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為我而死，為我而生
我睡了一個無比漫長的覺。
夢裏我蜷縮在我熟悉的男人的懷抱，歲月靜好。夢裏他是我的今生摯愛，我是他人間最舍棄不了的依賴。
多好的美夢，讓人意誌淪陷，自廢智商和情商一半的武功。我深知這是一個美夢，人間的散從來多過聚，恨從來多過愛，傷害從來戰勝相愛，殘忍總是刺傷最後的期待。
我聞到了莊永生的味道，他最喜歡的香水Creed的銀色山泉，他將最幹淨的人間氣息帶給我，我深深地長吸一口氣。我終於從人間淤泥中活了過來。
等一下，我的莊永生，他可曾活過來？
“漫姐，漫姐，我在，我在，我們都在。”
我從恍惚中醒了過來，眼前熱熱鬧鬧地站了一堆人，我那當紅女作家的身份和例行排場，突然閃現在這個落後小縣城不怎麽高級的單人房中。
第一個進入我眼簾的是李果，準確地說此刻是李果正摟著我的頭。
不對，不對，我記得昨晚我最後的畫麵是躺入浴缸中，是什麽時候睡到了**？李果他們又是怎麽進入了我的房間？
我坐了起來，李果扶了我一把，李果靠近我的時候，銀色山泉水朝我涓涓而來。李果是什麽時候換了香水的，我記得她一直用的都是迪奧小姐。粉紅色的迪奧小姐和李果跳躍的青春倒是絕配，換了銀色山泉的她，有一種瞬間遁入空門的斷舍離之感。
“果兒，你換香水了？”麵對自己人，我放鬆地用晨起的慵懶嗓音，開始問一些浪費人生的閑散話題。
誰料李果的臉色變了一變，很不自然地說：“漫姐，你要是不喜歡這個香水味道，我還換回來。”
“沒有沒有，挺好聞的。之前永生用的也是這一款。”我掀開被子，伸出雙腿，瞥了一眼站在麵前的其他人：還有馬一鳴、王佳晴、居然還有警察李偉。
“男士，可以回避一下麽？”我掃了一眼馬一鳴和李偉說。
李偉聽到了這話，二話不說立刻以標準軍姿轉身，表示非禮勿視。
而馬一鳴則根本沒有理我的話，反而更走進一步過來，仔細地看著我：“漫漫，你確定你不需要醫生？”
我光腳踩在地毯上，雙腳敏感地感受到這裏的地毯太久、太老、並且經年未洗。
“鞋呢？”我話音剛落，李果就將一雙幹淨的拖鞋遞給我，雙眼卻不敢直視我。
我一邊將右腳拖鞋穿上，一邊瞥向李果，直接問：“李果小姐，今天情緒不太對啊？”
誰料，我這一問，李果居然就轉過身去，掩麵哭泣了起來。
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停止了我手裏的動作，直起身來，掃了一眼大家，問：“怎麽回事？”
王佳晴拍拍李果的後背，對著我說：“李果見到莊永生了。”
“哦。”我接著剛才的動作，“有什麽接受不了的嗎？”
“夏漫對不起。”最後麵的警察李偉聽到我們熱熱鬧鬧的講話，終於忍不住轉過身來開口了。
我看著李偉，輕輕地笑了一下，問：“李警官，百香果汁好喝嗎？”
李偉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沒有接我的話茬，說：“夏小姐，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的這幫工作團隊的人真是讓我吃不消，這一大早也不管我方不方便，直接就闖進了我的房間，好在昨晚我要了幹淨的睡袍穿著睡覺。沒有隱私，是我成名之後習慣的事情之一，盡管我到現在為止，也還沒有習慣。
“好了，我現在要洗漱，有什麽回頭再講吧。另外，下一次，能不能把吵我清夢這件事，改了？”我下了逐客令。
“夏漫，今天有三場安排。”王佳晴在離開之前例行公事地告訴了我。
“今天？三場安排？在這裏？”我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
“夏漫，你要知道你最龐大的粉絲群就是在這種十八線小縣城。這次你正好在，不如順便把活動做了。11點是你的簽售會。下午2點是縣城圖書館捐書活動。下午6點去當地電視台接受訪談。”王佳晴點開她的手機，查看日程安排。
“都取消了吧。”我直接說出我的要求。
大家顯然沒有想到我會是這種態度，王佳晴看了馬一鳴一眼，李果還在旁邊緩解情緒。真不懂她見到真實的莊永生怎麽搞得比我還失望。
“漫漫，你不是說你還好嗎？不需要醫生嗎？”馬一鳴研究著我的眼神。
“我是還好，我是不需要醫生，可是我今天不想工作，可以嗎？”我生氣地坐在寫字桌前，正好隨手摸到了電視機遙控器，一下子用力將遙控機對準電視摁了下去。
“昨晚警方發現受害者的時候，受害者已經因為失血過多重度昏迷，現在還未醒來。可疑的是受害者當時，下裝消失，似乎有另一起案件同時發生。”電視機裏正在播放當地新聞。
