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始於陌生，終於過客
蘇若在晚自習時想好如果今晚能夠遇到程殊彥就把之前的事好好解釋清楚，這樣冷戰下去算怎麽回事？她還是沒辦法表露自己的心意，更何況現在的自己心裏一團糟，隻想要趕快解決這些煩心事，關係不再如此僵硬就好。
在下樓梯的時候蘇若一直在想該如何開口，有些話在心裏想得再明白，能否說出口也是另外一回事。
站在教學樓前終於看見了那熟悉的背影，程殊彥正在取棚裏的單車，一時間腦海裏想說的話消失得無影無蹤，邁不出腳步，好像突然之間那隻隔著幾米距離的人僅僅是茫茫人海中的陌生過客。
終究是歎了一口氣之後便轉身想要離去，都這麽久沒說話了，又如何能輕易開口？還是太過高估自己。
“蘇若。”程殊彥發現了她，推著單車過來，“現在看見連招呼都不打了嗎？”此時的蘇若什麽也沒想，什麽也說不出，隻尷尬地笑著掩飾自己的緊張。
沉默了許久，才開口，“你還好嗎？”“挺好的，之前聽說你轉到清源了，原來是真的。”程殊彥的態度就好像他們之間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隻是簡單地寒暄。
“也許一開始就不需要解釋什麽。”蘇若心想，整理好情緒之後對著他微笑，“是，瀝中學習壓力太大了，還是回來比較好。”程殊彥笑著點頭，“回來挺好的。”
“你先走吧，我還要等人。”蘇若總覺得沒辦法像以前那般自然，慌亂地找了借口想要給自己一點時間想想。“好。”程殊彥騎上單車朝她揮揮手便消失在夜幕中。
想象過無數次與他的重逢，甚至以為他會依舊裝作不認識自己，可從沒想過會是這樣普通的寒暄。
“真的就隻是像老同學一樣了。”蘇若苦笑，她知道的，他們再也不可能像最初那樣打鬧。她再也不能假裝對他凶，不能打他，不能對著他傻笑，而他也再不會伸出手摸自己的頭發，不會笑自己傻。
在她內心深處寧願程殊彥依舊不理會自己，那樣是不是至少說明他其實是在乎的？可現在好像隻有自己還念念不忘那段青春。
“到底是怎麽變成這樣的？”
她揉了揉眼睛，抬頭看天空，“今晚的星星依舊很漂亮呢，隻是卻再也找不到那淡藍色的星辰。嗯，好像又難受了。”
蘇若將手揣進兜裏慢慢往宿舍走，路燈下的影子被拉得忽長忽近，就好像人這一輩子邂逅那麽多朋友，你永遠不知道什麽時候彼此就越走越遠，再也無法觸摸到對方。
始於陌生，終於過客。
“蘇若，要去小賣部嗎？”第二節課剛下，方月就有些餓了。“你又沒吃早飯？”“不想吃。”方月像犯了錯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說，蘇若無奈地搖頭，“那走吧。”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們竟成了關係不錯的朋友，方月是那種很容易依賴別人的性格，總是會無意識地撒嬌。十幾天的相處讓她對蘇若毫無防備，有什麽好吃的會分給她，有什麽想說的也會告訴她，她是真的對蘇若很好。
當然蘇若也很喜歡眼前這個女孩，一方麵因為她本身可愛，還有一小部分原因大概是北辰喜歡她，這就好像她之前試著對徐璿好一樣，隻是這一次她仿佛並沒有意識到，又或者是在下意識地逃避這個問題。
“你愣什麽神呢？”看著蘇若呆呆地望著自己，方月戳了戳她胳膊。“覺得你真的很漂亮。”“為什麽突然誇我？你也很好看啊。”方月雖然一頭霧水，卻也笑靨如花。
“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驚豔，隻是我從來都沒對你說過，以後是不是都沒機會說了？”蘇若喃喃，眼神飄忽不定。“說什麽呢，以後我們還會有很長的時間一起走，想說的話慢慢說。突然這是怎麽了？”蘇若笑笑，“沒什麽。”
“怎麽了？”方月見蘇若杵在小賣部門口一動不動，拉起她的手搖了搖。“你自己進去買吧，我突然有點事想先回教室了。”蘇若話未說完便想要離開，程殊彥卻突然轉過身來看見了她，“蘇若。”熟悉的呼喚聲讓她不得不笑著回應，“你也來買吃的？”
“嗯，你要買什麽？”程殊彥拿著買好的零食走近她，蘇若偷偷掐著自己的手指，指甲陷進肉裏，真切的疼痛感讓她變得清醒。
“我陪朋友來。”“這樣啊，那我先走了。”“好。”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蘇若咬牙，“還是喜歡喝可樂，一點沒變。”
“他是誰啊？”方月抱著買好的零食，邊撕外包裝邊八卦。
“初中同學。”蘇若有些慌亂，搖晃著身體很不自然。“你今天心神不寧不會都是為了他吧，難道轉來清源其實也是為了他？”方月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別瞎想了，就是普通的初中同學，至少現在是這樣。”方月眨巴著眼睛靠近她，手托住下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蘇若被她看紅了臉。
“你喜歡他吧！”方月的口中終於冒出了這句話。“那是以前的事了。”蘇若表示投降，決定直接承認免得她腦補一些莫須有的東西，“上課了，快走，等會可是數學課，你不怕又叫你起來回答問題？”蘇若知道方月的死穴是數學，連忙推著她上樓梯。
“下課給我講清楚！”“好好。”兩個人一邊朝著教室飛奔，一邊打打鬧鬧。
整節數學課蘇若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想要埋頭記筆記卻總是錯過了老師的講解。老師的話上一句和下一句總是脫節，“難道今天老師也有心事？”蘇若無解地轉著筆，眼神不受控製地飄去窗外。
“說吧。”蘇若吃完午飯剛進教室就看見方月對著自己笑，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大好時光你不看書了？”蘇若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今天你比較有趣。”方月直勾勾地盯著她，那雙眼睛讓她無法逃避。
