接將一件警服蓋住我,一把把我摟住,摟抱著,押上了車。
從外麵看來,李偉的這個舉動不過是警察保護證人的一個最平常不過的舉動。
但是我是夏漫,職業言情女作家夏漫,我比任何普通人都更知道李偉的這個動作,飽含了其他意義。
一股甘泉,從我口中流進來,直接進入了我的心扉。我慢慢地醒過來。我看見眼前的李偉,沒有其他人。
“帶我回去,回上海,然後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我握住李偉的手,鄭重地要求。
李偉看著我點點頭。
“不要告訴任何人。”我補充道。
李偉的眼睛中有火花亮了亮,然後繼續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握住李偉的手緊了緊,示意感激,然後便鬆開了。
回到酒店,照例是烏壓壓一堆人在等待。
“漫姐,你回來了,你還好嗎?”李果迎上來第一個問。
“沒事。”我很敷衍地回答。
“漫漫,所有今天取消的安排,能放到明天嗎?”王佳晴問。
“不能。我在這裏呆夠了。我要回上海。立刻,馬上,一分鍾都不想多留。”我平靜但是堅決地說。
王佳晴張口又想要爭取什麽,被馬一鳴用力一拉給製止住了。
馬一鳴走上前來,看著我,老馬渾濁且泛紅的雙眼,如老父親一樣看著我,接著他便把手放到我的頭上,輕輕地攬過我的頭,安慰地將我摟過,輕輕地在我的背上拍了拍,說了一句:“好,我們這就回上海,立刻、馬上、一分鍾也不多留。”
聽了馬一鳴的話,我的眼淚刷地一下子衝了出來,拚命地點頭,點頭,再點頭。
飛機降落到上海虹橋機場的時候,已是深夜。
從高空俯瞰上海,整座城市被一條條閃亮的燈帶環繞,燈火輝煌的模樣,讓我的心漸漸溫暖了過來。
我愛上海,愛它慵懶醒來迷離的清晨;
我愛上海,愛它步履匆匆、理直氣壯、挺直腰杆的白晝;
我愛上海,愛它精致芳華、流光四溢的夜晚;
我愛上海,愛它孤絕冷豔、不可褻瀆的深夜。
隻有回到上海,我才真正感覺,我是夏漫,夏漫就是我。
我可以在這座城市肆意荒廢,深夜買醉,愛得無邊無際又浪費,或者冷得拒人千裏也不願改正與懺悔。這是上海最大的好,我在最好的上海,成為最好的我,最真的我,不加掩飾的我,從而,遇見最好的你。
“漫姐,要不要回我那裏?”李果小心翼翼地問我。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李果開始用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對待我,仿佛我是一顆隨時就會爆炸的人體炸彈。一不小心,就會讓她和我,兩敗俱傷。
李果在努力躲避我的導火線。而我則在努力躲避,不讓別人碰到我的傷痕。
其實我是害怕回到自己的家的,我說過自從莊永生死後,我害怕深夜獨眠。但是看此刻李果的態度,我想如果我回到她那裏,她會處處不自在。我不願意打攪別人更深。
“不用,我回自己的家。謝謝。”我也客氣且禮貌地回答李果。
李果的表情輕微地抽搐了一下,對於我突然的禮貌與客氣,她也顯得有點意外。
“不用謝。”她條件反射地禮貌回答我。
所有的客氣與禮貌,都是因為疏離與距離。
“漫漫,好好睡一覺,明天到出版社,我再和你商量接下去的事情。今晚什麽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覺。”馬一鳴說。
“好啦,我沒事啦,你放心。”我故作輕鬆地對馬一鳴說。
馬一鳴點點頭不再說什麽。
回到我家的時候,我已經毫無力氣。
我打開燈的時候,我看著我的家熟悉又陌生。當初裝修這套房子的時候,我的事業如日中天,周圍都是人,繁華且嘈雜,我看膩了紅男綠女與社交名利,所以我對設計師的要求是房子一定要裝修得怎麽簡單就怎麽來,怎麽性冷淡就怎麽弄。
如今回到這樣的一個家,突然覺得冷清得毫無人間煙火,格外淒涼。
突然我的手機進來一個陌生的電話,我奇怪地看了一眼,是誰會在這個點打電話給我?
“喂,哪位?”我隨手接起來,隨時準備要掛電話。
“李,李春梅是嗎?”電話那頭,一個男人猶猶豫豫的聲音。
“你打錯電話了。”我直接想要掛,突然想起來,李春梅可不就是我?