李偉聽到這個新聞，出於職業敏感，湊上前認真地看了。
馬一鳴瞥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王佳晴忍不住切了一聲：“這什麽狗屁當地新聞，下裝消失，那就擺明了有人想要性侵受害者，結果受害者沒有同意，就被砸了腦袋了。”
看，人類的想象力多麽豐富，可以從同一個客觀事實講述出完全不同版本的故事。
我咬緊牙，沒有說話。
“好了好了，夏漫趕緊洗漱，至於今天的工作安排，一會兒到樓下吃早飯的時候再說。”馬一鳴將大家的注意力都拉了回來。
大家都開始離開房間，走的時候，馬一鳴靠近我，小聲地問：“漫漫，你沒事吧？”
麵對知道事實真相的馬一鳴，我一瞬間情緒就低落了下來，說：“有事。”
“好，那就全部取消吧。”馬一鳴想了一想對我說。
說完的馬一鳴，就轉身，拖著頹廢的步伐，沉重地往外走去，步伐裏寫滿了他無力掌控的失望。
“夏漫，你是我馬一鳴畢生最得意的作品！”在《完美戀人》一躍成為新書排行榜第一名的時候，馬一鳴開心地如少年一樣，跳躍尖叫，以及給我擁抱。
馬一鳴將我從茫茫人海中挖掘出來，親手打造和指導，將我從一個小有才華的文藝少女，打造成了今天言情小說界的暢銷女王，我給了馬一鳴事業上最大的成就感。
馬一鳴給我所有的商業安排，無一例外都是將我夏漫托舉得更高更好。
這一次，我從普通的言情小說家成功轉型成為懸疑愛情小說家，馬一鳴居功至偉。
“等一下，老馬，早餐我要喝一杯熱牛奶、一杯熱現磨咖啡、兩個雙麵煎蛋、一片烤麵包、一份燕麥粥、一個菜包。”我笑意盈盈地一口氣報出菜單。
馬一鳴越聽，越點頭，一個勁兒地說：“好好好。”
馬一鳴知道我夏漫吃完一頓豐盛的早餐之後，將會答應所有的工作安排。
我可以讓全天下所有的人失望，唯獨不可以讓馬一鳴失望。我夏漫和馬一鳴在這十年裏互相成就對方，如果我撤退，那就是對馬一鳴的摧毀。
我從來都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馬一鳴就是我今生最大的恩。
當馬一鳴、王佳晴、李偉、李果以及我，圍坐在莊永生跟前的時候，莊永生顯然是感受到了他活到今時今日最大的重視。
莊永生的雙手緊張地互搓著，一個勁兒地磕磕巴巴說：“你們想問啥就問吧。”
“你知道她是誰嗎？”王佳晴指著我問出了第一個問題。
“夏漫，不，李春梅。”莊永生說出了我的真實姓名，並且流露出期待老師表揚的表情。
馬一鳴立刻用刀子一樣的眼神責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吐了吐舌頭，清了清嗓子。
“你可以忘記她是誰嗎？”王佳晴繼續對著莊永生說。
“忘記？為什麽要忘記？那肯定是忘不掉的。”莊永生搓著手樂嗬嗬地說著。
“給你多少錢，你可以忘掉她。”王佳晴的耐心和公關能力似乎已經不屑在莊永生麵前施展，直接問出了主題。
莊永嚇了一跳，然後明白過來，說：“你們，你們是想封我口。我懂。”
“你說——”王佳晴繼續說。
“行了，我來。”我拉過一把椅子，直接坐在莊永生對麵，看著莊永生說：“我叫夏漫，我也叫李春梅，我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你忘不掉，但是這件事能不能成為你的秘密，不能對第三個人說起。我可以信你吧？”
“當然，當然。你當然可以信我。”莊永生一口氣說。
“這麽說吧，不管你懂不懂，你都必須將見到我、並且我的丈夫拿了你身份證的事情，咽進肚子裏。”我輕輕地湊近莊永生的耳邊說，“否則昨晚那件事就瞞不過去了。”
莊永生立刻坐直了身子，說：“你們放心吧，我一分錢不要的，我喜歡看夏漫小姐的書，我絕對不會出賣夏漫小姐的。”
“你看過夏漫的書？”李偉跟上來追問。
“嗯，雖然看不懂。”莊永生不好意思地說。
“哎，你們說這是不是一個絕好的宣傳點？”王佳晴拍手道。
“一個人近不惑的農村單身男人，一輩子未曾戀愛結婚過，居然喜歡讀夏漫的小說，你們說這是不是一個爆點？”王佳晴繼續興奮地說。
馬一鳴看著王佳晴鼓勵她：“繼續說。”
“夏漫和莊永生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居然可以通過夏漫的小說，來到同一個世界。這就是夏漫小說的魔力，無論你在哪裏，無論你是誰，她都可以走近你，打動你。”王佳晴繼續滔滔不絕。
馬一鳴一拍手，拍板：“今天下午六點的采訪，讓莊永生和你一起上。”
莊永生，莊永生，無論你是死是生，你都為我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