“唉”蘇若輕歎了一口氣，“就是初中暗戀過他。”“現在呢？”“現在，現在應該不喜歡了。不過畢竟是自己喜歡過的第一個男孩，無論如何都會是特殊的吧。”蘇若苦笑。
方月想了想，“你是為了他轉學的？”“算是吧，好像也不全是，我自己也沒弄清楚。”蘇若有些心虛。
“那既然這樣，要麽繼續喜歡，要麽徹底放下。”看著方月一本正經的模樣，蘇若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我認真的，在這種事情上左右搖擺是最傷神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需要逃避也不需要欺騙自己。”
蘇若的表情也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可是有的時候喜歡一個人久了，就會害怕去改變。”
方月搖頭表示不懂，“這有什麽難的，當你遇見一個比他好的人，分分鍾轉移目標，沒什麽可恥的，反正你們沒有在一起，幹嘛剝奪自己喜歡別人的權利，你不會覺得對不起他吧？”看蘇若驚訝的表情方月就知道自己猜對了，“你傻不傻啊，你又不欠他的。在你們這段感情裏，受傷害的隻會是你，他最多享受著被你喜歡的虛榮感罷了，既然他沒有珍惜，那麽你也不用自己畫地為牢。”蘇若被她這麽一說不知道如何回答。
“雖然小說裏關於暗戀的故事不少，最後也多半是個好結局。可這是現實，喜歡一個人那麽多年，他真的不知道嗎？如果對你有那方麵的感情，早在一起了，何必讓你等這麽久？不要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陪著他什麽都不要，隻要他幸福，那都是天真的想法，用最好的青春去作明知會輸的賭注，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方月的一番話雖然不好聽卻是事實。
“這些我都知道，隻是很多時候控製不了自己的想法。我看不懂自己，上一秒還無所謂，下一秒卻又兀自難受。我並不想這樣反反複複地折騰自己。所以現在我隻想和他恢複正常的朋友關係，再給我一點時間，也許就會好了。”蘇若低著頭，聲音很弱。
“算了，算了，我可能是小說看多了，見不得那些傻女孩，你就當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吧。”方月真怕蘇若下一秒就哭了出來。
“哈哈，都會過去的。”蘇若對著方月溫柔地笑。方月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傻乎乎的令人心疼。”
是啊，什麽都會過去的。
中午跟方月說了太多，整個下午蘇若的腦袋裏都被各種複雜的情緒折磨著。有時候她會想，為什麽人的情感如此豐富，七情六欲什麽的真叫人頭疼。
下輩子投胎當大熊貓好了，什麽不用想也什麽都不用擔心，每天隻需要負責賣賣萌，身份卻還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蘇若想到這便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忽而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自言自語道，“這輩子還沒活明白，哪管得了下輩子。”
看了一眼躺在素描本上的大熊貓，心情卻也好了幾分。於是合上本子找冉倩吃飯去了。
“你看櫻花快開了！”蘇若指著那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枝頭激動地衝著冉倩嚷嚷，“這朵我認領了，以後它就是我的。”立在枝頭的是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蘇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欲開的花瓣，軟軟的，又涼涼的。
“比它好看的多了，為什麽偏偏是它？”冉倩有些無語又好笑，有時候蘇若真是顯得特別幼稚，不過倒也能夠尋求許多額外的樂子。
“因為第一眼吸引我目光的是它。”蘇若笑，“其實是因為它離我最近，剛好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罷了。”“走吧，明天再來看它。”冉倩推著蘇若向教學樓走去了。
一節晚自習的中間總會有倦怠的時分，看著窗外稀稀拉拉的幾抹粉紅，蘇若突然轉過頭來問方月：“你知道秒速五厘米嗎？”
“看過啊，怎麽了？”方月放下手中的書，為蘇若這沒頭沒腦的問題感到奇怪。“裏麵有這樣一句台詞你還記得嗎？‘我們仰望著同一片天空卻看著不同的地方。’”
方月想了想，不好意思地笑了，“記不清了，裏麵的台詞好像都挺悲傷的，我看的時候還小，不怎麽懂，其實我現在也不懂。”
“你說人與人之間的聯係真的這麽容易就斷掉了嗎？那麽是不是應該不要相遇才好。”蘇若自言自語，“秒速裏麵還有一句話，‘曾經如此真切的情感，最後竟然徹徹底底地消失了……’你說怎麽可能不難過呢？”
“那是屬於別人的故事，你何必代入自己？自己的生活該怎麽過還得怎麽過，不想失去聯係的人去找他不就好了？如果實在回不去那就好好告別，然後繼續生活。”方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我記得裏麵有這樣一句台詞，‘誰都不可能和誰在一起一輩子，人就是這樣，必須去習慣失去。’我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
“嗯，是這樣。”蘇若突然又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