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李果的底牌
時隔三十六小時，又見夏漫時，我和夏漫已經久已疏遠。
夏漫的周圍圍繞著助理李果、編輯馬一鳴、宣傳經紀王佳晴、還有那個莊永生。
此莊永生，非彼莊永生，他們借著同一個姓名和身份，穿越了天堂和地獄，共存於這個粗糙且殘忍的人間，對夏漫進行淩遲。
此莊永生已然從彼莊永生死亡的曆史裏複活過來，褪去了他精英的模樣，走進人間疾苦，然後拷問夏漫：如果我是這般的模樣，你是否依然愛我？
不用夏漫回答，我都可以明確地知道答案：夏漫不愛。
夏漫永遠隻偏愛那一種男人：幹淨、優雅、紳士、學識與品位齊美、外貌與靈魂共人生一色。
這不是眼前的莊永生，也不是眼前的我。
無論我們有多麽愛夏漫，夏漫隻愛夏漫的心上人，絕不空給別人半分。
即使這樣，也沒有關係，我是夏漫老公莊永生被殺案的負責警察，在案件查清楚之前，我有足夠的理由接近夏漫，即使夏漫的眼裏從未有過我。
我堅信夏漫並非殺死莊永生的真凶，除了夏漫之外，所有人皆有嫌疑。
我第一個懷疑的人，就是夏漫的助理李果小姐。
李果小姐，女，24歲，安徽蕪湖人，於南京某師範學院畢業，學的是幼師專業。自從21歲進入出版社實習，一直做的是夏漫的第一助理工作。從一開始月薪一千的實習生，到如今月薪三萬的夏漫第一助理，李果小姐，絕非凡人。
“果兒，你換香水了？”夏漫漫不經心地問。
誰料李果的臉色變了一變，很不自然地說：“漫姐，你要是不喜歡這個香水味道，我還換回來。”
“沒有沒有，挺好聞的。之前永生用的也是這一款。”夏漫依然毫不在意地隨意聊著。
說著無心，聽者有意。這段漫不經心的對話，開啟了我懷疑李果的第一步。
從夏漫房間出去之後，我跟在李果的身後，慢慢地走著。我觀察著李果的腳步匆匆忙忙，急著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按照原計劃，大家都去一樓的餐廳吃早飯，連夜開車趕來，大家都疲憊不堪，食物至少可以給身體暫時的安慰。
“我回一下房間。”李果對著王佳晴輕輕說了一下，轉身就回自己的房間。
如今紙媒日漸式微，出版社更是每況愈下，然而馬一鳴這個組因為有夏漫這個當紅作者撐著，倒是經費充足，絲毫沒有省吃儉用的意思。比如在這個小縣城的五星級酒店，出版社給他們每一個來的人，都單獨開了房間。李果和王佳晴，雖然都是出版社的員工，雖然也都是女性，但也是一人一個單人間。
在入住的時候，馬一鳴也大方地表示給我也把住宿解決了，我婉言謝絕了。我自己另外單獨開了房。按照我們的出差標準，我們是不可以住五星級酒店的，但是為了能緊密跟隨出版社的這組人，我決定自費住在這裏。
李果掏出了房卡，在門上刷了一下，門打開了，李果推了進去。在李果即將將房門掩上之際，我果斷地伸出一隻手，撐住了即將關上的房門，一擠身進去，將門迅速地合上。
李果看著我這一連串熟練又強勢的動作，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李警官——”李果驚叫道。
我將右手食指輕輕地放到唇上，說：“噓——如果你不想讓人知道你事情的話，咱們還是小聲說話為好。這個酒店的隔音，實在是差強人意了一點。”
李果迅速地收起自己驚訝的眼神，換上了一種冷冷的“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表情。
嗯，這個表情像極了，像極了——夏漫。
“說吧，李警官，我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嗎？”李果的問話句式都非常像夏漫。
這些都不算什麽，再凶神惡煞的犯罪嫌疑人，我都遇到過。
“李果小姐，你殺了莊永生嗎？”我決定單刀直入。
這招果然有效，李果錯愕地抬起頭，一臉惶恐地看著我。
我和李果小姐四目相對，我牢牢地將眼神鎖住在李果小姐的容顏上。
不到一分鍾，李果便將眼神移開，李果突然笑了，笑著笑著便落下淚來：“你們都隻會欺負我是嗎？連警察也這樣。”
這是李果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看著李果，流著淚的李果滿腹委屈，卻又故作堅強和不認輸的模樣。
“我不太明白你是什麽意思，李小姐。”我很誠實地告訴李果。“如果你願意和我說實話，我可以看看有什麽我能幫你的。”
“實話？你告訴我這個世界還有實話存在的必要嗎？你不是警察嗎？實話應該你來告訴我啊，你告訴我什麽是真相，什麽是實話。”李果一口氣說道。
說完李果挑釁地看著我，絲毫沒有半點退縮的樣子。
“你和莊永生是什麽關係？”我繼續直接問李果。
“你覺得我和莊永生是什麽關係？”李果笑了一下，反問我。
“夏漫對你們都不錯。”我不放過李果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變化，小心翼翼地放出我的試探問話。
“我們對夏漫也都不錯。尤其是我。”李果很直接地回答。這個答案無可挑剔。
“夏漫知道你和莊永生的關係嗎？”我用心裏假設的答案，繼續引誘李果上鉤。
“那必然是不知道的。”李果果斷又直接地回答我，讓我多少有點意外。
“你和莊永生的這種關係，你們對得起夏漫嗎？”我多少有點生氣的，我沒有想到李果對於她和莊永生的關係，絲毫未加掩飾。
“我和莊永生的這種關係，有哪一個地方對不起夏漫了？”李果反問我道。
