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因為我看過你喜歡他的樣子
街上出來散步的人挺多的，晚風吹過起了一身涼意。蘇若將手縮進袖子裏，朝著那個沒有去到的學校方向，有一絲害怕，卻更多的是期待。
操場有幾個打球的身影，蘇若下意識地四處尋找，她幻想過會不會有可能偶遇那張許久未見的麵孔，卻又搖搖頭自嘲地笑了，這麽大的城市相遇從來隻是有緣人的特權，而他們的緣分早就被自己殘忍剪斷。
蘇若聽冉倩提起過清源中學的教學樓下有很漂亮的臘梅，而現在正是盛開的季節。緩慢爬上通往教學樓的小山坡，兩邊的花壇有散落著的枯葉，臘梅的香味逐漸濃烈，蘇若深吸了一口氣，這座學校的味道很好聞，蘇若想也許她本來是會喜歡這個地方的。
終於看到滿樹的黃色，蘇若卻這樣定格在原地，不遠處那個熟悉的女孩轉過身來剛好對上她複雜的目光，莞爾一笑。
“徐璿。”蘇若迅速整理好情緒微笑著喚她名字，抬腳走近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好久不見。”“是啊，自從初中畢業就沒見過你，聽說你去瀝中了，一個人來這裏嗎？”
“對，我就是隨便走走。”蘇若有些別扭，卻突然發現前麵欄杆處還站著一個男生，“那是？”“哦，他是我高中同學。”徐璿有些害羞地低頭笑了，“我們約好一起過來看梅花。”
此時的蘇若腦海裏一團糟，直覺告訴自己他們的關係不一般，可程殊彥呢，徐璿不是應該和程殊彥在一起嗎？這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而她沒辦法開口去問眼前這個女生。
徐璿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和他在一起不到一個月就分手了，我們不合適。”蘇若無從搭話，隻覺得心裏變得很亂，她以為他們一直在一起，她以為程殊彥一直是幸福的。
“我知道你一直喜歡他。”徐璿剛開口蘇若就急忙擺手想要解釋，“聽我說完。那是你們坐最後一排的時候，有一次晚自習，程殊彥把書攤在腿上看，而你就這樣一直低著頭笑著和他說話，那個時候我就覺得你們倆挺配的。”
蘇若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你是因為誤會我們的關係才和他分手，那麽完全沒必要。我承認我喜歡他，可他隻是把我當好朋友。我也從你們在一起開始就和他斷了聯係，他是真心喜歡你的，我也是衷心地希望你們能夠幸福。”蘇若的臉上是釋然的笑容，她一直覺得自己依然偷偷惦記著程殊彥對不起徐璿，現在說出這一切整個人突然變得很輕鬆。
“我和他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和他在一起我感到很累。我說這些話隻是希望你能夠勇敢一點，如果真的喜歡他，可以去告訴他，不管結果如何至少不會遺憾。”“為什麽？”“因為我看過你喜歡他的樣子。”徐璿望著蘇若微笑，“我先走了。”
徐璿離開了好久好久，蘇若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如果能輕易說出口，又何必等到現在。”
“有時間嗎？我在你們教學樓下的臘梅樹旁，陪我說說話吧。”“好，我馬上過來。”冉倩迅速換好衣服出了門，嘴裏不忘碎碎念：“出了什麽事，突然跑到我們學校去幹嗎？”
在看到冉倩之前蘇若一直以為自己會是淡定的，可當她的一句問候說出口，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地往外流，蘇若就這樣撲到冉倩的懷裏，淚水無聲地流下，浸濕了冉倩的肩膀，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輕輕拍打她的背，深歎一口氣。
終於情緒逐漸恢複平靜，兩人趴到欄杆前，蘇若在一旁講述，冉倩則靜靜地傾聽著。
“你說我轉到你們學校怎麽樣？”沉默了許久，蘇若抬起頭看天空，眼神沒有聚焦，語氣裏是難得的平靜。
“你認真的？”雖說冉倩有所心理準備，可是為了程殊彥轉學這種事她沒敢想過。畢竟她知道蘇若在家裏是典型的乖乖女，不會向家長提出這種近乎無理的要求。
“我不知道，可是現在的我想要這樣做。”蘇若緊緊地抓住欄杆，此時的她失去了該有的理智，隻是順從內心的聲音。
“那你現在的同學和朋友都不要了？”蘇若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有片刻的猶豫，就在她腦海裏浮現出北辰那張臉的時候，“其實我害怕。”冉倩不解，“害怕什麽？”蘇若看著她的眼睛搖搖頭，“算了，先回去吧，我自己再好好想想。”
回到家蘇若直接進了房間，“害怕什麽呢？”蘇若明白自己在害怕什麽，卻沒辦法說出口，哪怕是冉倩也不行。
翻出包裏的素描本，那張沒有眼睛的畫像出現在麵前，“害怕我會喜歡上你。”眼睛慢慢就濕潤了起來，回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好像都是你，雖然你毒舌又傲嬌，可是不得不承認你骨子裏的溫柔更加真切，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無法逃離你的眼睛。我害怕，害怕再這樣下去，我會跌入另一個更加冰冷的深淵。