因為用夏漫的名字用慣了,電話裏聽到有人直接叫我真名,一下子還真的反應不過來。
我聽出來是誰了,是莊永生,那個湖北的莊永生。不過就是幾個小時,我儼然覺得莊永生與現在的我之間,隔著一整條銀河。不,應該說,隔著整個宇宙與曆史長河。
“對,是我。有什麽事情嗎?”我淡淡地說。
電話那頭,莊永生的聲音愣了一下,我聲音冷得可以將整個南極溫度通過電話傳遞。
“沒,沒,沒,什麽別的事情。就是看看你有沒有安全落地。”莊永生又恢複了在我麵前結巴的原樣。
“謝謝,到了。我要休息了。”現在我隻想將這個莊永生從我的世界裏劃去。
我的世界裏,不需要他。
我的世界裏,也不歡迎他。
我的世界裏,哪兒哪兒都容不下他。
“到,到,到了,我就放心了。”電話那頭的莊永生絲毫不理會我的冷淡,開心且滿足地說著。
在他即將掛斷電話的前一秒,我立刻說:“等一下。”
電話那頭莊永生果然等著。
“你打人的事情,我會安排律師去處理的,我說話算話,你別擔心。你該怎樣怎樣。有事情,再打電話給我。沒事就別打了。”我一口氣說完,似乎多說一句,都會是對我生命的極大浪費。
“好勒,好勒,好勒!”莊永生開心地一連串說了三個好。
我沒有再說話,直接掛斷電話。
失眠如毒蛇,越夜越鑽心。
反正睡不著,我起來準備出去兜一圈。
我走到地下停車庫,開車出去,在城市遊**。不知不覺中,我居然開車來到莊永生的小區。
我從未獨自去過莊永生的家,自從我們在一起之後,我去莊永生的家都是在莊永生陪伴的情況下。如今日這般,一個人靜悄悄地走進他的小區,去看他,從未有過。
我抬頭看了一眼莊永生的家,是三樓最右邊的那一家。
等等,我是不是眼花?我居然讓看到莊永生的家,亮著燈。
難道是莊永生出去之前,忘記關燈了?
不對,莊永生從來都是一個細心的人,細心到如果他想對你隱瞞一件事,如果不是意外,你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真相。比如,莊永生並非他真實身份這件事。
難道看到這個房子多日沒有燈火,小偷悄悄地溜了進來?
我悄悄地伸手摸進包裏,我的口紅防狼噴霧忠誠地躺在我的包底,瞬間給了我底氣。
莊永生是一個細心的人,沒錯。
但是,你知道的,我從來也是一個有備無患的人,並且我是一個懷疑主義者。所以,莊永生家裏的鑰匙,我曾在他睡著的時候,偷偷配了模型。此刻莊永生家的鑰匙和我的口紅防狼噴霧乖乖地躺在一起。
這把鑰匙的作用,是我防止有一天懷疑莊永生出軌,便可以堂而皇之地進入他的家門,然後冷靜地看他最後的表演。
隻是我沒有想到,用到這把鑰匙的這一天會這麽晚,此刻莊永生人都不在了,我才需要用這把鑰匙打開莊永生的家門。
我悄悄地從消防樓梯上去,耐克的跑步鞋就是這點好,可以將你的腳步,消於無聲且無痕。
當初裝修的時候,莊永生偷了一個懶,將後門的鑰匙和前門配成了同一把。因此,此刻我可以悄悄地從後門進入,保證屋裏人,完全不會察覺。
我將鑰匙插入鎖眼,輕輕地轉動90度,鑰匙靈敏地鬆開了齒輪。我輕輕地推了推門,高級的門就是有這點好,打開的時候毫無聲息。
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我看不清楚屋裏有誰,但是我能清楚地聽清腳步,並且這個腳步似乎完全沒有要掩飾的樣子。
腳步聲篤定且正常,就如平時的你我在自家客廳行走,那種理所應當的步伐。
腳步聲忙碌地在屋裏進進出出,我聽到那個人從莊永生的臥室,走到莊永生的書房;再接著從莊永的書房,走到莊永生的臥室。
聽聲音,那個人似乎在搬動什麽東西,或者說在整理什麽東西。腳步有點重,似乎在抱著重物。
我將口紅噴霧從包裏拿出來,握在手中,打開口紅帽子,繼續輕輕地走上前,我躲在客廳與臥室走廊的夾角側麵。
我聽到這個人又從臥室出來了,我屏住呼吸,一個大踏步上前,對準來人的方向,用力一噴。
“啊——”那個人尖叫起來。
我看見了那個人!
我沒有想到會是這個人!
我最親的人,從來傷害我最深。
不過,這才是世界的真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