我愣了愣，覺得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和莊永生到底是什麽關係？”我有點失去耐心，並且看不懂李果的底牌是什麽顏色。
李果哈哈大笑了起來：“李警官，聽你的這個意思，你是認為我是莊永生的情人，對嗎？”
我的臉仿佛被人當麵抽耳光一般疼，難道不是嗎？
看到我錯愕的表情，李果如考試得了高分的優等生一樣，很是滿意地笑了起來，接著便拉開房間的門，對我伸出了右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你使用和莊永生同一款香水這件事，你是如何解釋？”我繼續追問道。
“嗬，聽你的意思是，你覺得是因為莊永生使用了那款香水，我才使用了這款香水？或者說，是我偷偷使用了莊永生的香水？李警官，我告訴你，你弄錯順序了。莊永生知道那款香水品牌，還是從我這兒得到的知識。”李果似乎有點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李果將房間門完全打開，我隻能走出門去。
我出門的時候，李果說了這麽一句話：“等你拿到我和莊永生關係的證據，你再來審問我吧，李警官。”
我和李果的第一次談話，完敗。
李果並非是莊永生的情人，這是我和李果談話完畢之後，唯一得到肯定的結論。通過這個結論，我可以排除一些繁雜的旁支信息。
可是李果說不是，就不是了嗎？李果使用和莊永生同一款香水這件事，該如何解釋？李果顯然有一個巨大的秘密，這個巨大的秘密豎在我的跟前，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卻無法看見它的全貌。這一點讓我非常沮喪。
至於李果究竟有沒有殺莊永生，此事在目前還不能下定論。
我沒有想到夏漫答應了所有的工作安排，我更加沒有想到的是夏漫居然同意和莊永生同台接受晚上六點電視台的訪談。
我以夏漫工作人員的名義，和夏漫他們一起來到當地電視台。我看到夏漫臉上的傷痕已經被化妝師修飾得很好，在電視台的燈光下，夏漫一如既往的光彩明亮。
讓人跌破眼鏡的是莊永生。莊永生被電視台的造型師剃了一個寸頭，穿了一件純白色T恤，一條黑色的胯襠短褲，一件黑色的短袖襯衫敞開著穿著，腳上是一雙純白色的球鞋，突然之間，全無泥土氣息。唯有莊永生拘束的態度、佝僂著的坐姿、對每個人都點頭哈腰的神態，出賣了他的出身。
莊永生被造型師從化妝間帶出來的時候，在場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甚至有人鼓起了掌，儼然是看到了一個草根偶像的誕生。
“瞎胡鬧！”王佳晴看到莊永生出來之後，忍不住氣得罵了一聲。
於是我看到王佳晴三步並作兩步走地跑上前去，走到所有人的麵前。
“是誰讓你們給莊永生打扮成這個樣子的？”王佳晴狠狠地質問電視台的工作人員。
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並不受雇於出版社，看到王佳晴前來質問，並不買賬，直接就是一個反問句：“有什麽問題嗎？”
王佳晴看到這個十八線小縣城電視台工作人員蠻橫的樣子，倒是有點意外，但是王佳晴到底是專業的宣傳經紀，轉瞬之間便明白過來這是遇到了地頭蛇，再不能拿出在上海的那個做派，於是收了收語氣，解釋說：“這樣打扮不合適。”
“哪裏不合適？”這個電視台的男編導繼續反問王佳晴。
“他，代表的是夏漫十八線小縣城的粉絲。你現在看看他，從上到下，渾身上下有一點點他原來的影子嗎？他不是他，這個人有作為典型的價值嗎？”王佳晴指著莊永生說。
“嗬，原來你們出版社要這個，你們就是想看我們當地的讀者土裏吧唧的樣子，對嗎？”
“這樣說有點難聽，但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王佳晴點頭道。
“那我明確告訴你吧，絕對不行！我們電視台有義務給我們當地的百姓形象把關。”電視台的男編導義正言辭地告訴王佳晴。
看到事態惡化，編輯馬一鳴立刻上來了。馬一鳴將王佳晴和電視台的男編導拉到一邊，小聲地問著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問了半天，才明白電視台對於莊永生代表縣裏的讀者參加電視訪談十分重視，所以特意給莊永生做了造型，希望節目播出之後，莊永生代表該縣城讀者的正麵形象。但是顯然這一點和王佳晴想要的效果，南轅北轍。
幾番溝通之後，雙方各自堅持，不願意妥協。
至於夏漫，當時的夏漫坐在訪談區的聚光燈底下，漠然地看著眼前的這群人為了她的訪談，極力爭辯，似乎此事與她毫不相關。她的眼神遊離在這個爭鋒相對的世界之外。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如看電視劇一樣看著眼前的每一個人，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突然演播室的門被打開了，一群當地警察穿著製服衝了進來，直接走到夏漫麵前，說：“夏漫女士，需要你跟我們走一趟。”
夏漫緩緩地站了起來，臉上沒有絲毫的意外，倒是旁邊的莊永生如臨大敵一樣，瑟瑟發抖。
我看到夏漫朝著我輕輕地招招手，喊我：“李警官，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