蘇若想起沈妍最初告誡自己的話，也許就這樣適時離開，還能夠在北辰心裏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吧，她沒辦法再去承受一次深切的疼痛。如果一定要去喜歡一個人，喜歡程殊彥恐怕會更加容易吧，至少她已經習慣了。
她不知道這是否算是自我催眠，但隻要想到“方月”這個名字，心就會隱隱作痛，對他們而言這樣或許就是最好的結果。等時間長了，北辰這個人就會突然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裏，就好像當初突然出現一樣。
蘇若取出畫筆，閉上眼回想那張臉，終於是添上了那雙眼睛，卻不敢再多看一秒，也許這樣足夠證明她的畫是成功的。
蘇若依舊在猶豫該怎樣跟爸媽提出轉學的事，又或許是自己的內心還在搖擺。就這樣等到元旦假期結束，她依舊沒能說出口，“再等等吧，反正這學期也快要完了。”
到宿舍的第一反應便是從抽屜裏取出了那張手機卡，開啟手機的那一刻心裏各種情緒在湧動，她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答案在等待著自己。
“我從來不說話，因為我害怕，沒有人回答。我從來不掙紮，因為我知道，這世界太大。”簡單的幾句話讓蘇若泣不成聲，從心底裏感歎程殊彥總是有能力讓自己的情緒被他牽動。
蘇若換下手機卡，打開網易雲，找到“讓我留在你身邊”，點擊循環播放，熟悉的旋律在耳邊響起，蘇若的思緒飄回到那個初夏。
大概在這每個人都對未知前途產生疑惑的時刻，麵臨一個突然停電的晚自習該是異常的興奮，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後來的集體歡呼，釋放出的是一群青春洋溢的少年在麵對升學考試時內心真實的壓力。
“大家先不要慌，班長出去買蠟燭，其他同學先在座位上坐好。”班主任急忙控製住場麵，在這個時刻，不允許時間就這樣輕易被浪費。
班主任明白孩子們的壓力，於是提議在班長回來之前由文娛委員帶領大家唱歌。蘇若記得他們合唱的是“我們的明天”，這是文娛委員教給他們的第一首歌，也是他們能夠一起唱完的唯一一首歌。
盡管唱到中間有幾個不和諧的音出現，有兩個男生近乎是吼了出來，可唱著唱著有人開始嗚咽，蘇若也難受地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我看著，沒剩多少時間，能許願，好想多一天，我們的明天……”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也許不久之後就會散落天涯。有人說上了高中還可以在同一所學校，可是這個班級，屬於他們的三班，終究是不見了。沒有人能夠再把他們所有人聚在一起，也許隨著時光的流逝，蘇若會忘記他們大多數人的樣子，甚至無法再叫出他們的名字，就好像再次成為了茫茫人海中的陌生人。
蘇若環顧四周，借著微弱的光芒想要努力記住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龐，可是她知道到底隻能記得那麽幾個人，甚至有一天連那些被自己珍惜的為數不多的朋友也可能漸行漸遠。
“我記得我們班上有好幾個人唱歌都不錯，現在是機會向我們展示展示了。”平時對他們要求嚴厲的班主任此時也變得柔和，也許在他心裏這一群鬧騰的孩子將要離去是最舍不得的吧。
當程殊彥站起身的時候，盡管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蘇若知道他的臉上一定帶著笑。因為很久以前他告訴過自己，如果人與人之間有緣，那麽不管在哪裏，最後兜兜轉轉依然會再次相遇，所以在不得不告別的時刻要做的僅僅是展露出自己最美好的樣子，在那個自己珍惜的人麵前留下最燦爛的記憶。
“我給大家唱一首我最喜歡的歌，名字是‘讓我留在你身邊’。”這是蘇若三年來第一次聽他唱歌，她不自覺地重複道：
“讓我留在你身邊”。
當他開口的那一刻，大家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原來程殊彥是音癡，竟沒有一個音在調上。可他卻不顧大家的笑聲旁若無人地繼續唱下去，蘇若捂住肚子一直在笑，卻依舊認真地傾聽著。
“願最渺小的我們都能擁有屬於自己最美麗的夢，願你們在難過時都能有一個人一直陪在身邊。”程殊彥結尾的一番話把不少人都弄哭了，蘇若雖然知道他偶爾會很文藝，爺們的外表下住著一顆敏感的心，可是沒想到他會有勇氣在這麽多人麵前說出這番話，徹底勾起了她內心的脆弱，拿起筆摸黑在本子上寫下“讓我留在你身邊”。
關掉音樂，用衛生紙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蘇若安靜地趴在桌子上，她以前覺得自己可以做那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可後來終究是失約了。此時的她覺得對不起程殊彥，蘇若不知道現在的他身邊有不有人陪，是否幸福，又是否在難過。
她從來不喜歡看他獨自一人趴在教室外的欄杆上淒涼的背影，她想要撫平他的悲傷，她希望他幸福，哪怕能給他幸福的不是自己。可是如果沒有人陪著他，她想要回去，回到他身邊，不再離開。